被诅咒的泪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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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诅咒的泪镯，藏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只有不顾一切地用心去追，幸福才会闪着金光。
――题记
授奖词
《被诅咒的泪镯》是一个关于幸福和梦想的故事，或者说，是属于郑忱一个人的幸福传说。它的魅力更多地在于叙述过程中人物心理的把握，一大段，又――大段，文章几乎就是在人物的内心独白中前进的，在写作中，这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我却有一个深深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有越来越多的写作指向一种虚幻性的空间，难道现实真的是无法进入?我们为什么对于现实总是采取一种回避的态度?
蔚朵
十二月的太阳放射出炙人的灼灼光辉，汹涌绝望地燃烧。我灰色的眸子被灼伤了，天空开始绽出幽微的光芒。
我戴着明晃晃的镯子的左手开始奇异地疼痛，在无人知晓的阴霾中奇异地疼痛。
突然，镯子上那朵雕刻得细腻精致的水晶花闪现出一种动人的光芒，五光十色，斑斑驳驳。空气变得粘稠而胶着，乌云翻滚着像跳舞的小丑，太阳在墨黑的云层上边燃烧，仿佛在嘲笑所有的不自量力。
我感到一阵晕眩。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有个尖刻而粗糙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被诅咒的泪镯，永远也得不到幸福。”
褒姒
三千年前的一天，腥风血雨，星天旋转，硝烟弥漫，刀光剑影。
我看见星光如同诡异而灿烂的花，带着那抹甜蜜的醉人的蓝色映入我眼中。带着这汪美丽的夜空，我合上了眼。
耳边有风倒灌的声音，夹杂着一个尖刻而粗糙的声音：“被诅咒的泪镯，永远也得不到幸福。”
然后我死了。
带着手腕上沉甸甸的银色的镯子。
蔚朵
我没有父母，是个孤儿。
我神色平静地面对着班主任的询问。入学档案中，我的父母资料空空如也，白得刺眼。
班主任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高昂的情绪顿时低了下来。他扬扬手中的入学档案，示意我走。
我的嘴角扬起一丝胜利的微笑，转身就走。
“对了，等一下。”班主任的从背后响起，直戳我后背。
“什么?”我皱了一下眉头。
“蔚朵，把手上的镯子摘掉，学校明确规定不准戴首饰，你难道不知道么?”
“不。”我倔强地摇头。
这只镯子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一直安静地伏在我的手腕上。
“什么?”班主任的眉毛向上挑了挑，语气里有些压抑的怒火。
“我，说，不!”我一字一句坚定地说。
“好，我帮你摘!”说着，班主任怒不可遏地冲向我，粗鲁地把镯子往外拔。
“没有用的。”我轻蔑地笑笑，声音细若游丝。
这是一只精雕细刻的镯子，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从熊熊烈火中重生。还有细细的暗纹像流动的雨。中间是一朵不知名的硕大无比的水晶制的花，苍白地怒放，泛着忧伤透明的冷光。镯子仿佛长在我腕上一样，很多人用了很多办法，比如用钳子夹用火烧，都无济于事。
镯子像我身上的器官，安静地陪我长大。
班主任拔了十分钟，终于泄了气。
我转身离开。
褒姒
神告诉我，我有了不死之身，我必须一直走，去寻找一个和我一样带着泪镯的人。泪镯原本是这世上最漂亮的镯子，女娲补天的时候不小心遗留在了凡间，女娲悲痛欲绝，就给泪镯施了咒，原本血红色的水晶含香花刹时褪了色。得到泪镯的人会永远得不到幸福。除非咒语得到了解除。而解除的方法就是你要帮助戴泪镯的人实现他的梦想。只有这样，你才会在下一个轮回中得到全世界所有的幸福。
我问神，为什么得到泪镯的人是我?
神笑而不答。眼睛里浮起一片白雾，迷离而深邃，我望不见尽头。
往事像沙滩上的贝壳，受伤地躺在我潮湿的记忆里。
我被养母姒大养大，她告诉我有个拾蛇皮的人在花溪边拣到了我，把我托给她养。这镯子从那时起就有，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姒大几次想把我这只价值连城的镯子拿去当掉换些银子补贴家用，但使尽所有的办法也不能使镯子脱离我身，仿佛从来就长在我身上一样。
我走了三千年，疲惫不堪，风尘仆仆。
终于等到了那个同样戴着泪镯的孩子――蔚朵。
温暖的液体滑过我的脖颈，转瞬即逝。它们在冰冷的地上绝望地破碎，发出疼痛的声音。
眼泪。
很久没有这样温暖过了。
蔚朵
黑色的风衣，黑色的画板，黑色的长发纠结地缠绕着我的肩。耳朵里是很久都没有变的信乐团的声音：
你累了没有 可否伸出双手 想拥抱 怎能握着拳头
我们还有很多梦没做 还有很多明天要走 要让世界听见我们的歌
准备好没有 时间不再回头 想要飞 不必任何理由
不管世界尽头多寂寞 你的身边一定有我 我们说过不管天高地厚
想飞到 那最高最远最洒脱 想拥抱在最美丽的那一刻
想看见 陪我到最后谁是朋友 你是我最期待的那一个
一首很温暖的《天高地厚》。常常听得有流泪的；中动。
只是我没有朋友。
很多的时候，我就以这样特立独行的姿势游走在这个城市，像条冷漠的鱼穿梭在面无表情的人群中。
画箱里只有整整齐齐的10支铅笔和10支碳笔。
我不喜欢画人。曾经我背着画夹去过秦王宫，里面来来往往的演员扮演着不属于他们的角色：去过方岩，人们脸上到处是虔诚的表情；去过宾王市场，小市民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来势汹涌。温泉池里的袅袅蒸汽覆盖着每张脸，这让我越发觉得人们都戴着虚伪的面具，拥有错综复杂的表情，让我分不清楚究竟哪个是本来的面目。或许说，人根本没有本来的面目。
因此，我只画古迹，或天然的，或人工的。它们永远只会单纯地展现着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城市中那座有着辉煌历史的八咏楼已经被我描摹了无数遍。
我把最满意的一幅交给叶教授――城里最有威望的画家。
叶教授看完以后激动地说：“小朵，很棒!真的很棒!画出了八咏楼的神韵，像一个叙述着历史的老者，沉静内敛沧桑。线条柔美得令人心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打动人的素描了!小朵，真棒!”
我的嘴角划成上扬的弧度。我是叶教授最得意的学生。从来都是。
“不过，小朵，绘画是多元化的，况且考美院的时候，色彩也是要考得呀，想要成为优秀的画家，人物是必须过的基本功啊……”
又来了。十一年了。我只画黑白两色的素描。我总是以“黑色代表着忧伤，白色代表着明媚；只有黑白的世界才显得纯粹”来推脱。
但其实，我的世界里只有黑白两色――我是一个完全的色盲。
我皱了皱眉头。
刚下过雨，地很泥泞。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长
途跋涉，我终于到了双龙洞。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美丽的瑰宝。听着潺潺的瀑布声，我支好画板，准备临摹。
突然。
“小朵――”一个陌生而清丽的声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摇曳成一朵花，诡异而冷艳。
然后我就看见了她――那双猫一样的眼睛，像两片用旧了的刀刃散发出清冷温柔的光。
左手上戴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镯子。厚重而古朴，像沉重的叹息。
褒姒
只有在黑暗的地方，我才可能出现。
我压着内心的激动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叫着小朵的名字。
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流淌着清澈见底的激动和惊讶的光芒，那么纯粹，那么温柔。
她见了我只是问：“我们手上的镯子叫什么?中间的花叫什么?”
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一眼就认出我们拥有相同的镯子。
我告诉她，这叫泪镯，中间的花叫含香，原本是血红色的，只是因为被施了咒语变得如此沉重和苍白。只有当她的梦想实现的时候，含香重新变成血红色的，我和她身上的咒语才会被解除。
“不，不可能的。”小朵的声音坚定得让人心疼。柔媚的脸部线条却透露着倔强的刚劲。
“小朵――”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哭腔。
“嗯?”
长时间的缄默。
“你到我家来吧，陪陪我。”
明媚的笑容，的声音。我不忍心拒绝。
“好，但我只能在黑暗的地方或者晚上出没。我害怕见阳光。”
“没问题，反正我也是个夜猫子。那么，晚上我在家里的阳台上等你。
我微笑着消失。
三千年的游走让我害怕遇见光明。只有黑暗给我无尽的包容和安全感。阳光太灼烈，会将我的眼睛灼伤。
蔚朵
星光真漂亮，如同在彼岸坠落的烟花。
今天真是奇妙的一天，我碰见一个古代的女子，她和我有同样的镯子，最可笑的是，我竟然没有问她的名字。就直接邀请她到自己的寒舍。
“啪”我拉开一听芥子园啤酒，猛灌一口，看着泡沫涌起，然后破灭，心中有股莫名的悲哀。
“你喝什么?”
“啤酒，你要不要来一听?”
“我只喝米酒，酣畅淋漓。你在借酒消愁?”
“我不是李白，对影成三人。”
“小朵，我叫褒姒，在这个世界上游走了三千年了，在遇见你之前，我每天除了等待衰老以外无事可做。”沧桑的声音，像空气中氤瘟着的水蒸汽。
褒姒?我心中一惊。
“你是‘幽王烽火戏诸侯’里的褒姒?”
“嗯。”我看见了她咬紧的嘴唇。
这晚，我和褒姒聊了很久，像两个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她并不像历史书上写的那样，是个红颜祸水背负着亡国罪名的坏女人，只因为年幼无知任性，一直在迷茫地寻找着不知道在哪里会出现的幸福。
她付出了寻找的代价。为此，行走了漫长的三千年。
仿佛在一瞬间，我读懂了她眼中的隐忍。
褒姒
小朵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现在靠在我的肩膀上沉沉地睡了。
芥子园啤酒像芥子园曲径通幽的小路一样令人挥舞无穷，淡淡的，沁人的忧伤。
刚刚小朵一直在说她的画。这是一个充满灵气的小女孩。
但是她无法拥有别人最简单的快乐。因为她的眼中只有黑白两色。
小画家?!
她的自称里有些揶揄。
“褒姒，你知道你要的幸福是什么吗?”
对啊，我要的幸福是什么?或许是行走了那么多年，忘了吧，或许是我从来就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幸福。
“幸福是有形状的。我想要像云那样的幸福，淡淡的，轻轻的。”
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要当一个画家，可是画家怎么可能分辨不出颜色呢?没有色彩的画永远都是死的，没有血液没有骨肉的。”
小朵开始哭泣，眼泪像绝望的珍珠掉落在我的脖子里。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眼泪可以那么滚烫。顾不上擦，这就是温暖。
我该怎么帮助小朵?
这个令人心碎的孩子。
我决定等着太阳升起。
决定看看，久违的阳光。
冥冥之中上升的太阳，在光明与黑暗掺杂的色彩之中扶摇直上。在地面上支离破碎地绽放着，燃烧着熊熊的大火，带着灰色翅膀的火眼，在大地上蔓延，满目都是汹涌的火光。
我戴着泪镯的左手开始奇异地疼痛起来。在光明降临的瞬间，无人知晓的日出中奇异地疼痛起来。然后，全身开始疼痛起来。撕裂搬的疼痛。
耳边又响起了那个粗糙而尖刻的声音：”被诅咒的泪镯，永远得不到幸福。”
但――我不能走，小朵靠着我的肩膀，如果我走了，小朵的头会被地面磕得很疼很疼。我要忍着，忍着，直到小朵醒过来。
蔚朵
有道光，划亮了梦中的混沌。
我沉沉地醒来。
惊讶地发现自己睡在褒姒的身上。
“褒姒?你不是不能见阳光么?你为什么还不走?”
“因为，因为，因为……”
褒姒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然后她就消失了。
我拿起手中的画笔，突然不再想画景物了。画了十一年。我一直在自我残杀，将我的锐气一点一点消磨光。
褒姒
小朵刚刚关心我的神情：紧皱的眉头，脸急得通红。
呵呵，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
等我清醒过来，我突然间觉得我明白神的意思了，我突然间明白了能被人关心就是莫大的幸福了。只要有一个人真心地关心你，你活着就有价值了。所谓的幸福只需要用心去细细体会。
我得先去吃点东西，补充补充营养，晚上去告诉小朵这个好消息。
蔚朵
我用线条，勾勒出我想象中的跳着最美丽舞蹈的褒姒。一头柔顺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随之飘起，像插满了无数的雏菊那样纷乱而张扬。凌乱飞扬的舞步，连同长裙，里面灌满了柔软的风。天边有挂着流苏的云在旋转，细碎的尘土飞扬，还有一群鸽子低低地在上空盘旋着。
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妩媚和温柔。
面对一堆在我眼中只有深浅黑色之分的颜料，我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提笔的勇气。
褒姒
我先大吃了一顿，又美美地睡了一觉。
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太阳光的七种颜色，竟然是如此温柔。
“小朵，小朵。”我开心地叫着。
小朵的面前有一大堆五颜六色的颜料。小朵显得很沮丧。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小朵的沮丧。
我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小朵，我找到我的幸福了。你知道么幸福是要用心去体会的，而理想是要用心去追寻的。给自己的心灵上上彩妆吧。”
蔚朵
给自己的心灵上上彩妆吧。
给自己的心灵上上彩妆吧。
褒姒的话久久击荡着我的心。
突然间，各种颜色在我心头浮现，世界突然之间有了色彩。
我迅速给我的画上色。
我看见褒姒在旁边微笑地注视着。
现在只有一处地方了。
泪镯上的水晶花。
我拿着画笔犹豫着。血红色，血红色。究竟是怎样一种颜色呢?
我放下画笔，掏出一支2B铅笔，在画的角落上写下一句话：我一路狂奔，寻找相似的命运，刻在掌心的图腾，我们都要图腾。
我看见褒姒眼中隐藏的晶莹的液体。
她一定知道我在告诉她什么了。
咒语快要被解除了。
我自信地拿着一支画笔，细腻地勾勒着含香的轮廓。然后一点一点描红，粉红，大红，深红，最后是――血红色。
左手又开始奇异地疼起来，双眼被模糊了，那个粗糙而尖刻的声音由清晰到模糊，渐渐离我而去。
褒姒，褒姒，我看不见她的脸了。
好疼。
褒姒
我看不见她的脸了。
我看见自己左手曾经被毒箭射中的伤口流出了血，红色的血，滚烫的血，泉一般地涌出来，迅速在我的手臂上盛开一朵红色的含香，火一般地燃烧。
那个粗糙而尖刻的声音由清晰到模糊，渐渐离去。
小朵终于成功了。
我终于解脱了。
下一个轮回，我会是一朵含香花么?
蔚朵
泪镯消失了，连同褒姒，一起消失了。
但我知道，褒姒不会走的。
不会离开我的。
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守着我们的幸福。
尾声
小朵家门前盛开着一朵奇异的血红色的花。
别人都说从来没见过这样有震撼力的花。
只有小朵知道。这种花叫含香。
而这株花就是褒姒。
(指导老师／陈献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