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家的儿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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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家一共有四个孩子：大女儿小丽，以及三个儿子小信、小学、小笑。红旗老婆生小笑的时候，计划生育风声已紧。本来按照政策，生完小信就该打住了，但红旗坚持让老婆跑回娘家生下了小学。生完小学，红旗就被摁到乡卫生院做了了断。但一年不到，红旗老婆的肚子又大了。此事蹊跷，但红旗信誓旦旦，说他可以对老婆的肚子负责。于是在多番游击之后，小笑又出生了。

红旗，本名张凤旗，人长得五大三粗，智商偏低，日子过得有今儿没明儿。老婆眉眼还算周正，但生完四个崽儿之后，腰身已状若水桶。大女儿小丽生得清秀明丽，笑起来甜甜的，很招人喜欢，可惜天生小儿麻痹，没进过一天学校，整天带着三个弟弟在家里玩。他们一家住在后街，平时难得一见。有一年夏天，我在小学校的门口见过一次小丽，至今难忘。她似乎在等什么人，斜斜地站在校门口的大树底下，穿着一件满是洞眼的男式背心，歪着脑袋浅笑着，脸上还有几粒雀斑。那时她已发育得像个大姑娘了，小凸起着，在背心的缝隙里若隐若现。

没过多久，就听说小丽被五个男孩了，案发在村西头的玉米地。五个孩子，最大的17岁，最小的才13岁。小丽那年也就14岁吧。当时正赶上严打，五个孩子全被捉了去，最重的判了20年，连放风的也被判了两年。在这起事件中，本来小丽是受害者，应该获得同情。但奇怪的是，村里的舆论却一致指责小丽，说她太，害了那么多男孩。还有风言风语暗示，小丽在家跟弟弟们就那个。

红旗一家在村民的指指戳戳中飘摇了两年，1987年，17岁的小丽突然出嫁了。夫家就在邻村，也是个瘸子。门当户对，也算美满。小丽一走，很多人松了口气。他们说得没错，小丽的确是太了，不仅漂亮，而且野味十足，在村里待久了，难保不会再出事。但小丽嫁过去不到半年，就被夫家退了回来，说是怀孕了。怀孕是喜事呀，为什么要退婚？夫家说，关键是月份不对。结婚刚半年，怀孕却已七个月，这话怎么说呢？

这一次，连红旗也解释不清了。他连闺女带老婆狂揍了一顿，差点把小丽打流产。一顿家暴之后，红旗老婆带着小丽和小笑突然消失了。走前不动声色，走后无声无息，谁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家里顿时清静下来，剩下红旗带着两个儿子，日子过得冷锅冷灶的。

如此过了四五年。那些年里，我大多数时间在外面读书，很少回村里。突然有一天，传言说小笑回来了。他是一个人回来的，算算年龄，应该是七八岁的样子吧。大夏天的，穿戴整齐，脚上竟然还穿双皮凉鞋，神气活现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这是小笑吗？都说不像。我拉过小学来问：这是你弟？小学也说不像。是不像，不但跟红旗长得一点不像，跟小信小学也不像。红旗倒是笑呵呵地接纳了小笑，说：咋不像嘞，就是小笑嘛！但以红旗的智商，是大可存疑的。小笑倒是能说得清他的来历。他说他从东北来，母亲跟着姐姐，姐姐已重新嫁人。他是想回来看看两个兄弟，就扒火车回来了。

好吧，我们就暂时相信他就是小笑吧。红旗家的事，说不清道不明的太多了，再多一件也无妨。小笑在村里待了不到半年，第二年一开春，他就消失了。红旗家又恢复了平静。

如此又过了几年，红旗老婆带着女儿小丽回来了，小丽还带回来两个孩子。说是东北的那个男人死了，在那里也不好过，还不如回到红旗身边。红旗家又恢复了热闹场面，红旗的脸上也漾起了春色。

一家总算团圆了，只惟独不见小笑。

去年暑期，我回老家看望母亲，在胡同口碰到了两个孩子。女孩看上去像是小姐姐，眉清目秀，只是小脸多日没洗，衣服也脏兮兮的。小男孩应该是弟弟，拖着长长的鼻涕，拿着根树枝，追着姐姐打。问母亲：这是谁家的孩子？母亲说，红旗家的。去年一个女人送过来的，说是小笑的孩子，放下孩子后就走了。

那么，小笑去哪里了？事实上，这么多年，小笑一直就生活在几里外的光棍木匠家，娶妻，生子。有人还曾在集市上碰到过他。去年初夏，他在砖窑上干活，清理砖机时，机器突然启动，整个人瞬间消失。只剩一条右腿还算完整，埋在村后的新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