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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朴素的真理:若要了解一个民族,莫过于深入研究它的文化宝藏。我国的藏族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与文明的民族。青藏高原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千百年来藏族人民创造了风格独具的高原文化,并世代传承,推陈出新。其中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创造、发展和光大的民间文化,是历史悠久、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中最可宝贵的部分。在藏族民间文化的宝库中,珍藏着一颗足以与世界文化精品相媲美的瑰宝,这就是藏族人民集体智慧的结晶一一长篇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以下简称《格萨尔》)。这部史诗流传时间之久远,流布地域之广阔、篇幅之长以及结构之宏伟,均堪称世界史诗之最。这一全方位反映藏族古代社会生活的史诗,在长达千年的流传过程中,融汇了各个时代历史和文化的积淀,使其成为一幅绚丽多姿的藏族古代社会生活的历史画卷,反映了藏民族从分散、原始的氏族社会逐渐向统一的封建社会过渡的历史进程。在表现这一重大历史变革的史诗《格萨尔》中,藏族古代社会的历史、政治、军事、经济体制,以及当时人们的道德规范、审美情趣、民俗民风和语言文学等均得到了极好的体现,从而被人们誉为研究古代藏族社会的百科全书。
作为民间口传的史诗《格萨尔》是藏民族千百年来共同创造的,不同时代的人们都会把他们的观念与信仰融入其中,即打上时代的烙印,使之既保留有最原始的文化传统,又被注入各个时代的新的文化因素。不同时代的民间说唱艺人则是各个时代的“执笔者”,正是因为他们的创造性劳动,为史诗《格萨尔》增添了新的内容和活力。尽管他们生活的时代不同、地域相差甚远,但他们都肩负着同一个使命,那就是为史诗《格萨尔》的世代相传而竭尽全力、为这一活形态史诗的延续不断注入新鲜的生命力。为此,这些民间的《格萨尔》说唱艺人,是研究史诗《格萨尔》产生、发展、流传、变异的关键,是打开鸿篇巨制的史诗(《格萨尔》传承之谜的一把钥匙。这部世界上最长的史诗在超越时间和空间的传承中,那些民间艺人是如何世代相传并使这一史诗不胫而走,传遍雪域高原的,这是史诗研究中一个十分重要的课题。
为了探得藏族文化的真谛,为了寻求解答史诗传承的奥秘,在过去近30年的时间里,笔者在英雄史诗《格萨尔》浩瀚的海洋中邀游。为寻访史诗《格萨尔》的创造者、传播者及传承者――藏族民间说唱艺人,曾走访国内、青海、甘肃、四川、云南藏族地区,以及境外巴基斯坦的巴尔蒂斯坦(俗称小)的藏人聚集区。先后于20世纪80年代及21世纪初始的几年间对《格萨尔》说唱艺人进行了专门的调查研究,共寻访了70余位艺人。他们是20世纪80年代至今先后活跃于民间的老、中、青三代史诗传承人,分布在广大的藏族地区,以的那曲、昌都地区以及青海的果洛、玉树地区为主要流传地区。
在史诗《格萨尔》超越时空的千年传承中,民间说唱艺人功不可没。这部史诗自古至今一直是以口耳相传为其主要的传承形式。抄本的产生较晚,而刻本只有百余年的历史。因此对于绝大多数不识字的民间艺人和牧民来说,艺人说唱是史诗传承的唯一形式。从史诗纵向流传来看,绝大部分说唱艺人生活在史诗《格萨尔》的广泛流传地域,丰富多彩的《格萨尔》文化是他们的摇篮,民间说唱艺人的史诗吟唱是他们童年时代接受的最早的启蒙教育,可以说是博大精深的《格萨尔》文化伴随着他们成长。在20世纪80年代调查的许多优秀说唱艺人中,有不少艺人就出生在《格萨尔》艺人的家庭,他们的祖辈、父辈就是说唱艺人,使他们在观念上,以及史诗说唱形式上均受到了《格萨尔》的熏陶,日后成为继承说唱传统的新一代说唱艺人。如此代代相传,把史诗《格萨尔》从远古带进当今世界。从史诗的横向传播来看,《格萨尔》得以在广袤的雪域高原流传,正是民间艺人浪迹高原、以吟唱史诗为生的结果。历史上,优秀的艺人们很少是终生坐在家中说唱的,大部分人过着云游四方、居无定所的生活。他们与转山朝佛的人群、商旅马帮为伴,把《格萨尔》的故事从一个地方传播到另一个地方。在长期的游吟说唱生涯中,说唱艺人们有机会聆听其他艺人的说唱,使他们的说唱更加丰富,说唱技艺更臻于成熟。
游吟艺人的产生直接源于艺人低下的社会地位。他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几乎是一贫如洗,仅靠说唱为生。例如著名的《格萨尔》说唱家扎巴出生在昌都地区边坝县,由于生活所迫,离开家乡,开始了以说唱《格萨尔》为生的游吟生涯。他的前半生曾走遍的神山、圣湖以及拉萨等圣地,边朝拜,边说唱。在常年的颠沛流离生活中,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因贫困、病饿而相继离开人世。和平解放时,他来到山南林芝地区定居下来,成为一名养路工人,有了固定的工作和收入。1979年被当时的师范学院(现大学)接到拉萨,成为国家正式工作人员,专心从事《格萨尔》的抢救录音工作,直到1986年11月3日去世(享年81岁)。
著名《格萨尔》说唱家桑珠同样有着游吟说唱的历史。这位出生于藏北高原丁青县的艺人,自幼家境贫寒,因其外祖父喜爱说唱《格萨尔》,受其影响从少年时代便开始说唱。一根木杖、一顶说唱时必戴的帽子陪伴着他,从那曲经波密、白玛古、工布来到人烟稠密的山南,以说唱为生。他曾被山南的大贵族加里赤钦请到家里说唱近一个月,得到了很好的款待。最后在拉萨郊区的墨竹工卡定居下来。在桑珠的流浪生涯中,遇到过许多《格萨尔》说唱艺人,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女艺人玉梅的父亲――那曲索县著名说唱艺人洛达,桑珠认为:洛达是他见过的说唱最好的艺人。
此外,如那曲班戈县的艺人玉珠、安多县艺人多吉班单、巴青县艺人次旺俊美、唐古拉艺人才让旺堆等老一辈艺人(22位老一辈艺人传略请见拙著《民间诗神一格萨尔艺人研究》),均有着游吟的历史。他们的大半生在风餐露宿、浪迹天涯的日子中度过,艰苦生活的磨砺使他们具有坚忍不拔的性格,而丰富的阅历,使他们见多识广。在游吟的过程中,广泛汲取其他说唱艺人、民间歌手、藏戏表演者等不同艺术形式表演之所长。加之他们大多具有超人的记忆力、模仿力,在充分发挥个人的聪明才智,演绎整体故事情节相同的同时,在情节安排、语言、曲调等运用方面又各具特色。
随着时代的进步,《格萨尔》说唱艺人已经彻底告别了游吟说唱的历史,他们的社会地位得到极大提高,开始了稳定的定居生活。其中不少艺人还被请到大学、研究单位,进行专门的抢救录音,为史诗《格萨尔》的抢救工作做出了重要贡献,在20年间,仅录制艺人说唱就达到近6000小时。如今大部分艺人相继辞世,他们连同他们心中的《格萨尔》故事已经离我们远去,史诗《格萨尔》的口头说唱形式正在走向衰弱。然而多少代游吟艺人呕心沥血,以血和泪的代价所创造和保存的史诗《格萨尔》,是一份厚重的文化遗产,值得我们继承并发扬光大。
时隔20年后,史诗《格萨尔》说唱艺人的现
状是人们十分关心的问题,也是《格萨尔》这一说唱传统能否得到传承的重要标志。笔者在1995年出版《民间诗神》一书后,仍然在继续从事史诗的抢救、桑珠说唱本的出版与研究工作,一刻也没有停止对于说唱艺人的追踪调查。特别是2005年获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开展对年轻艺人的调查研究项目后,经几次集中的田野调查,获得了一批最新资料,为史诗口头传统的持续研究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经调查,近年来在藏区涌现了一批年轻艺人,他们主要集中在的那曲、昌都地区以及青海的果洛、玉树地区,共26位,年龄在20~40岁之间。可以看出他们仍然生活在老一代艺人涌现最多、最集中的史诗传承地域。这些地区处于长江、黄河、澜沧江及怒江源头牧业地区,交通不便,外来文化冲击较少。作为生活在以《格萨尔》为主要精神依托的牧业文化之中的年轻人,他们成长的年代正是20世纪80年代后,我国开展大规模抢救、整理、出版《格萨尔》的年代,为此,他们在不同程度上接触到《格萨尔》的说唱、录音、广播、报纸或出版物等,尤其是《格萨尔》藏戏得到普遍传播,在藏区形成《格萨尔》文化热的氛围中,使他们获得了比他们的父辈更丰富的《格萨尔》文化知识,这是新一代艺人产生的一个特殊机遇。
在新一代艺人中,由于他们生活的地理、人文环境依然处于藏族传统文化的氛围之中,在老一辈艺人说唱传统的影响及《格萨尔》流传定式的制约下,他们的说唱形式、说唱内容以及通过所谓梦授得到故事的方式等,都继承了《格萨尔》口头传统,使传统的史诗说唱得到延续,人们仍然可以从年轻一代艺人的表演中看到老一辈艺人的影子。
与老一辈艺人通过梦授得到故事相似,大多数年轻艺人述说他们是在童年做梦,梦醒后开始会说唱《格萨尔》的。梦的内容包括了几个主要的母题,如在梦中见到格萨尔大王;见到骑白马的人或白人骑白马;被要求选择物品,被要求阅读或“吃”《格萨尔》的书等。
28岁的达哇扎巴童年的梦最具有代表性。他出生在青海玉树杂多县莫云乡,据说在他13岁时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位老僧人问他,在三样东西中他要什么,一种是学会天上飞禽的语言,一种是学会地上走兽的语言,第三种是会说唱《格萨尔》的故事。当时他想,说自己能听懂动物的语言,别人也不会相信,《格萨尔》比较好,于是选择了《格萨尔》。从此慢慢地会说唱《格萨尔》的故事。在他大约16岁的时候,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骑白马穿白衣的人带他去见格萨尔大王,而这位白衣骑者叫鲁珠,是来自龙界的人。在梦中,他被带到一座大帐篷中,见到了崇敬的格萨尔王。他想向格萨尔王做供养,但是自己什么也没带来,于是用自己前世及今世所做的一切善事及善缘做供养献给了格萨尔王。
达哇扎巴回到家大病了三天三夜。病好以后,总是想到野外去,在旷野上又想跑到山上去。从那时开始,眼前老是浮现岭国山、水的情景,一看到这些他就很激动,眼泪自然就流了下来。这样开始说唱《天界篇》,后来《诞生篇》、《霍岭》等一部部增加。13~17岁时他经常跑到山上偷偷的说唱,不让别人知道,但一天不说心里就不舒服。
17岁时到拉萨朝佛,途中经过那曲,遇上一位艺人,当他说唱《霍岭》上部的时候,达哇扎巴的故事也降下来了,就跟着一起说。后来他又唱《米努绸缎宗》,大约唱了5个小时。
来到下曲卡,住在旅社里,当天夜里,达哇扎巴在梦中又自然地说唱起来,一直说到第二天太阳升到山顶。当他清醒过来时发现很多人在门口、窗口看热闹,而他说得口水流到前胸的衣服上,自己竟一点都没有察觉。那时唱的是《卡契玉宗》,一起去的有表弟(杂多县的松扎,也是说唱艺人)和其他同乡。
达哇扎巴会说唱《格萨尔》的消息不胫而走,1996年他被玉树群艺馆聘用。他说自己可以说唱170部,目前完成录音19部,记录整理了3部,出版了1部《亭牟尼神宗》12盘磁带,2006年由金花整理完成,得到中国文化保护与发展协会赞助后出版。
如今达哇扎巴与父母住在结古镇的家中,作为一名国家机关的合同工继续他的说唱,享受1700元的月工资,开始步入现代化的生活的他,开上了小奥拓汽车,戴上了金色手表,但他头脑中的《格萨尔》故事仍然不断涌现。
2003年,在《格萨尔》千周年纪念活动中举行的第五届《格萨尔》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他被邀请为国内外代表演唱《格萨尔》,得到与会学者的一致好评,并于2005年夏天来到北京,接受了我的采访。
达哇扎巴没有上过学,完全是用大脑记忆、保存史诗,当演唱时,精力的全部投入使他常常达到忘我的境地,而打断他的说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他的说唱语速很快,一小时的录音磁带可以容纳老一辈艺人说唱内容的三倍。虽然他认为自己头脑的《格萨尔》故事是神授予的,但是他并不否认自己曾经听过身为说唱艺人的伯父的演唱。
比达哇扎巴小一岁的表弟松扎也是一位说唱艺人,在杂多县的几位艺人中是一名佼佼者,与其表兄不同的是,他可以完全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说唱。
最年轻的边坝县艺人斯它多吉(17岁)是一个既继承说唱传统又有创新的艺人,由于他出生在著名说唱艺人扎巴的家乡,所以当人们发现他的时候,都叫他仲堪(艺人)扎巴。尽管他并没有见过扎巴老人,但是他的说唱形式与曲调却与传统的说唱,尤其是扎巴老人的说唱极其相似。所不同的是他可以自如地说唱,在开始说唱一部之前,脑子里首先浮现出那个地方的情景,然后就可以说唱,当需要停顿时,他也能够控制自己,即刻停下来。老一辈艺人如扎巴、桑珠等当他们进入说唱状态以后,很难打断他们的说唱,因为在他们看来,说唱《格萨尔》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没有完成一个段落的说唱就停下来是对格萨尔王的不恭。
斯它多吉的说唱吐字清晰,词汇丰富,带一点沙丁地方的方言,但大部分还是书面语。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他的说唱也有自己的特点,如他把每一部战争篇均分为上部和下部,他说:上部是征战部分,下部是取得胜利以后分财宝部分。在他说唱的章部里,分为上下部的就多达11部。此外,他也有自己风格独特的说唱部,如:《囊岭之战》和(《斯布塔之王》。他介绍说:在昌都一带有这样的说法,昌都人不喜欢说唱或听《霍岭大战》的上部,而那曲人不喜欢说唱或听《霍岭大战》的下部,那是因为,在上部,霍尔入侵岭国,杀了晁同的儿子和贾察,又抢走了珠牡,所以康巴人认为这是不祥之兆;而那曲一带是霍尔国的地方,在下部中岭国打败了霍尔国,为此那曲人不好意思说唱或聆听自己耻辱的往事。
传说是一个奇特的梦使斯它多吉开始说唱《格萨尔》,这个梦的情节与老艺人扎巴11岁时做的梦十分相似:在他大约10岁在沙丁小学上学时,曾做了一个梦。梦中是格萨尔的大将辛巴,和丹玛带他去见格萨尔大王。格萨尔王给了他一本书,叫他一定要吃下去。他很害怕,心想:这本书怎么吃
得下去?这时丹玛把这本书给他往嘴里塞了进去。格萨尔王说:在这个吉祥的日子里,你要到天上去!然后只见格萨尔转了过去,突然在他面前出现一道彩虹,他一支脚刚搭上彩虹就走了。当他醒过来时,觉得自己闷得很,好像胸中装满了东西。后来在音乐课上,他终于唱出了《格萨尔》。
斯它多吉说他没有听过《格萨尔》艺人的说唱,但是,在他的家乡热巴村,有一位老人会讲故事,他经常和小伙伴设法拿一些鼻烟送给老人,请他讲阿古登巴的故事以及岩鼠和老鼠等民间故事,至今他对这位老人还念念不忘。揭开斯它多吉得到《格萨尔》故事之谜,还有待进一步调查研究,尽管他不承认自己曾接触过《格萨尔》,但是,他的家乡边坝县确实有《格萨尔》流传,而他从小对藏族民间文学的爱好、兴趣,受到过民间文化的熏陶也是他能够说唱《格萨尔》的一个重要因素。
2006年10月对斯它多吉进行采访时,他正在边坝县中学读初三。2007年,他考上了昌都地区中学,开始了他的高中学习。
另一方面,由于社会的进步与开放,藏族传统文化也面临着外来文化的冲击,年轻人是接受新生事物及外来文化的先锋,他们受传统文化的约束较少,而又能大胆地面对挑战,借鉴文艺的新形式以及百姓喜爱的外来文化的样式,创造出以《格萨尔》传统说唱内容、形式为依托的新的文艺形式,如舞台剧、相声、小品、对唱等,为《格萨尔》的延续与发展及在民众中的传播开辟了新天地。
随着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各民族间的文化交流,史诗《格萨尔》已经由单一的艺人说唱形式向着形式多样化转变。以古老的藏戏形式演绎《格萨尔》故事的一种新的形式――《格萨尔》藏戏如雨后春笋般在青海、四川藏区发展,此外以《格萨尔》为内容的相声、小品、戏剧、弹唱等多种艺术形式大量涌现,获得藏族人民的欢迎。有文化的一代年轻艺人如果洛的达白、江央洛珠、单增智华等就利用他们手中的笔编创史诗新的作品,通过果洛玛域桑钦格萨尔艺术团的表演,为史诗的传播做出了他们的贡献。
在旧社会,《格萨尔》艺人没有社会地位,他们为了生存就必须浪迹高原,以说唱为生的。年轻艺人生活在新社会,本来有着稳定的牧业生活来源,生活有了保障,生活水平也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他们更多的还是受到现代化城市生活的吸引,来到交通较便利的城镇,以说唱《格萨尔》或其他手段为生。那曲镇是个典型的例证,20世纪80年代中期,那曲地区文化局群艺馆率先办起了《格萨尔》演唱厅(SGRUNGKHANG),在固定的时间、地点,由固定的艺人说唱,观众花一、二元钱买一张票就可以听上大半天。在那曲群艺馆的提倡和示范下,这种《格萨尔》演唱厅的形式不断发展并商业化。现在,在那曲镇就有三个由私人创办并经营的《格萨尔》演唱厅,老板雇佣说唱艺人,每天上、下午数小时,每月付给艺人300~800元不等的工资,观众来听格萨尔说唱,同时在演唱厅里消费,如喝茶、吃饭等等。由于有了市场需求,年轻艺人陆续从偏远的家乡来到那曲镇,在演唱厅里找一份固定的工作,租一间房子,开始了在城镇以说唱《格萨尔》为生的定居生活。
如今在那曲镇定居的年轻艺人就有十多人,如班戈县的阿旺巴登、比如县的仁珠、安多县的纳木色以及那曲县的玛德、扎西多吉、多吉然巴、罗桑、曲桑、普布等,他们都是近十年左右迁徙来那曲的。这些艺人大部分在《格萨尔》演唱厅说唱,个别艺人在外说唱兼做一点生意。最早来那曲的是次仁占堆,他1987年从申扎县来到那曲定居,现在已经成为那曲群艺馆的正式工作人员,专门负责组织、管理说唱艺人工作;另一位那曲艺人巴嘎也在那曲定居,并在群艺馆工作。
那曲镇《格萨尔》演唱厅的建立吸引了《格萨尔》说唱艺人集中到这里,而越来越多的艺人的到来,使那曲镇成为名副其实的《格萨尔》传播与交流中心。
20世纪80年代开展的对《格萨尔》大规模抢救与弘扬,提高了说唱艺人的社会地位,使全社会对《格萨尔》文化传统价值达成共识。在牧区民众的社会生活及精神生活中,形成了以格萨尔文化为主要支撑的独特现象。在这种氛围中,培育了热爱《格萨尔》的一代年轻人,他们除了受到广播、报纸、书籍的影响外,格萨尔藏戏的广泛流传、格萨尔文化设施、中心的建立都为年轻人创造了一个浓郁的民族传统文化尤其是史诗《格萨尔》的氛围,使他们比父辈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格萨尔》,从而成为延续民族传统文化的一代特殊人才。
20世纪80年代关于史诗《格萨尔》抢救工作伊始的田野调查,使我们得到了一大批史诗传承老艺人的宝贵资料。时隔20年后,在新的历史时期里,当我们再次走进《格萨尔》流传地区,看到又一批年轻艺人的成长,聆听他们的说唱,感慨万千。中国藏区20年的变化太大了,到处充满了现代化的气息。应该说年轻艺人除了仍然吟唱着那部古老的史诗外,他们的观念、认识都与老一辈艺人产生了许多差异。传承了千余年的史诗在这20年间所遇到的地理环境、人文环境的变迁,远远超过了上几个世纪的变化。幸运的中国史诗学界又一次面临文化巨变的契机,从而观察到史诗传承的变化与发展。综观世界上所有古老的史诗,无一例外的走完了他们从口头传承过渡到书面传承即固定文本的历程,口头说唱最终永远地退出了历史舞台。我国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的艺人说唱也不会是一个例外,但是,《格萨尔》这一古老的民间说唱,将获得更多的文化载体,以更加绚烂璀璨的形式,得到传承,延续《格萨尔》的生命与精神,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