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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一束紫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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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祖父总是愿意给我们讲一个农夫打赌的故事。一位农夫同朋友们打赌说,他能举起一头牛,但他需要18个月来实现自己的诺言。理由很简单,他知道自己能举起一头初生牛犊,只要天天坚持,即使牛犊每天都长几公斤,他的力量也会相应增长,18个月后,他一定能举起这头长得膘满体肥的牛。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他天天都去畜栏,把小牛犊举起来,虽然每天他都得费点力气……

祖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每次讲到这里,他就停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他喜欢让我们自己去想这个故事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因为我们的想像力比任何美妙的结局都有力量。

小时候,我认定那个农夫一定会输,因为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人的力量不可能同牛的体重一起同步增长。但是,我现在却想:为什么农夫不会赢呢?为什么我们不愿意去相信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呢?设想一下,如果18个月后,这位农夫走进畜栏,在朋友们众目睽睽之下,真的举起了那头牛,那该是什么样的情景呢?朋友们除了目瞪口呆外,还得乖乖地掏腰包……

我现在很喜欢这样的结局,它告诉我们美梦可以成真,人比我们想像的要强壮得多。这个故事能帮助我理解自己的生活,同时也帮助我在生活中迎接自闭症的挑战。

我是从40年代开始了解自闭症的,在我4岁的时候,知道了家里的秘密,我的哥哥斯考特患有自闭症,一有客人来访,我们就把他关在卧室里,他成了我们全家的耻辱。我和几个姐姐成年后,都迫不及待地离家自立了,结婚的结婚,上大学的上大学,没有一个人愿意留在家里。斯考特并没有赶我们走,恐惧、耻辱和困惑不解是我们早早离家的原因。

在我20多岁时,我几乎天天生活在恐惧中,我会不会也生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呢?结婚5年后,我慢慢忘却了恐惧,满怀希望地迎来了我们的第一个儿子。泰德出生后,经过了严格的各项检查,按照新生儿的标准,他几乎完美无缺。我们也松了一口气。可是,在他2岁生日后,我们却发现他有些不正常,首先是他说话的声音很奇怪,另外,他根本不愿意同其他的孩子们在一起玩。

他虽然长得壮壮实实,可是智力发展却明显在走下坡路。我们带着他去看了很多医生,做了很多检查,是大脑受损伤,还是神经系统有问题?经过了许多波折,我们终于找到了答案:自闭症。这同医生们给我哥哥斯考特下的定论是一样的。

我和妻子想尽了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帮助泰德。可是,我们对这种病了解得越多,我们的希望就越渺茫。看来,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的两个家庭都要遭受同样的痛苦。但是时代不同了,我们现在的条件比我父母生活的时代要好得多,我们都有稳定的工作,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现代医学也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所以我们决定迎接这一挑战,不必让泰德躲躲藏藏地生活,不管这是件好事还是一个诅咒,都要由我们自己来决定。

我和妻子尽量照顾泰德的生活,理解他的要求和心理感受。同时,我们也尽量照顾我们的第二个儿子的生活。把两个迥然不同的儿子培养成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都顺利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期,一直到泰德21岁高中毕业,一切都正常。泰德能领社会救济金,再加上他还有一份临时工,所以他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我们又在地下室为他开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以为这样就为他毕业后的生活准备好了一切。可是泰德却让我们大吃一惊,有一天,他突然宣布:“我要去参加毕业舞会!”

其实,他有这个想法已经好几年了。18岁时,他看到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们都去参加毕业舞会,心里就直痒痒,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参加舞会需要有一个舞伴,可是泰德自己是找不到舞伴的。学校里漂亮的姑娘们虽然嘴上说泰德很“可爱”,可是没有人会愿意跟泰德一起跳舞。碰巧我们家有一位老朋友,他的女儿叫詹妮弗,她同泰德认识,而且也很喜欢泰德。所以我们决定找詹妮弗帮忙,我们相信她能理解这次舞会对泰德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们全家都忙了起来,把尘封已久的礼仪书和燕尾服都找了出来。泰德准备在舞会前带他的舞伴去吃饭,万事俱备,只差一件事。要给舞伴准备一束戴在手腕上的花环。

我自认为这花环是一个很温柔的象征,我的儿子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向任何一位女士献花了。我可以在两分钟内就替他订好鲜花,可是我希望他能自己亲身经历这种事情,他需要有这种经历。

泰德在家里反复练习怎样去花店订花,因为在家里把要说的话练习好,在不同的环境下说就不会紧张。当他练好后,我就陪他一起去了花店。一推开花店门,泰德就不知所措了。空气里浓浓的花香,四处鲜艳夺目的鲜花,让他十分紧张。售货员问我们要什么花,泰德清了清嗓子,做了个鬼脸,笨笨呵呵地说:“我叫泰德。我想要一束紫色的花。”售货员被他吓了一跳。泰德皱着眉,求救地看着我。我对泰德说:“看着她,告诉她你要什么。”泰德终于安静下来,慢慢地回答售货员的问题,他说想订一个花环,这个星期六用,他希望是紫色的花或者是淡紫色玫瑰。他会在取花时付款。这种事对其他人来说轻而易举,可是对泰德来说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陌生的环境使他很紧张。我同泰德在一起生活了21年,对别人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我对售货员的评价还是有点吃惊。她对我说:“你真有耐心,我从来都没这样有耐心过。”她的困惑变成了同情和羡慕。可是她却羡慕错了人。泰德克服了种种我们无法想像的困难,终于可以在这个星期六去参加毕业舞会,而不是像他舅舅那样呆在家里玩填字游戏。

不,我想大声喊出来,我其实没有耐心,我的神经系统很正常,可以正常与别人交流,可是泰德要克服许多困难才能做到这一点,他才是真正有耐心的人。

星期六晚上,我把他们俩送到舞厅里,开车回到家后,我给我的姐姐打了电话,我们谈起了斯考特荒废的生命和泰德现在取得的成就,说着说着,我的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

今天,在我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照片,那是泰德和詹妮弗在舞会上神采飞扬,青春靓丽的笑脸。我永远都忘不了1992年的那一天。

在我不知道儿子的病情时,我替他制定了许多宏伟的计划,希望他比我们更成功,生活得更美好。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儿子的病改变了我的生活,把我带上了另外一条人生之路。30多年前,我没有想到自己能把一个有残疾的儿子培养成人,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坚强。我在帮助儿子迎接疾病挑战的同时,也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意义和方向。

我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不过每天都去把小牛犊举起来。祖父说得对,好故事应该自己写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