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与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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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胆子贼大，不说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但是，上不怕天，下不畏地，中间不惧人的气魄还是有的。可是，有时我又特别胆小，不说胆小如鼠，像兔子一样惊惊惶惶是常有的事。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矛盾当中，是个矛盾的复合体，有点讲不清自己到底是胆大妄为之人，还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到底不怕什么，到底害怕什么？且听我慢慢道来。

不怕天崩不怕地裂不怕地球爆炸。天塌下来有长人顶着，我一米七的个头，刚刚摘下“半残废”的帽子，天塌了我躲在高个子身后自然就万事大吉了；地陷进去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住的楼层高，还没等我陷下去，人家早把窟窿填满了。地球想爆炸就炸吧，人类都不存在了，把我一个人孤孤独独地丢存人世，还不如跟大家一起去阎罗殿热闹呢。

不怕地震不怕江河暴涨。我生活的地方不在地震带上，对我来说，地震是神马浮云，一个恐怖的传说。我家离江河较远，而且地势较高，涨洪水的时候我经常站在桥上看风景，除非来一场我们神话传说和西方圣经都有记载的那样一场滔天洪水，龙王爷才能奈何得我。

不怕豺狼不怕虎豹。豺狼虎豹为害，那是很遥远的往事了，当初是豺狼虎豹吃人，现在是人吃豺狼虎豹，而且差不多都被吃光了，山中可能只有几只狡兔在逃避人类的捕杀了。如果真的能发现豺狼虎豹，向有关部门报告一下，还可得笔奖金，名字载入史册，比起陕西“周老虎”来，不知要风光多少倍。

不怕妖魔不怕鬼怪。我好歹也住在县城中心，妖魔待在深山老林山洞里，不敢到闹市之中作恶的。即使敢来，一座小城几万人，不一定我就那么倒霉偏偏撞彩吧。至于鬼怪嘛，更加不必担心了，鬼是极具灵性的，专找冤家对头人，我半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何惧半夜鬼敲门。

不怕强盗不怕贼。我身上最值钱的玩意儿就是一只皮夹里装上几天的伙食费，外加一只移动公司搞促销送的手机。强盗是要钱不取命，如果让我有幸碰上了，我把皮夹连同手机双手奉上，弄不好强盗还看不上呢。家里从来不留隔夜钱，打开门也睡得香，万一贼子不辞劳苦愿意光顾我家，我就拿巴尔扎克退贼的妙语唬弄他：亲爱的小偷先生，我白天都找不到多余的钱，你半夜三更来找，不要枉费心机了。

不怕流氓不怕黑帮追杀。我是老实本分的穷文人，平时深居简出，谨小慎微地过日子，从不招谁惹谁，小流氓也是爹娘养的，干吗要打我？弄不好见了我还得叫声大哥大叔什么的。小流氓不是疯子，有些是很讲哥们儿义气的。我没有矿山，不办厂子，不放高利贷，不搞房地产开发，手无隔夜银子，跟人没有利益纠纷，黑帮追杀什么？即使把我宰了，摆到街上也卖不了钱，人家又没疯，追杀吗？

那么，我到底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有，令我心惊胆战的事多着呢。

害怕睡到半夜，突然听到外面有挖机铲车声，等我一觉醒来，我栖身的房子给人强拆了，我睡在露天的床上被冻成了冰棍。

害怕家人种得好好的田地，突然被一伙人扔下几张钞票占用了，想讨价还价又没有门，想死硬不给人家又被打得满地找牙。想去找个大清官讲讲理，又被扔进精神病院做疯子。

害怕领导突然宣布单位改制。单位一改制我就得立马下岗失业，年纪大了打工又没人要，没有工资收入全家会挨饿。现在的改制，常常是改一个地方死一家单位，下岗一大群人，想一想都冒冷汗啊！

害怕女儿大学毕业。女儿这辈子注定只能靠自己，没有爹给她拼了。如果她一毕业就失业怎么办？我不指望养儿防老，但是总不能把半辈子从牙缝里抠出的血汗钱供她上了大学，到头找不到工作还要养她吧？

害怕自己或者家人生病进医院。人吃五谷生百病，谁也吹不得牛皮的。有了病就得治疗，总不能躺在床上等阎王来吧。可是当今的一些医院有如屠宰场，把人的血吸光后又把人治废治死。自己死不足惜，丢下家人在世间遭活罪，那就死不瞑目了。

害怕上街害怕出行。现在街上人多车多，更要命的是分不清哪些车会撞人，哪些车不会撞人。万一碰上哪个大侠飙车，被车头亲上一口，下车抛下一句“我爸是××”扬长而去，或者再给你补上几刀，你找阎王爷喊冤叫屈吧……

我真的很害怕，可是再害怕，只要活着，生活就得继续。看来只能事事小心，好自为之了。

（原载《杂文月刊》2011年12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