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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夜的小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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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来临,我们一家人带着4岁的上上到山边姨妈家小住。

夏天临山地区多暴雨。有时雨来得如倾如注,人在路上走,会失了方向,打伞的人,发现伞完全不起作用,走那么一段路,衣衫便完全湿透了。

那天傍晚雨来的时候,上上跟我正坐在车里往家走。只一会儿工夫,天光暗沉,眼见着大大小小的车就像漂浮在夜海里的船。司机们也害怕起来,纷纷探出头前后张望,嚷嚷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势。我们的车就在黑色的海里漂浮,艰难前行。

经历了一番担惊受怕,终于到了小区门口。就在下车时,一只顺水漂来的小纸盒撞到我腿上。纸盒里有团白白的东西。

是只小不点狗,湿淋淋的毛贴在身上,轻轻抖动,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望向我们。上上发出惊喜的叫声,把它抱在怀里。这时小区的守门人赶过来,告诉我们:这原是只流浪狗,也才3个月大,还吃奶呢,被人捡来放在门口,刚才纸盒是被一阵急雨冲到了水里……

上上抱着小狗。雨越下越大,上上站在那里就是不肯放手。我只好说,那我们带它回家吧。向守门人道了谢,就这样一路小跑抱了小狗回家。上上可忙坏了,找奶粉给它,找水给它,找毛巾给它擦头擦脸,又把小狗安顿在纸盒里,看呀看呀看不够。上上称它是“暴风雨夜来的小客人”,还给它起名叫“当当”,求着姥爷明天给当当买个漂亮的小铃铛挂在脖子上……直到很晚,当当在纸盒里睡熟了,上上才依依不舍地由姥爷领着去隔壁房子睡觉了。

本来以为,上上终于可以有个伴了。

但是姨妈面露为难之色。我问是否因为小区不让养狗?姨妈说那并不是问题,可以想办法。她认真问我,是否打算走的时候带上这只狗?我答说不能。因为火车不允许带,再就是即使带回北京,家里也没有条件养。姨妈说,这正是我担心的啊,一旦上上和小狗相处起来,不知得有多爱它,过些时候要走,那种分离岂不是太难过了……家里,上上最亲姨妈,姨妈也最了解上上的性情。

外面的暴雨还没有停止的样子,我和姨妈站在阳台上,不说话。我们脚下的纸盒里,小不点蜷成一团,白绒绒的,睡得正香。

翌日一大早,就听到上上唱着歌上楼的声音。一进门,未及打招呼就笑着往阳台上飞奔。屋里的我们,沉默地等着她爆发。

很快,她返转回来,又疑惑又担心地问:当当呢?

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说:昨天,当当的妈妈来把他接走了。

上上愣了那么几秒钟,大声哭起来:不要!不要!我要当当!

我把她搂在怀里,轻拍着她。好久好久,她才止住了哭。我告诉她,昨天她和姥爷走后,我们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原来是来找当当的狗妈妈。那个大暴雨,把当当的妈妈淋得湿透了,可是当当妈妈不放心孩子,一定要找到当当,最后她把睡着了的当当放在背上背走了。

我问不作声的上上:你想想,如果你被人带到其他地方去,妈妈得多着急呀,妈妈也会这样到处找你,就算是冒着大雨,也一定要找到你,把你背回家的。你说是不是啊?

上上含着泪光的眼睛看着我,点点头。复又担心地问:那真的是当当的妈妈吗?

真的啊,因为我是妈妈,我最知道妈妈的心情了。她见了当当亲了又亲,我就知道,那肯定是当当的妈妈。

上上当然不知道,那个扮演当当妈妈的人正是我,姨妈打电话找了一个想养狗又负责的人,我连夜冒雨把当当送过去的。

那当当的妈妈,还会让我跟当当玩吗?

我只好说,等她长大,到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当当的妈妈就会带当当到我们家来的。

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上上不再哭了。那之后,也不再提当当了。但不知为什么,她看上去忽然显得那么孤单。为此,我不免内心充满歉意。

这样过了一周,有一天我和上上走在外面。远远有只摇着尾巴的小白狗跑过来。

当当!上上大叫着迎上去。小白狗经过她,又跑远了。并不是当当。上上静静地看小白狗远去,直到消失不见,才重又跟我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忽然笑起来:妈妈,你看,真好笑,我的名字和当当的名字加在一起就是,上当!

我也不觉笑了。本来很难过的心情,忽然就消散了。小孩子,也有她自己解决情绪的办法。

第二年暑假,我们又坐在去姨妈家的车上。我跟上上两个在说话。

上上的生日是夏天的,过了夏天就长了一岁。明年你六岁,就可以上学一年级了。

那么后年呢?

你七岁,小学二年级。

再后年呢?

八岁,小学三年级。

再后年呢?

九岁,小学四年级。

再后年呢?

十岁,小学五年级。

我准备她一直问下去,便一直答下去。可她停住了,高兴地说:

啊,小学五年级,那个时候,当当就来我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