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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边是大海,但不属于我家。我家与那片起起落落的大海隔着一座豁口的山。山那边的浅海岩礁种着紫菜,生长着牡蛎;滩涂上养着肥美的蛏,扇形的蛤,野长着听到人声就一蹦一跳没影儿的跳跳鱼和横行如飞的螃蜞。
岁月是悠长的现实童话,我们在艰难的岁月中扮演着快乐王子的角色。人的一生中没有比懵懂的学生时代更为快乐的时光。1979年至1981年我上初中,住校,父亲每周给我一元钱开销,支撑着自周日晚餐到下周周六午餐整6天的生存开支,扣除学校食堂收走每餐2分钱蒸饭费,个人支配的只有6角4分钱,所以菜金每餐限定2分钱,余下2角8分钱作最奢侈的打算:买一本书再吃一碗一角钱的鱼丸。
算这笔明细账,不是摆资格忆苦思甜。我想说的是这又清又寡的日子实质的内容:食堂卖清煮的大白菜、萝卜、洋包菜,或者猪血什么的,大锅清煮的菜与猪潲差不离。要改善生活,得上菜市场买去,我与外村的板寸头大武要好,在操场边的青草枯黄的时候,大武便来找我,说:“走,我们上街买紫菜去。”
那时菜市场的紫菜已经蔚为壮观,摊子上码着成垛的紫菜,其状甚似卖床单。一数,居然有二十几个摊子。我们每次只买不过二两紫菜。二两紫菜摊开来只有两三张手帕那么大。一二水的紫菜轻飘如纸,量多,足够从容地应付一周。如果只买二两紫菜,我们兴致不会这么高。
到第一家摊子时,这家摊子在市场大门口。我们一准不买他(她)的,但得问个价。“两块七一斤,好着呢,你试试口感。”于是我撕了一小片扔进嘴里,蹙眉嚼着,大武的嘴里也没闲着。我说:“咸了点。”
大武说:“嗯,是咸了点。”
我们转到下一家,问过价格后又撕了一片尝尝。大武说:“有沙子。”
我说:“沙子还不少哩。”
一家一家转下去,尝下去,价钱与口感都跟前面的摊子差不离,一直尝到最后一家,还没有跟他们做成二两的生意,肚里已是半饱,缠绕着千丝万缕的紫菜。大武不经意打了个紫菜味十足的饱嗝。
大武说:“买了吧!”
我说:“买。”就在最后一家,我们各称了二两的紫菜,用破报纸包了拿回学校,锁进箱子里,一旦遗忘在外,那些贪食鬼定然把你一周的菜肴消灭精光。
我们住宿生都这样买紫菜,略施小计,一家家地尝零嘴,最后买下一二两作为交代。贩子们明知我们这德性,并不加以防范。那时生意人的忠厚从中可见一斑。
学生时代料理紫菜,得事先备下酱油、味精和猪油,味精和猪油也可忽略不用,我有时就省略了它们。紫菜扯细了,用开水泡湿泡软泡舒展,加入调味,一小团的紫菜能下一餐饭。我还会从嘴里省下一小半,吃完最后一口饭,将小半的紫菜叉进嘴里作饕餮之徒的改善。这一口至关重要,让我感觉艰难的生活也可以奢侈这么一下,如同现在刚吃过家常饭又接着吃水果,许多想头和希望都蕴藉在这一口上,充满回味与梦幻。
我那时对紫菜的营养价值持怀疑态度,同学的脸上大都苍白紫绿,额上青筋隐约,仿佛吃进去的紫菜色。那年我发了一回烧,咳嗽了一场,打针吃药折腾了一番,痊愈后,市场上的紫菜已经老了,一水紫菜只短短几天,市场上也有新老更替的过程。再上市的紫菜已泡不动,我们没有锅,只好告别紫菜重新吃起萝卜腌菜就番薯米,度过余下的严寒。
老紫菜并非一无是处,拌番薯粉放油锅里炸成紫菜丸,吃起来喷香可口,咔叽咔叽吃出满嘴油汪汪,是不可多得的享受。不可多得的享受往往在大年夜才享受得上,过上有鱼有紫菜丸的大年夜,时光因此变得灿烂起来,所有苦熬过来的日子因这一餐的丰盛而阳光明媚。
二十多年后,我在一本叫《饮食本草》(航空工业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书上读到关于紫菜的介绍,“紫菜:红藻,别名甘紫菜,生长在海边岩石上。营养成分蛋白质和维生素B2的含量高,氨基酸不仅含量高,而且种类多,脂肪含量低。”还有,“紫菜含有较丰富的胆碱成分,常食对记忆力衰退有一定的改善作用”,“清热利尿,补肾养心,降低血压”,等等。
生活就是这样,可能你不太在意的东西,其实一直在滋养你的身体与人生。这东西寻常不过,随处可见,可它的价值并不比燕窝、鱼翅、熊掌差。关键是,它是陪伴你度过艰难岁月的忠实伴侣。因此,我有理由在生活大大改善的今天,继续快乐地吃着紫菜,享受它的美味与营养,反刍曾经的日子,就像反刍曾经的亲情、友情。这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情。
(摘自《厦门文学》2009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