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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罗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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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山树木葱茏。昨晚刚下过雨,树叶干干净净,阳光照下来,变得半透明,风吹过,哗哗响。山泉流淌,冲下山涧。真的很好听。一只大鸟从林子里飞起来,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10月10日中午,参加“2012红牛翼装飞行世界锦标赛”的16位选手在张家界天门山进行首轮试跳。国家飞行解说员王国新老师和我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林间小路,向着山顶起跳点蜿蜒前行。小路湿滑,到处枯枝败叶。两三尺外,云雾缭绕,下边就是深不可测的山谷。天门山奇雄峻险,处处斧劈般的峭壁,失足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所以,单论胆量,这些翼装飞行者就值得尊敬。

鸟飞了

起跳点海拔1 435米,降落点在山腰海拔435米的一座桥上。按照比赛规则,选手从起跳点急速下坠后,右转飞入峡谷,数秒钟后左转弯,绕过折返标志点,而后直飞冲越终点线(缆车索道中线),开伞降落。他们开伞前的飞行距离约1 200米,飞行路线是个大大的“U”字。

起跳点和降落点相对高差有1 000米,相当于北京国贸大厦三期(高330米)的三倍,上海金茂大厦(高420.5米)的两倍半。对翼装飞行选手而言,真正危险的则是这1 200米的航路。一旦遇上山谷中复杂的气流,选手可能会像高速行驶的汽车那样撞上峭壁,或者失速后像秤砣那样坠向深谷,甚至连开伞的时间都没有。因此,翼装飞行也被体育界称为危险程度最高的极限运动。

我们到达山顶起跳点的时候,选手们已经陆续试跳了。我注意到去年曾穿越天门山山洞的杰布·科里斯。今年年初,他在南非的一次翼装飞行中撞到了山崖,侥幸捡了一条命,不过两个踝关节都受了伤,至今也没完全好。昨晚试跳抽签,杰布抽中了西方人非常忌讳的13号。他坐在角落里,满面通红,显得有些紧张。可是一听到裁判的口令,这位汉子就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起跳点,然后,张开双臂,跳了下去,划出了一条完美的弧线。

在杰布前面跳下山崖的,是罗伯塔·曼奇诺,一位来自意大利的女选手。与五大三粗的杰布相比,罗伯塔的身材简直小了好几圈。

罗伯塔接到预备起跳的命令后,拉下风镜,走向跳台,像一名职业伞兵那样静静地等待着出发的命令。跳!就像一只黑天鹅,她展开双翅,飞下悬崖。自由坠落后也就是数秒的工夫,她已经变成了比手掌还小的麻雀。“麻雀”急速拐进峡谷,穿过索道上空,一朵小小的伞花出现在远方,逐渐消失在终点附近那条山脊的背后。

几位选手接连跳过以后,我站在起跳点的边上往下看了看。岩壁几乎是90度,第一次站在这么陡的悬崖上往下看,心虚,头晕。和从摩天大楼或飞机上往下看完全不一样,这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美,同时也提醒着生命的渺小。但是,偏偏有人选择了征服,而且还有位美眉。她得需要多大的胆量啊。

迄今为止,全球从事翼装飞行的人不超过500人。杰布评价这场比赛“就像是一场空中的F1方程式大赛”,“比赛在狭长的山谷中进行,对飞行人员的技术要求相当高,全世界具备参赛资格的选手不到20名。”昨晚在长沙举行的新闻会上,当主持人介绍到罗伯塔时,这位女孩从座位上款款起身,向大家致意。这次参赛的选手,多是职业探险家,大部分当过伞兵。身材娇小的女孩,能位列其中,让我感到了极大的反差。

与大多数同伴不同,罗伯塔原来是一名专业模特,昵称“贝茜”( Baci),在意大利语中,这个词的意思是“吻”。 罗伯塔曾经一次次亲吻着来自大地与天空的风,把这项充满危险和挑战的极限运动变得风情万种。

飞一般人生

所有的选手试跳完毕后,在山顶休息室重新集合。我看见罗伯塔选择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一丝不苟地叠伞,伞衣叠好后,就用身体把它压实。看见我在看她,罗伯塔还做了了美女求抱抱的俏皮动作,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她把伞绳一根根地捋好,反复检查,呈循环的8字形一层层摞起来,收入翼装背部的伞包。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特别专注。两位不知是哪家媒体的记者,不时跨过她的伞绳和伞包,寻找拍摄机会。她很有礼貌地让我提示他们,请离降落伞稍远一些。后来王国新老师告诉我,选手叠伞的时候,非常忌讳有人从伞上跨过,可能会因此破口大骂,无论伞叠得多好,都要打开重新叠。然而,罗伯塔显得很有涵养,非常懂礼貌。王老师年轻时也是跳伞高手,一位队友就是因为伞绳搅在了一起,没能打开降落伞,在他眼前活活摔死。

运动,已经融入这位女孩的生命。4岁时,罗伯塔就开始学习芭蕾舞。14岁的时候,她交了第一个男朋友,从事自由搏击的一个小伙子。罗伯塔本人也喜欢上了这项运动,一练就是8年,并最终在综合格斗项目上获得了最高级别——黑带。20岁的时候,她迷上了高空花样跳伞。为了一个完美的动作,她经常在风洞中练习调整姿态,每天都要花上几个小时。舞蹈和自由搏击的功底,让她拥有了柔软灵活的身段,协调性和瞬间反应能力都非常好。现在她已经有11年的跳伞经验,至今为止次数多达8 000次以上,曾被世界著名男性杂志《Men’s Fitness》评为“世界最火辣女运动员”。然而她并没有被名利所累,3年前,又开始学习翼装飞行。第一次翼装飞行给她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感受,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鸟,离山峰和岩石那么近,让她一发而不可收。

在浮华的名利场,不少女孩为了虚荣放弃了自尊。但是罗伯塔却说:“我不想成为一名模特,那只是一种挣钱的手段。”是当一名职业模特,偶尔玩一玩极限运动?还是当一名职业极限运动员,偶尔客串一下模特?在时尚界混迹多年后,罗伯塔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后者。

20多岁的时候,罗伯塔的事业就像在天门山峡谷中的飞行轨迹那样,转了一个大弯。这条路,充满危险,甚至可能付出生命。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自己解释了这一切:“很小的时候我就向往飞翔。它是如此有趣,以致让我牺牲了我的事业,背井离乡,不顾是否能生存而不留一文。飞翔时,眼看着美丽的自然风光,我备感快乐。是的,的确有风险,但是值得一搏。而且,我绝不会为了一份高薪的乏味工作或者能活得更长而改变我的人生。”

后记

几天的阴雨,造成了比赛的延期。10月18日,翼装飞行世界锦标赛决赛结果终于出来了。南非的朱力安·布勒以23秒41的成绩获得冠军。那时我早已返回北京。在参赛选手中间,我没发现有罗伯塔。仔细一打听,原来她因故没有参加预赛和决赛。后来在她的Facebook上,我见到她的一条留言,原来是她妈妈住院接受手术,她赶回了意大利。

这位鸟一样自由的女孩子的留言最后是一个:-),她说下届比赛一定来。

对话飞鸟

为什么选择这么疯狂的运动?因为好奇吗?

罗伯塔:哈哈。对呀。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了飞的梦想。我记得大概是16岁的时候,那时我和妈妈住在罗马,每到季节变化的时候,她就经常带着我去看成群结队的候鸟,它们从天空飞过,在天空中变换着队形。那时我想,如果我也能像它们那样飞,又是怎样的感觉呢?长大一点后,有一次我看了一位朋友拍摄的视频,他是从事滑翔伞的。看到他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开始飞行,我就确信要从事这样的运动。不过那时年龄太小,也没有钱。后来我暑假打工攒了一些钱,19岁的时候,进了一离家比较近的滑翔伞学校。在那,他们让我试试高空花样跳伞。到学习翼装飞行前,实际我一直在从事花样跳伞。我一直认为,这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只是我真的想做而已。

看到你从悬崖上跳下去,感觉很震撼。后来我到悬崖边看了看,觉得头有点晕。跳之前害怕吗?

罗伯塔:当然。每次跳下去之前,都会害怕,感受非常强烈。有时会问自己,为什么要从事这样的运动,疯了吗?但跳下去之后,我会发现自己真的喜欢飞翔,喜欢这项运动,所做的一切都很值得。尽管可能会碰上各种风险,但我不会因此退缩,我太喜欢这项运动了。

还记得第一次翼装飞行的感受吗?

罗伯塔:当然记得,那是在瑞士的一架缆车上。这之前我没有任何翼装飞行经验,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杰布作为教练,一直在鼓励我,帮我叠好降落伞。站在起跳点,我两腿吓得一直在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还好杰布一直在旁边,和我说话,教我遇到各种情况时该怎么做,给我很大的安慰。那时我就是一个吓坏的女人。当然这之后,跳的次数越多,感觉也就越来越好。

在飞行中,怎么控制好身体呢?

罗伯塔:这主要靠日常的训练和经验。尽管我已经有了8 000多次跳伞经历,但对于翼装飞行运动而言,还是个新手。所以,我还需要学习,尽力而为。比如在滑翔速度比较快、中等速度或者有紊流的时候,应该如何应对,这些都要学习,并在飞行中一点点体会。当然,经过越来越多的训练,我的成绩会越来越好。我的翼装显得比较大,但是重量比较轻,体重在所有选手中也是最轻的。要是换上更好一点的翼装,训练多些,我的飞行速度可能会更快。

在翼装飞行中,实际上需要通过全身的协调来控制姿态,比如在拐弯的时候。不会仅仅只靠手调整翼梢来控制方向。协调好身体,就可以控制一切,比如转弯、飞行仰角等等。

我看到你叠降落伞,非常仔细。

罗伯塔:对,我叠伞比较慢,会花上半个多小时。很多人很自信,叠得比我快。但我喜欢把每个细节都检查一遍,直到确认一切没问题。叠伞细节实际上特别多,伞绳有没有搅在一起,伞是不是缠住了,等等。把各种细节处理“干净”,我会感觉更安心。

遇到过险情吗?

罗伯塔:还没有。只要按照规则来,安全就有保证。只有一次,我在开伞后碰到了一股气流,伞衣刚要往一块拧,我就做了个反方向的转身动作,它们就展开了,之后就安全降落了。

怎么看待比赛排名?

罗伯塔:今年和去年不太一样,去年我也来过这里,那时不用想飞行速度如何,只要考虑保证安全就可以了。今年是竞技比赛,还必须考虑如何飞得更快,还要考虑如何拐弯。

我今天(10月12日)试跳的成绩还不错,但毕竟还是一位新人,不可能赢他们。我还是要多学多领悟。飞行就是飞行,对结果我不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