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调令带来的大米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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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是一个哲学问题。先有调令还是先有行情，这是一个心理问题。
从市场的角度来看，大米最近很有行情。
国际粮荒与东南亚大米OPEC的动议，香港抢米潮与昆明过桥米线售价大涨50％，都在压迫着我们那根已经被CPI伤害得十分脆弱的神经。
4月底，铁道都在黑龙江召开现场工作会议，并发下这样一条调令：从5月1日至6月30日期间，从东北运输1000万吨大米南下，支援大米供给紧张的地区。
北粮南运与南水北调不一样。有些时候，越是说给你送米，就越是买不着米。
寻米记
这是一个非常时期，有不幸者赶上了。南通人靳灏(化名)正要在5月份签订一份大额的大米购入合同，靳灏称，这个台同源自江苏省南通市某县级市的教育部门，该部门将在5月份一个粮食招标项目，为其辖区内所有的学校――从幼儿园、高中到职业中学的食堂订购未来一年的大米。
靳灏表示，他所在的公司“实力雄厚，有100％的把握能把这个项目投下来”，但现在让他为难的是，他要在招标项目定下来之前找到一个有实力的大米供应商。以低于南通市大米零售的价格签订一个一年期的大米购入合同，然后按月把大米运到南通。
“教育局的要求就是首先保证质量，要求米按时供应，其他的没什么，价格要比市场上的低一点就行。”靳灏说。根据教育部门的统计。该县级市所有学校的大米需求量是每年5000吨，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需要一个实力比较雄厚的大米生产商。
这个江南鱼米之乡的年轻人，觉得江南之地并无大米商，于是把目光投向大米量足价廉的东北。从4月底开始，靳灏通过各种关系寻找东北大米供应商。在东北大米经销商的聚集之地北京，靳灏多次询价，但他得到的答复都一样：“现在不好说，要过了‘五一’之后了。”
都没有报价，这是“五一”前铁道部调令出来以后关内东北大米经销商们的普遍态度。这让靳灏十分郁闷。“现在价格不好说，签合同的话会有一定风险。”靳灏只好把焦急的心情压制下来，等待“五一”之后调令的实行情况。
4月底，北京市锦绣大地玉泉路市场信息部监测数据显示，那几天市场上东北大米(圆粒)的平均批发价格每斤为1.416元，较上周上调了0．04元，涨幅2．91％。黑龙江、辽宁、吉林三省大米价格均有不同程度的上调，批发市场出入口处的黑、吉、辽货车有明显增加的迹象。
铁老大力量尚未体现，公路先抢了头啖汤。
铁道那头的大米
千万吨调令如何影响东北大米经销商们的报价?是火车更紧张了吗?有辽宁的大米业人士称，这个调令对吉林和辽宁的大米运输基本上没什么影响。
盘锦市辽河三角洲米业的经理孙景旭说：“吉林、盘锦都是公路运输，跟这个政策没什么关系，只有油价上涨才会增加运输成本。铁道影响最大的省份是在铁道末端的黑龙江。”
发出调令的铁道部会议就是在黑龙江召开，调令要将黑龙江调运到山海关以南的运粮车皮增加到每天1200个，在保证黑龙江省其他物资运输量不变的前提下，每天的增加量约500个，将累计为黑龙江省提供400万吨以上的粮食运能，目的是将这个省剩余的商品水稻全部运出。“之前因为大豆等其他品种的附加值都比大米高，所以运大米的人不多，导致大米滞销。”孙景旭说。
东北是中国最大的商品粮输出地。东北三省拥有耕地面积约3亿亩，占全国耕地总量的16％，去年，黑、吉、辽三省粮食总产量达到831亿公斤，占全国粮食总产量的16．6％。处于铁道尽头的黑龙江是东北最大的粮食生产基地。
事实上，多年的丰收与运力的不济，使东北地区的大米在今年年初出现了大面积的滞销。锦州渤海物流中心的张磊说：“据我了解，大米每年从黑龙江南下的路不是很顺畅，车从黑龙江哈尔滨到江苏南通，铁路是请不下来的，只能请到锦州，再改装集装箱到南通”原因是“铁路分哈局、京局，各局不一样”。张磊称，他从来没有从哈尔滨请一个车皮直到广州，所以说不清一个车皮从哈尔滨到广州的运费。
“这(铁道部调令)是一个好消息，不过有些私人货主车皮可能会紧张一点，包括粮食、化工类的，也包括煤。”大米与股市一样，从一波熊市到一波牛市，往往是管理层的一条政策使然。
铁道那头，是积压着等着出售的大米?
无常的大米
5月4日，“五一”小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乌云已经聚集在哈尔滨到五常市100多公里的公路上。哈尔滨往南的这段路两旁，几乎都是望不到尽头的黑土地。在北京的超市里卖得最贵的米就产自这片黑土地。
五常市民乐乡就在这段路的南端。下了省公路到民乐乡需要经过一个铁道，民乐乡的核心街区就在这个铁道旁边。街道两旁密密麻麻都是米业公司，街道的远方又是望不到边的黑土地。民乐乡当地人称，这里的大米代表了五常市的最高水平。不过最高水平也是要受铁道部调令影响的。
晶淳米业总经理穆建军把这里叫做商业一条街，他的公司就在街道当中。这是一个两层高的小楼房，没有独立卫生间。楼房旁边是一片被昨日雨水浸没的平地，穆建军说，这原来是晶淳米业的大米加工场所，机器刚拆了，打算购置新的大米加工机器，以提高今年的加工量。
穆建军经营着一个从事种米、制米和卖米的企业。他每年与当地农户签订合同，秋后收购其稻米，再加工出售大米。这是五常地区最常见的大米企业的商业模式。穆建军的主营品种是稻花香2号，这个优质品种的大米售价是每斤2．5元，比五常的普通大米要贵。
穆建军每年能签下的农户不多，加工和销售量也不是很多，客户当然也只有少量，多为回头客。每年生产的大米销售完以后，他们就会歇业。农忙时请来的临时工也会回老家。这种小规模的作坊式米业，也是五常当地最流行的业态。
对于这次东北大米的行情，穆建军的惊讶不亚于远道而来的记者。“涨价有半个月了。”就在半个月之前，五常的农户们还陷入滞销的痛苦当中。“2008年年初最低时，普通水稻每斤只有0.8元，现在1块钱都不卖了。尤其是五常的普通大米，每年都卖得挺好的。但去年还是滞销了。”穆建军解释说，本来五常的普米(普通大米)价格就比其他地区的高，价一贱，五常人就更不卖了。
这种情况在半个月前出现了拐点：“(五常的普米)现在还真说不出来了，据我了解应该是一块五，但昨天我听说一块五都打不住了。”
根据每年的经验，这个时候五常的大米应该卖得差不多了。穆建军说：“农户手里还有一些，但数量不太多，现在一涨价了，有的还不卖了，等着看还能涨到多少。”
对于铁道部的千万调令，穆建军早已听闻。“但这跟农户也没什么关系，即使是运粮也只是在国家粮库里调。而且应该是去年和前年的存粮。”虽然在黑龙江这么远的地方，但
穆建军的大米基本上走的是公路。
长期居住在大米之多的穆建军还是不太相信这是一轮大行情。“国际米价涨了，但这跟咱们有多大关联呢，咱们国家也不让出口，但这个米为什么就涨价呢。据说南方涨价了，但北方又没往南方走多少米，现在涨价了，米到底卖没卖呀?这玩意儿储存要成本，必须要保存18度以下，还得通风。时间长了容易产生损失”。
虽然心里怀疑这是一波虚假行情，但穆建军还是打算在冷年收点普通大米，拓展公司的业务。他仔细地把南通靳灏的电话抄了下来，并跟记者说，他们公司已经在北京中关村附近的农业科学院开设了办事处，希望我有空上门坐坐。
离开民乐乡时，雷雨刚过，一条彩虹斜挂在南方的天空上，像插在黑土地上的一朵鲜花。商业大街两旁，一些蓝色大棚里，是刚长成的青青稻苗、穆建军说，为了早点收成卖个好价，很多农户已经在“五一”时插秧，他却有点担心，“听说十号之前会有一场霜”。
难求之米
顺着公路南下，就是五常市。铁道部的调令与大米涨价的消息早已传到这个米乡的每一个农户的家里。
五常市区一个春江水暖鸭先知的饭店老板证实了穆建军的说法：“(五常的普通大米)节前是一块四毛多。现在涨到一块五毛多了”涨幅7%左右。涨价的源头来自稻米收购价的上涨。
五常市区米业公司的采购人员们最近有点恼。隔着电话，米业公司采购经理喃喃地说：“2月份八毛三，3月份八毛八，4月份九毛，5月初一块，‘五一’节以后……”他说的是五常普通大米的水稻收购价格。但是他的烦恼不是来自收购价不断地上涨，而是因为农户的态度越来越强硬了。
“现在的农民不像以前了，他们在电视里看到国际粮价上涨的消息，也知道铁道部有调令。他们对米价都有自己的想法。”
据五常市尚义二社区党委书记、五常大米网站长王国超的推测，由于去年米贱不卖，五常农户手里的稻米至少还有1／3。面对不断上涨的收购价，稻米采购经理们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是：这个稻米到底还能不能收?如果能收，最高价应该在哪?
这个问题，在五常也许只有一个老人能回答。
“最高不能超过一块六七。”肖青玉老人眯着眼睛就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位带着“南袁(隆平)北肖”称号的老人，现在是葵花阳光米业副总经理兼葵花水稻研究所所长。
肖青玉的办公楼在五常城郊，被大片的黑土地簇拥着。2005年成立盼葵花阳光米业是葵花药业的子公司。葵花药业是五常最大的民营企业，肖青玉说；“十年纳税6亿，去年上交1亿2500万。在五常政府部门的开支中有1/3。”
葵花阳光米业从2007年开始运作，当年销量就达8000吨。五常地区上万吨的米业只有十几家。葵花阳光今年的计划是3万吨。“五常大米乱天下，天下大米乱五常。在五常501个加工企业中，有夫妻店、丈人店、兄弟店和父子店，品牌、价格、质量都不一样。”对众多的作坊式米业，肖青玉有整合的意向，“但由于各企业都有回头客，实施起来比较困难”。
肖青玉老人一点都不服老，在他的研究所里，放着许多稻米标本。“他(袁隆平)研究高产，我们研究优质，他研究如何吃饱，我们研究如何吃好。袁隆平的夫人吃的就是五常米”。
坐在宽阔的办公室里，肖青玉看着窗外大片的黑土地。一个调令对于五常大米来说。除了说不清的涨价，还意味着什么?
“每天给车站增加500个车皮为粮食运输，各企业可以报计划。公路运输普米每斤补助一毛四，铁路每斤补助6分。但只补助南方销区经销商的物流环节，跟产区没什么关系。”
五常市政府农委的相关负责人也称，目前政府并没接到协助这次千万吨大米南运的指示。而早在今年2月29日，国家粮食局、财政部、国家发改委联合下发对东北粮食运输问题的补贴政策：从2008年1月23日起，到6月30日止，在此期间把东北稻谷运到山海关内其他省份的，可凭发货凭证享受运输费用的补贴。
“要开发票，实际上也没便宜多少。”五常一个业内人士笑着说。
对这轮国际米价的行情，肖青玉张口就表示早有研究：稻米出口国的库存量减少而且控制出口，最终导致这次米荒。但他更关注的是自家的事。“我们每人少吃一顿饭，够越南人吃上两个月的。但越南人再怎么勒紧裤腰带，对我们来说意义也不大。”如果我们国家的库存真的有两到三亿吨，“那现在中国平均每人还有200公斤粮食的存量。但这个数从哪来的，我也不知道”。
肖青玉能确定的是，农民手里的存粮已经不到10％了，葵花阳光米业“现在库存10000吨，还得采购。现在都知道粮食涨价了，有囤积的，也有不卖的。”肖青玉缓缓地说，似乎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惊讶的了：“现在我们国家的粮食是，销区的粮食没怎么涨，产区的粮食涨得厉害。”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是一个哲学问题。先有调令还是先有行情，这是一个心理问题。哈尔滨的司机大哥说：“大米是唯一没有涨价的，一直是一块零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