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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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的天空默默铺上一层沉重的灰幕，没有一丝璀璨的光芒透射出，似乎串通好的，和心里汨汩涌现的哀伤一同引诱那酸涩的泪珠。温热的泪水盈满我整个眼眶，“不能哭”，我告诉自己，然后深吸一口气。今天，我要好好送你最后一程。

一声短而急促的铃声震醒了我们原本酣甜的美梦，你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就这样走了。望着空荡荡的病床，明亮的日光灯此时却显得昏暗了许多，封闭的氛围让人开始喘不过气。仪器里专属于你的心跳声消失了，我顿时感觉整个人充斥着大量的空虚寂寞。数不清的插管从你身上拔出，如梦魇般无情地折磨着你消逝的光阴，蔓延着你已然溃烂的皮肤。一切都已随着心跳的静止而平息了。躺了七年的你终于解脱，但我不知该为你开心还是难过，总觉得有一丝无法言喻的矛盾郁结缠绕在心头。欲语却无言的我，呆愣着让冷白的墙面偕同昏晦的天光映照在我惨白憔悴的脸上，失落无助的话语哽在喉头。所有的痛觉神经似乎以极快的速度瞬间冲向心头，进发出更为强烈的剧痛，震撼着早已虚弱无力的我。

“奶奶，我要纸飞机!”小时候，我跟弟弟总喜欢赖在你身边，拉着你的手臂左摇右摆，用甜甜的声音撒娇赖，皮地央求你变这神奇的“折纸魔术”。一张张平淡无奇的广告纸，在你手上总能化腐朽为神奇，变身为一艘艘载满我们纯真梦想的小船，和一架架随风自由飞翔的纸飞机。拿着小船，我们总爱跑到离家最近的巷弄沟渠，任它随细水漂流，仿佛它会带我们去远方似的，编织起许多我们对未来亮丽灿烂的梦。那时，天真的我从没想过，如今我也是折着一张张土黄暗沉的纸要给你，但却不是当时随波漂流的小船和翱翔天际的飞机，而是一个个期盼能让你不愁吃穿的元宝，和一朵朵象征平安到达西方极乐世界的莲花。妈妈说要把指印按压在莲花上，这样烧化时你才知道是我们遥寄给你的，莲花才不会被其他孤魂野鬼抢走。我无言地重复着按指手印这个动作，把许多我们偷偷瞒着爸爸妈妈跑去买玩具零食的童趣回忆掺杂在里头。明明是一朵轻如羽毛的莲花，为何在此时却沉重万分?沾着印泥，按上莲花，放回纸箱，眼泪不听使唤地滑落，滴湿了莲花，渗透到花的皱褶里。我多么希望，此刻的印记，是盖在我们约定小秘密的大拇指上，而不是这冷冰粗皱的黄纸上。

最后一次听你讲话是在什么时候?最后一次感觉你的手抚摸我的头又是在何时?这些再平常不过的画面与互动，此时却显得遥不可及，似乎都已随那岁月时光淡去了。看着你的养女――我的姑姑连爬带跪地朝你上香，浓浓的鼻音混杂着失去母爱的绝望，大喊你一声“娘”，我的心脏仿拂裂成碎片，尖锐地刺痛着，夹杂着说不出的苦。以前，我睡不着时，总会偷偷摸摸溜进你的房间，钻进你厚实温馨的被窝，依偎在你温暖的怀里。而你总会拍拍我的背，将我抱得更紧一点，喃喃哼着我听不懂却带来无比安定的摇篮曲，哄我入眠。听着你有规律的心跳声，稳定的节奏让我充满安全感；嗅闻你头发里那淡淡的肥皂香，我幸福地进入诡丽的梦境。此时，我默念“南无阿弥陀佛”，似乎在假装哄你入眠，无助地相信这段经文能陪伴你平安到达那天堂的彼端，喝下属于遗忘的孟婆汤。轻烟袅袅上升，又是一个无言的片刻，隐隐约约，我感觉烟雾里出现来了你的面容轮廓。是我故意硬把你投影在烟上，还是一切都是我渴望重新再聚的幻想?爸爸说我们不可以打蚊子，因为说不定那是你悄悄来看我们。

雨开始下了，一丝丝地垂落着。我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愿雨水能把我的思念串成一串，从这头到远在天边的那头，毫不保留地传递给你。我知道，以后忆起你的每一天，痛苦的枷锁会蜕变成甜美的甘露，滋润属于我们祖孙俩的甜蜜回忆。你的每一句鼓励我、慰藉我的话，一定也会陪伴我，成为我成长的动力。我相信，深深相信，你会永远继续守护我，在天上看我慢慢长大，陪我勇敢地走下去。

佳作评析

本文以“祖母之丧”作为抒情的主轴，情感驾驭得当，既不过分渲染丧亲之痛，又能以细腻的祖孙相处之画面作为伤痛的基础。“现在――过去”的时空交错，转折过渡处浑然天成，极为自然。取材虽是平凡的丧亲之痛，但情感与文采能相互辉映，毫无矫揉造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