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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断“家长相亲”,孝女与慈母为何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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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来,在北上广深等大城市的公园里,随处可见父母拿着照片、举着牌子为儿女找对象的“家长相亲会”。现在,这种“时尚婚介”方式甚至被搬上了电视,比如2011年3月湖南卫视推出的《称心如意》节目,就是让男女双方的母亲亲临现场为子女相亲。这种“家长相亲会”,真的能为儿女找到幸福吗?

嫁女心切,乡下母亲频逛“家长相亲会”

“妈,您也该享享清福了,就和爸一起来南方生活吧!”2005年1月,倪欣妍第N次劝说父母南下深圳居住,因为她刚刚买了一套新房子。不久,母亲张兰香和父亲倪侯德便起程离开老家,乡亲们听说后都纷纷羡慕道:“你们家女儿真是能干又孝顺啊,比养儿子强多了!”两位老人心里甜得跟蜜似的。

在父母眼里,倪欣妍的确是一个聪明伶俐又很听话的女儿。1976年,她出生于河北省文安县史各庄镇一个贫寒农家。她本来还有个哥哥,但15岁时出车祸去世了。从那以后,父母把她当成儿子养,希望她像男孩子一样有出息。而她也十分懂事,不仅勤奋地帮父母干农活,还努力读书考上了北京对外经贸大学。

2000年夏,倪欣妍毕业后来到深圳市罗湖区一家国际化妆品公司做外贸业务员。第三年,她就升为经理,月收入1万余元。2004年5月,她在福田区梅林路汇骏花园供了一套60平方米的公寓。由于家境的原因,她从小就形成了独立、要强的性格,大学时专心学习,工作后又一心扑在事业上。所以,她的情感世界,完全是一片空白。

2005年4月的一天,张兰香去莲花山公园看见很多老人围在一起,他们个个手中拿着“明星照片”,举着各种各样的牌子。开始她还没弄懂是怎么回事,后来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是“家长相亲会”。

当晚,张兰香便和女儿促膝谈心:“你该成个家了呀,女人嘛,总得为人妻为人母。结婚生个孩子,我们就不用干闲着,这个家也会更幸福。”这话,张兰香以前在家乡时就经常打电话唠叨过,面对母亲的再次追问,倪欣妍不禁叹息道:“我咋不想啊,但这种事情不是说来就来,也不能随随便便啊……”按道理,倪欣妍这样的高级白领不愁嫁,可是她性格上比较刚性,与男人交往缺少女性的温柔,而且她工作的行业几乎都是女性,要不就是老外,寻找起来确实不易。

“要不,我去公园帮你征婚吧?反正我也闷得慌。”张兰香建议道。见父母兴致很高,倪欣妍也就没反对。但这很快也给她带来了一些烦恼,比如母亲隔三差五地就会介绍一个对象要她去见面,很多她一看资料就不想见,母亲却“宁错三千,不漏一人”,总是喋喋不休地劝她相亲。

孝心至上,剩女掉进父母“婚姻包办”的阴影中

2005年10月,张兰香和老伴都“看中”了一个四川小伙,名叫郭栋,比倪欣妍大6岁,是个学医的研究生,在一家药业公司做产品研究员,月收入1万多元,而且在深圳也有一套单元房,更重要的是他“忠厚老实”。郭栋的父母正是张兰香和老伴在“家长相亲会”上认识的,四位老人都很满意。但倪欣妍见了一次后,觉得郭栋太闷,两人在一起没什么话说,不符合她心目中的择偶标准。这可把母亲激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要,有本事你自己带个男朋友回来让我们瞧瞧啊!告诉你,年底前你要是还不谈恋爱,我和你爸就回老家去,免得心烦……”

在父母的催促下,倪欣妍也只好用心在自己的圈子里物色了两个准男友。一个是来自非洲肯尼亚的Angus,曾在北京留学,后来到深圳开了一家小贸易公司,与她有业务往来。Angus除了皮肤黑外,其实长得很帅气,而且幽默风趣,颇具男人味。可张兰香和老伴只看了一下照片就坚决反对:“一个黑鬼,难看死了,再说以后你要是跟他去了非洲,受苦受累,怎么办?”倪欣妍反复解释,说Angus愿意留在中国,他们可以一起经营外贸公司,父母依然无法接受。对此,倪欣妍并不意外,这也是她一直没有答应Angus痴情求爱的原因――怕父母不同意。

倪欣妍看中的另一个男友名叫赵剑,广东潮汕人,在深圳市龙岗区开了一家日用化工厂,有房有车,也是她的客户。她欣赏他的经营头脑,以及在生意场上的那种魄力和霸气。但赵剑只有初中文化,而且脾气有点暴躁。这令张兰香和老伴不太满意。

两个倪欣妍自认为不错的男人,却都被父母贬得一文不值。她越来越感到与父母存在着难以平衡的婚恋代沟。倪欣妍与父母进行了多次沟通,希望他们不要再为自己的婚事操心。但张兰香和老伴还是不甘心,经常去公园“碰运气”,由于郭栋的父母十分看好倪欣妍,便屡屡和张兰香夫妇套近乎。这样一来,本身对郭栋有好感的他们就更加下定决心要撮合这门亲事了。一次,张兰香苦口婆心地说了一番郭栋的好话后,倪欣妍不禁厌烦了:“妈,你到底是嫁女儿还是娶媳妇啊?怎么整得他就好像是你的亲儿子一样……”这话把张兰香气得没吃饭。

第二天,张兰香提着行李独自走到了小区大门口,嚷着要回河北,以此对女儿的“不听话”表示极大的不满。好不容易把母亲劝回屋后,倪欣妍躲在卧室里黯然落泪,想到母亲心脏不好,父亲又有高血压,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伤两位老人的心呢?

而且,仔细一想郭栋的方方面面,倪欣妍又觉得父母的话并非毫无道理:他勤奋有耐心,从不去外面参加喝酒、跳舞之类的活动,他的单元房有100多平方米,结婚后再添个孩子也够住……

经过这样一权衡,倪欣妍也就渐渐顺从了父母的意愿,开始与郭栋交往。2006年8月,被人称作“必剩客”的她总算在30岁之际把自己嫁了出去。和郭栋结婚后不到一年,她就生下了儿子,全家人欢欣不已。

但这样的婚姻注定是平淡无奇的。果然如倪欣妍所料,她与郭栋的夫妻生活从一开始就像一潭死水,头一两年,她还沉浸在儿子带来的喜悦中,可随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四个老人争抢着把儿子抱来抱去,她的兴趣也日渐消失。尤其是成家后,孩子的抚养费、四个农村老人的花销(没任何养老金、医疗保险等),使得她成了“月光族”,比未婚时还卖命地工作。人到中年,职场危机也明显,她经常要加班、应酬,郭栋却又偏偏生性敏感、多疑,以致两人冷战不休。

慈母魂断他乡,孝女竟成亲情“背叛者”

倪欣妍是个不甘于平庸的女人。2008年年底,她见好友陈梅的服装店经营得红红火火,还自己买了一辆车,在职场上正走下坡路的她也有了创业的冲动。但郭栋不赞同,说:“这样不是挺好吗?”她忧心忡忡道:“亏你还是个研究生,一点都不懂得未雨绸缪,像我所在的外资公司,没一个女员工超过35岁,在深圳,即便是你那种事业单位,也不可能高枕无忧啊!”

倪欣妍毅然辞职后,用自己婚前买的那套房子抵押贷款20多万元,在罗湖区开了一家化妆品店。可是在深圳做生意不容易,20多万元的小店起步很慢,至少两年才能收回成本,开始半年每月都要亏一两千元,这让生性胆小的郭栋很是生气。

一次,银行还贷日期到了,倪欣妍想拿郭栋的工资挪用一下,他却大发雷霆:“不行,这是你自己的事情!”由于她和郭栋结婚前,各自有一套房子,而且都已还清贷款,属于彼此的婚前财产,婚后她搬到郭栋的房子住,她的房子则由自己的父母住,双方的父母也基本上是各自负责赡养,加上她创业贷款遭到郭栋反对时曾说过这样一句气话:“那是我自己的房子,你管不着!”所以郭栋从那以后便更加分得清清楚楚:工资各管各的,家庭开支则实行“AA制”……

2009年6月,由于店铺急缺资金,压力太大,倪欣妍不得不卖掉自己的房子,然后让父母一起住到婆家。可没多久,家里就矛盾不断:郭栋嫌人住得太多,闹哄哄的,也看不惯岳父岳母的一些生活习性;倪父倪母满腹怨言,以前住女儿的房子,自由自在,就像自己的家;郭父郭母同样心里不平衡,因为倪欣妍卖了房子还清银行贷款后,剩下的40万元积蓄没交给郭栋管理,现在又把亲家接来,明显他们的儿子“吃亏”……吵吵嚷嚷后,倪欣妍只好另租了一套房子给父母住。

见女儿把房子卖了,家庭关系也不太好,张兰香和老伴便又提出要回老家。可是,倪欣妍知道这是父母在赌气,因为家乡的那几间老屋前年冬天就在一场大雪中倒塌了,根本不能住人。她便朝父母吼了几句:“你们回去干什么呀?我卖房子又不是赶你们走!”张兰香禁不住老泪纵横:“可你没了房子,我们就像没了根一样,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啊……”谁都想“老有所养、病有所医、住有所居”,倪欣妍也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于2009年12月在龙岗区布吉镇买了套约40万元的二手房给父母住,此时她的店铺每月已能赚近万元钱,因此压力不大。

然而,2010年3月,倪父因肾脏肿瘤引发高血压,动手术急需十几万,郭栋有将近10万积蓄,却吝啬得不愿拿出来,还说:“你不知道把店铺卖了啊?你那边的事情你自己解决,以后我爸妈也一样。”气得倪欣妍恨之入骨,最后只能把辛苦经营了一年多的化妆品店转让了。待父亲出院后,她立即提出了离婚,没想到郭栋也一口答应了:“离就离,反正我们也不是一路人。”离婚时,财产还是各归各,唯一就是儿子的抚养权,倪家极力争取,因为倪父倪母想有个传“香火”的人,郭家自然坚决不让,最后法院由于倪欣妍“失业”而把孩子判给了郭家。

那天,当倪欣妍提着行李无比悲痛地回到布吉的小家时,不禁号啕大哭,并把所有的冤屈都归罪到父母身上:“你们当初非要我嫁给那个窝囊废!现在好了,房子越变越小,我的事业、婚姻、孩子统统都没了,你们满意了吧!”面对这一切,张兰香和老伴也很难过,但张兰香觉得并非完全是他们的错,还责备女儿婚后没有好好相夫教子,不该辞职做生意……结果母女俩针尖对麦芒,矛盾迅速加深。2010年10月,已失业几个月的倪欣妍实在无法与父母同住一屋了,便说:“我要把房子卖了重新创业,到时给你们10万元,你们还是回老家吧。”

不料,张兰香拒绝了。倪父倪母认为,女儿太任性,好好的家庭被她整得支离破碎,即便现在离婚了,也希望她认真反省,再找个对象成家,不要动不动就卖房子……

倪欣妍一听父母要她再找对象就心烦:“你们别跟我提这个!我这一辈子就是被你们害了!”2010年年底,刚好有个买主看中了那套房子,倪欣妍便让父母赶紧搬出来,但张兰香不肯,她就把母亲推出了屋子。结果张兰香一屁股坐在小区的地上哭天喊地:“你这样做还是我的女儿吗?我都是快要进黄土的人了,你还要赶我去睡大街讨饭啊!”围观者得知后议论纷纷,都说倪欣妍“没有孝心”。

倪欣妍委屈至极,最后不得不放弃了卖房的打算。2011年年初,她重新找了份工作,月薪仅4000元,并且自己另租了一间单身公寓。她父母则搬到城中村租房住,然后把她的那套房子出租,以此养老。虽然倪欣妍因疙瘩难解很少去父母那里,但两位老人还是深深牵挂着女儿的婚事,平时他们经常会去公园里捡些废品换钱。一次,张兰香在布吉公园刚好看到一群老人在搞“家长相亲会”,便连续几天在一旁观察,最后觉得有一个小伙子特别“适合”自己的女儿,那晚犹豫了很久,她终于拨通了女儿的电话,没想到倪欣妍说:“你怎么还不死心啊!”

或许是女儿的婚变和母女俩反目成仇的残酷现实对张兰香打击太大,她竟然患上了抑郁症,每天一大早就跑到公园里去看“家长相亲会”,然后回到屋里发呆或自言自语。2011年2月,倪欣妍得知这一情况后,还是不忍心,带母亲去了医院,医生说她母亲有精神疾病。她给母亲买了很多药,但效果不明显,4月21日,老人竟从自己居住的出租屋5楼楼顶跳下自杀,当场死亡。

悲剧发生后,倪欣妍将母亲的骨灰送回了故里,而父亲坚持要回到家乡,寄居在她的叔叔家养老。尽管倪欣妍也有满肚子的苦衷,但很多父老乡亲并不清楚这些年她们母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张兰香在深圳因女儿而跳楼自杀,所以倪欣妍从一个多年前被人啧啧称赞的孝女变成了让人说闲话的亲情“背叛者”。日前,她回到了深圳,由于不想再打工,所以她把房子卖了,然后重新开了一家化妆品店,她希望能够从头再来,活出精彩,不要有任何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