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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任我们班的班主任是在三年级的时候,开学没多久我这个班长就跟她成了死对头。原因其实再简单不过了:似乎我跟她都是一罐被剧烈摇晃的汽水,稍有不慎就会爆炸。可要命的是,她这罐汽水总想跟我来个“激情碰撞”。我是说:她似乎像个监狱长,希望牢牢掌控着我这个在她眼里集万恶于一身的囚犯。或者她像一把锉刀,坚持不懈地要把我这块硬石的棱角全给磨去。当时的我就是这样偏激地想的。
起初我没有太敏感,毕竟,老师“矫正”学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渐渐地,我发现她似乎总是“针对”我,尽管我也知道“针对”可能只是“关心”的一种。如果班长都做不好那怎样给其他同学树立榜样呢?
可那会儿头脑还很简单的我更关注的是,当我跟别的同学一起把某件事搞砸时,当我跟别人犯了一样的错误时,当我甚至都称不上是犯了错只是做得不够好时,我都一定会被她用各种方式打击得灰头土脸、体无完肤。甚至,她似乎不逼出我的眼泪来都不肯罢休。
她会对我咆哮,当着很多人的面。我那因为年幼而格外敏感的自尊心瞬间就像一个烂柿子,被扔到地上摔得稀巴烂。她还会跺上几脚,仿佛我是个没有自尊心的木偶。她对我咆哮的内容总能直击要害,归结起来大致就是一被她骂过后,我会感觉自己整个人像一只傻不愣登的标本被钉死在框里,整个世界都“灰暗”。
她会上课上到一半让我“滚”出教室,原因是我跟其他同学一样没背好书。于是我只能又羞又恼地抱着书本照做,独自趴在走廊栏杆上咬着嘴唇掉眼泪。她经常“请我去办公室接受思想教育”,到后来我每每一走进办公室,隔壁班老师会笑说:“又来了?”她教训我的时候,我就盯着办公桌上的物件,一脸呆滞。
她简直就像雷达卫星监控着我,我稍有不对头(很多时候其实也没有不对头,兴许只是为了警告),就会立即把我从头否定到脚。然而,我会怀疑她只是鸡蛋里挑骨头。
她的办公桌上靠窗有一个位置,专门用来放我的检讨书。我写了那么多份检讨书,写到后来都能感动我自己了,很多检讨书里的套话我至今都倒背如流
她是紧箍咒,是如来佛的手掌。她几乎从不给我好脸色看,总爱斜着眼瞪我。一向散漫的我生活在她的高压政策下就像一只困兽,四处碰壁。有一次,忍无可忍的我坐在学校的石凳上,居然当着那么些同学的面号啕大哭,那点颜面都给丢尽了――都是她害的,我想。
可那几年里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每次跟同学闹矛盾只会批评我?!
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我脾气不算太好,常会跟班上那些脾气同样不太好的男同学闹矛盾。当然,这种矛盾往往跟同学之间的嬉笑打闹无关。两个挂着泪花也许还挂着彩的“肇事者”被“捉到”办公室去,对方几句话交代了事就可以走人,而我通常都会被教训一个多小时,直到我那库存不多的眼泪又快给逼出来为止。并且,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我上交检讨书。
印象深刻的是一次我跟同学闹矛盾,吵得不可开交。我因为写了太多的检讨书,已经尽力克制自己不跟他打起来,尽量想做到容忍。但同学居然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然后一时没控制好,就把手里的牛奶泼到了我脸上!我惊怒万状地拽着他去办公室。这期间同学自己也给吓着了。后来的结果是他回家了,我被教训将近两个小时之后也回家了,第二天带检讨书来。
“牛奶泼到脸上还是美容的呢!”彼时她如是说。
那时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批评我?我也是受害者啊!而且,明明是对方先出言不逊的!对于这个问题,她回答最多的就是:你应该把自己的姿态放高点儿。事实上,当她每次像打击盗版那样严厉地打击我之后,她总会以类似的话来教导我。我要做得更好,我要放高姿态,我得时刻骄傲地想着“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我不能理解。对于一个小学生而言,那些概念实在太难懂,所以我总会再犯。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流淌。
但是你得知道,很多事情重复太多次后,哪怕只是因为条件反射也会有一定作用。我不太清楚究竟是因为自己长大了,还是因为写多了检讨书,“转变”真的就如藤蔓植物一般,缠绕着我尚且稚嫩的人生,缓缓生长起来。
我心中那些狂躁的浮尘逐渐沉淀。我开始不再在下课后满教室乱跑,而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阅读儿童读物:跟别人发生摩擦,尽量把持住自己,渐渐地发现很多事儿其实也没那么值得生气;那么散漫的我,也会心甘情愿地给自己绑上条条框框,按照我曾经最厌恶的“预定轨迹”去赶赴我的人生:我身上那些曾经扎伤别人戳痛自己的棱角,竟然就是这么被一把无形的锉刀慢慢磨平了
而她,似乎也像是变了个人,噼啪的炽热火团与飕飕的寒冷风雪都不复存在,开始变得温润如同沃土。她越来越多地对我笑――每逢那时,望着她已经染霜的鬓角我会想,那大概是一片滋长春日的阳光雨露的沃土。
师生之间哪里有什么前嫌可言?所以后来,我成了她最得力的班级助手。
而我也开始发现,她似乎真的是老了。
班务工作,开始越来越多地交到了我手上。我不敢说我是个多能干的人,但维持最基本的秩序,彼时的我竟然是做到了的。
有一次我上楼,看到她站在台阶上,手撑着墙壁,气喘吁吁,两条腿似乎是想迈迈不开的样子。“老了,爬不动了。”她扬起脸冲我笑笑,有那么一瞬我怪怨光阴无情。我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于是我们都继续往上走。
是了,我早听说过的,她腿脚其实很不方便,理应早该退休了。
还有一次,她站在不远处望着正在踢毽子跳绳的我们,不知是酸是甜地微笑,皱纹堆起,如同暮年的向日葵已经无力昂扬,只能垂首啜饮阳光,皱缩了昔日的花瓣金黄。
“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踢毽子呢!”她抛掷着一个毽子,跃跃欲试却最终作罢地对我们笑言。她笑得俏皮,于是我知道,她的身体也许依然经不住自然规律的消磨,如同花朵会有盛衰之时,但她心中那种温暖而不可名状的物质,如同亲吻花朵的阳光,永远不会老去。
我想我是敬慕她的,尽管曾经的我是与她截然对立的。
多年以后我更是发现,她在我的人生中竟然占下这样一个席位――她是让我学会骄傲地行走于世的人。
她接手我们班三年,这段往事终会在记忆长河中沉淀。对人提起她时,我会说:“……啊,她啊?她是一把锉刀。”
但你知道吗?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微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