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少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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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书是有性别之分的。那个年代，男孩爱看金庸，女孩乐读琼瑶，所谓“雌雄”少年书。没有那些财富积累的生意经、职场升迁的攻防智慧，也没有人际关系的谋略心理。少年书，是“心灵鸡汤”和爱情暖手宝。

“雄性”少年书，是适宜爬到一棵树上，躺在枝丫间阅读的。我在少年时，庆幸遇到几本书。那时，我有一册《水浒传》，水泊梁山的风景像一幅古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有武功的人，整天拎一根哨棒，爱打抱不平，到处转悠……

所谓“少不看《水浒》”，是担心好斗少年，撩拨心中那一头困兽，放学后，扔下书包，二三结伴去打架。少年的行为艺术，容易受到外在的影响，简单地去摹仿。

“雌性”少年书，是女孩儿安静地坐在窗下，案上摊一诗卷，双手托腮，望着远处的白云苍狗，织一件梦的衣裳。

如风少年，静下来看书，青灯一盏，香茗一杯，新书一卷，孑然一人。我怀念在油墨的芬香中，伏在老屋的窗下读书。

18岁那年，我和陈二狗到上海游玩。他在南京东路书店买了两本《情爱论》，一本留己，一本赠我。那时候，在小城，买不到这样的书。我们躺在苏州河畔一间弄堂的小旅馆里，拥着有淡淡臭脚丫味的被子，看得津津有味。从小旅馆里出来，我弱弱地问陈二狗，那个留络腮胡子的碧眼洋人到底都说了些什么？陈二狗磨磨唧唧地回答我：一句没看懂。

——《情爱论》这样的书，对无知的懵懂少年，可以算得上是“雄性”的吧？虽然书里的话，少年读后，如坠云雾。

少年书，不喜欢那些故作高深的玄奥文字。故作高深，少年们便不欢迎它，甚至抵触它，将它冷落一边。其实，弗洛伊德没有错，错了的，是我们错买了一件成人的衣裳，还神气地套在身上。或者说，是吃了成年人重口味的食物，但那时我们的味蕾还很清淡。

“雄性”少年书，让人想起仗剑远游，流浪异乡，草木掩映深处的粉墙黛瓦。

“雌性”少年书，是一颗晶莹的露珠，松竹摇曳，女孩仰望碧天的纷纷扬扬。一低头，长发垂肩，一边嗑瓜子，一边想着自己的小心事。

小人书，大概可以算得是中性的，让男孩女孩都爱不释手。11岁时，我用外婆平时给的零花钱，积攒了三百多册小人书。我把小人书一一编号登记造册，并在书的扉页，用大红印泥盖上小图章，小心翼翼地存放在一只小木箱内。书里的一张张工笔插图，是一对鸟的翅膀，它驮着我，用耳朵去抚摸地平线的鸟鸣，呈现灵动的想象之美。

那些陪伴过我的小人画，都到哪儿去了？它们消逝在岁月的烟尘里，然而旧书与旧友，总让人不能释怀。

少男少女看书，不需要谁在一旁指指点点，就像少男少女吃东西，什么都可以吃，吃着吃着，就觉得哪本书，比较适合自己的口味。

少年书，无论是“雌性”，抑或“雄性”，都是不带任何功利的轻盈阅读。

（选自《羊城晚报》2012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