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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乡土
我们和程国荣待在南昌的那一天,他如惊弓之鸟,眼神无辜而惊惶:一根根吸烟,一遍遍上厕所,而且总得让弟弟领着去厕所,弟弟不在,他甚至叫我这个陌生人陪他去上厕所。抽烟和上厕所,这是他目前的两件大事。
叔叔程广华请教过华东师大的心理专家,据说这些行为都是严重的自卑表现,上厕所,只为逃避外界注视的目光。
回到那间鄱阳湖畔黑暗狭窄的乡村小屋里,程国荣才彻底萎靡下来,神态多了些自如。他摘树上的青涩桃子,在自己的破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觉,上猪圈旁的厕所也不再需要人陪,尽管还是胆怯地向弟弟询问是否应该去厕所,时常在自家的院落里大吼一声。与四邻新盖好的三四层楼相比,他家建于20年前的土屋尤其残败。
这是他回到乡村几个月后的常态,村里邻居爱说家长里短,最初听见声音还很新鲜地聚拢,现在听见了也见怪不怪,只是谣传他赚了大钱,成了亿万富翁。弟弟程国胜听了只是苦笑,因为哥哥需要他寸步不离地照料,于是只能放弃外出打工,他说:“离开一会儿都不行,前些天
2003年春节,已经外出打工两年还没回家的程国荣给了老家亲人们一个电话,说马上就要包到土方工程,变身为包工头。言下之意,自己过去两年没挣钱的阴影终于消失了。
家里人半信半疑,因为他在外打工,始终只能挣到最基本的生活费。而这次他特地强调,他是用当时还属昂贵的手机打回家的。
之后程国荣就杳无音信,直到大半年后,家里人辗转听到了他在宁波街头流浪的消息。随后的几年,全家人艰难地寻找他,叔叔程广华是最有办法的人,在南昌一所高校做教授,他每年去宁波数次,可都毫无结果。2008年南方大雪,家里人的普遍想法是他已经不在了。
2010年,家里人终于在网络视频里发现了惊恐地说着家乡话的流浪汉程国荣,此时他有了另一个名字――犀利哥。
网上的热闹喧嚣一点都无法消解这个家庭的实际苦难:回到家乡的程国荣才知道,与家人失去联系的7年中自己丧失了两位亲人――父亲和妻子在去年同一场车祸中死亡,他的两个儿子只能靠年迈的母亲照抚。
可是流浪多年的他只带回家2.2元钱,以及现在还在涌向他家的各种麻烦。按照程广华的说法:“多数关心成分不足,实际上只想耍他的,我们不想去。”
恢复了程国荣身份的“犀利哥”只是一个平凡木讷的乡村男人,严重的自卑使他和外界交流很困难,这种纷乱的局面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只是时不时地在院子里大吼一声。初次听见很“口人”,像是被逼迫在绝境中的野兽的号叫。他自己出门去镇上,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村里人都说他又丢了,他们一边关心地问我,一边偷笑。”
在程国胜印象中,当年的哥哥完全不是现在这样子。“他年轻时很斯文,总爱在头发上打摩丝,皮肤也白,和我一起去工厂打工,大家都以为他比我年轻。”
爱打扮的毛病延续了下来,现在的程国荣还是自己选择搭配衣服,院落里一站,浑身的感觉与周围人有点两样。家里人都觉得,这就是他当了流浪汉,也能被好事者挑出来拍照的原因。
程国胜说到哥哥满面愁苦,父亲和嫂子去年一起去世,丧事刚办完,消失了若干年的哥哥就出现了,不过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甚至连基本生活都不能自理。“他什么都明白,就是不能和人交流。”果然,我们在这边交谈,程国荣在边上怯生生地笑。“他知道我们在说他当年的事情,你要他说话,比什么都难。”他唯一与外界交流的方式是递烟,看见陌生人,很客气地递一支烟,然后眼神偷偷地看着你,眼皮很缓慢地眨两下。
多年前离家时,他还根本不会吸烟,可现在两个手指头蜡黄,烟头吸到最后还是贪婪地不放,显然是流浪时期捡烟头抽带来的习惯。烟几乎不离手,程国胜说一天5包。买烟由程国胜负责,他买的是五六块一包的香烟,一个月光烟钱就要800元。“那种两三块一包的抽不了多久就能把他抽死。”说到这儿,他脸上显示出兄弟间难得的温情。
流浪的痕迹在程国荣身上还留下很多,他用西装擦汗,出了厕所才系裤带,而且一切路人都让他害怕。他和婶婶出去买菜的时候,会紧紧拉她的手,像个被吓坏的孩子。一笑,满嘴的缺牙,黑洞洞的,像个老人,也不知道都是怎么掉的。
他对摄像机之类的东西很敏感,程广华说,有个小公司来偷拍他,家人都没看到镜头,可他已经看见了躲藏在树丛中的摄像者。
家里人很想让他尽快融进社会,能够支持家庭。这个晚上,叫他去参加一个直销企业的培训大会,叔叔的想法是,这些直销机构总搞些立志的说辞,而心理专家说程国荣很需要建立自信。可这次大会对他没有丝毫帮助,程国荣坐在人群中满头大汗,不时拿起西装衬里去擦汗。周围的人亢奋地鼓掌,他有点害怕,看一下他们,大概明白了自己也该照样,于是虚弱地拿出手,两个手都不能对准,可见他已经不会鼓掌了。
那些沉浸在成功梦想里的人,和他显然来自两个世界。
网络红人的余波
程广华对于“犀利哥”的所有新闻本来并不关心,作为家族的长辈,他的原则很朴素,“其实就算没有网络,没有所谓的网络红人,我们样也要找他,找他回来后也要帮助他做人,我们找回来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亲人。”
“犀利哥”的那些风靡图片,不仅在家乡鄱阳没什么反响,就在他所在的省会南昌,也没有什么大动静,充其量是程国荣和婶婶在校园散步的时候,有学生能认出他来,然后拍张合影而已。
程国荣60岁的老母亲把这种情绪表达得很清楚,她不会说普通话,在丈夫和儿媳突然死亡后,她承担着照顾两个孙子的责任,面对突然回家的儿子,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惊喜,变成了忧愁。“养不了家,脑壳有病。”老房在雨天漏得厉害,她烦恼的是回家的大儿子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网络上疯狂的效应并没有因为程国荣回到家乡而终止。程广华开始不断地接电话,按照他的说法:“都是谈判专家级别的。”
往往是这样一番对答“我们想请‘犀利哥’到我们公司工作。”
“你们觉得国荣胜任得了吗?”
“我们是关心‘犀利哥’。你不能把社会的关心拒之门外。”
“他是我们的亲人,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工作,而是心理治疗。”
“可是社会的关心,比心理治疗还有用。”最后往往是动之以利。程广华说家里的情况确实是需要钱,“可是也不能为了钱,什么都去做啊。要是真关心也不是这种做法,我还是听得明白的”。
有的公司不管他怎么说,直接上门,说要包装“犀利哥”,并且嫌程广华挡在中间麻烦,告诉他说:“我们公司和刘德华、成龙谈判都很简单,怎么在你这里受这么多阻挠?是不是嫌弃钱少?”程广华说还真不是觉得钱多少的问题,而是目前程国荣与外界隔绝的状态,根本不容许所谓的包装。“包装得出来吗?”结果那公司老总和“犀利哥”合影几张就走了,再过一段时间,网络上纷纷响起了程家靠“犀利哥”谋利的说法。
一个家庭的艰难支撑
程国荣的回来,让问题更加复杂。不仅要多养一个人,而且要面对这个人能否恢复的问题。程国胜坦率地说“如果他的毛病确诊了倒也简单,可是他现在这种自闭症,我完全不懂。”哥哥的这种毛病,在他看来很可怕,因为不知道为此要支出多少钱。焦虑使得他对程国荣的态度在外人看来有点粗暴,经常冲他吼“你怎么又去厕所。”不过国胜觉得,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哥哥,有病就要看病”。此时此刻,程国荣的眼神不再犀利,他无辜地眨了下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带给家庭怎样巨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