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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葛头家那口老井现如今很少见了。还是那种辘轳井,粗粗的辘轳,粗粗的摇把,粗粗的井绳,粗粗的井口。用它取水很吃力,而且水也不干净。这井不是老葛家打的,这个院子原来也不是葛家的,原主好像姓廖,前些年搬回关里老家去了。老葛家就买下了这个破破烂烂的院子和破破烂烂的房子。买到手之后一年,老葛头把房子和院子修葺一新,变成了四间大瓦房外加四面大砖墙的大宅院。惟一没变的就是那口井。不知道老葛头为什么要把那口井留下来,现如今压力井早已经普及,更多的人家都用上了“自吸泵”,电闸一合,电机就会把地下水抽上来,比自来水还方便。老葛头也用上了自吸泵,那口老井实际上已经被废弃。儿子大满说把这口井填死,老葛头说什么也不同意。到了夏天,老葛头会把一些瓜果梨桃啊什么的吊在井里,晚上拿出来吃,又凉又甜,爽极了。
大满结婚时买了冰箱,老井的惟一功用也消失了,但老头还是不同意把井填死,大满也没辄。
大满娶的是东河老田家的二英子,勤劳能干人又漂亮,性格温顺随和,还孝顺。大家都夸。老葛头也很满意。
老葛头把西面的两间辟出来给儿子结婚,东面的两间留给自己和老伴。共用一个院,各开各的门。
“结婚后咱们在一个院,自己吃自己的。”
“那干啥?”二英子首先反对,“既然在一个院住,就在一起吃呗,分两个伙的话多浪费啊?”
“是啊,我们本来人口就少,要是分头开伙的话就都没什么意思。”大满也接过话来,“还是人多吃饭香。”
于是,老葛头放弃了自己的主张,同意和大满在一起吃。
结婚那天,大满的舅舅用一张红布把老井盖上了。这是婚俗,家家如此。
婚后二英子表现很好,每天都早早起来做饭,干活干净利索,人见人夸,老葛头也觉得脸上有光。
过了春节,老葛头的女儿女婿从城里回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老葛头的女儿小华和二英子相处得特别好,当面背后都对二英子赞不绝口。
老葛头的女婿小成也是一个相当能干的人,每天都会忙这忙那。有一天小成在院子里劈柴,老葛头在旁边和他闲聊天,小成突然说:“爸,那口井如果不用,最好还是填上它。”
老葛头默然。
“我有个朋友会看房宅风水,我也多少会了一点,我感觉这口井不太好,犯邪气。要不到时候我把他找来给看看?”
老头又没有说话。小成见状,自然也不再说了。
老葛头把小成的话当耳旁风,小华却上了心,老是偷偷问小成关于井的事,小成也没有说出个子午卯酉,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冬去春来,家家开始种地,老葛头既然和大满在一起吃,地也就自然在一块种。大满和二英子成了主要劳动力,几乎什么活都拿得下来。老葛太太不用下地了,就在家做饭。
老葛家有了一个特别丰收的秋天。
庄稼都收拾完就到了猫冬的时候,二英子和大满也结婚一年了,可是他们一直没有小孩。不过谁也没有太在意,两个人都还年轻,不急。
冬天都没什么事,除了走亲戚就是打麻将,家家如此,年年如此,很正常。
大满却不觉得正常,他想出去打工,哪怕打两天短工也行,于是他就真的出去打了十天的短工。
大满没有赚到太多的钱,不过他自己倒是挺满足。
大满回来两天后,老葛头忽然就在晚饭的饭桌上宣布要让他们小两口单独起伙,不要再在一起吃了。
所有的人都很惊讶,但老葛头主意已定,谁也劝不了。最后二英子眼含热泪同意了。
第二天早晨,大满夫妻一觉睡到九点半才起床,这是二英子自从过门起得最晚的一次。起床之后,大满烧火二英子做饭,小两口的生活倒也温馨浪漫。
可苦了老葛太太,她早已习惯了天天和儿媳妇一起做饭,习惯了儿媳妇帮这帮那,现在突然失去了这个帮手,她还真不适应。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老太太几次去看大满那屋的窗户,都是挡着厚厚的窗帘。老太太摇了摇头:“这死老头子,这是让人家享福了,遭罪的是我。”也是,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在一起吃,人家二英子可以天天都睡这么久,谁也管不着。
到了吃饭时,老太太更觉得冷冷清清的,她能面对的只有那张老脸,一脸的折皱。
大满在家呆了几天,又出去打短工。老葛太太想把二英子叫过来吃,老葛头反对,二英子也不干,于是,二英子就天天睡到九点,起来自己弄口吃的,到东屋和老头老太太打声招呼,就出去打麻将,一直到吃晚饭时回来,再到东屋打声招呼,回去自己再吃口饭,就看电视睡觉。
有时候二英子打麻将赢了钱会买些水果啥的,每次买都会给老人送一些,虽然是自己起伙,但二英子的孝顺劲一点都没有变。可是老葛头却越来越不正常,经常不给儿媳妇好脸色看,二英子倒也不在意,该是啥样就是啥样。
可是二英子在背后也没少觉得委屈,一个人的时候给大满打了好几次电话,哭着喊着要大满回来,大满也就只好提前回来了。
大满刚到家,老头就要他在“两家”中间垒一道墙,从此互不往来。大满听完二话没说,进城买了一批砖回来。进城之后他先去看了姐姐小华,小华听完大满的叙述非常吃惊,跟着大满回了家。
老葛头对小华也是带理不理的。大满也不多说什么,埋着头开始垒墙。
在东北的冬天想垒一面砖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大满的倔劲上来,什么也挡不住他。不一会儿墙就垒起来了。这面墙是从两家的中间开始垒起,那口老井正好挡在中间,大满回屋去问:“那口井要不要填上?”
没想到,老头听到这话居然一蹦多高,大骂大满是败家子:“填井填井,你就知道填井!我不许你填!”
大满回头看看姐姐,苦笑了一声,说:“好,不填不填。”
大满又去垒墙。那面墙打了一个奇怪的弯,把井绕了过去,让井留在了老葛头的那半院子里。
大满刚刚干完,小成骑着摩托车赶过来了。他进院看了看那面弯弯的墙和那口粗粗的井,皱起了眉头:“爸,这样不好,这口井应该填死。这口井本来就邪,现在又多了一面弯弯的墙……”
“你给我滚!”从来对姑爷客客气气的老葛头居然大骂起来,弄得小成万分尴尬,红着脸问小华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去,小华看看这情况,还是走了。
第二天,小华又回来了。在娘家住了五六天,天天帮着老太太做饭,陪着老头唠嗑。两位老人的心渐渐宽了一些。她很少到大满那屋去,不过和二英子的关系倒一直都不错。
后来老头没有那么大火气了,不再逮谁跟谁来了,小华回了家。
春节,大满夫妻回了二英子的娘家,然而小华夫妇也回了老葛家的娘家,老两口的春节过得也不算冷清。
大年初三,大满夫妻也回来了。一大家子人在一起也算是其乐融融。至少老爷子的脾气没有发作。
当然,也没有人敢提那口井。
过了初六,小华夫妇回城里上班,大满夫妇也回到了自己的小窝,每天吃饭打牌,无所事事。
元宵节,小华把老爷子接到了城里去看灯,老太太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家。快做晚饭时二英子过来叫老太太:“妈,过来帮帮我的忙,我们今天包饺子。”
老太太就去了大满那边,帮着做饭,晚上就在那边吃。
看到老妈过来,大满非常开心,又多做了两个菜。
第二天,小华把老葛头送回了家,又在娘家住了好几天。临走的时候,小华把大满叫到身边,悄悄地对他说:“大满,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来看着老爷子来了,我怕他会出事,我的心一直提着。你知道吗,老爷子这里有点问题。”小华指了指头,又接着说,“我又不能天天在这儿看他,家里和单位还有一大堆的事。你平常多开导他,最重要的是多看着他,不要让他一个人呆着,知道吗?”
大满满脸狐疑地看着姐姐,最后在姐姐严肃坚定的神色面前还是点了点头。
“另外,你不要让二英子……其实……唉,算了。你只要看住咱爸就行了。”
“二英子怎么?这关她什么事?!”大满明显不高兴了。
“没有。”小华却显得慌乱起来,“你只要看着咱爸就行了。不要让他一个人呆着,听到了吗?我估计到了春天种地的时候咱爸会好起来吧。”
小华就这样回去了。
一直到开春,老葛家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今年咱们这些地咋种啊?”大满问老头。
“我不管,你说了算。”老头这个回答让大满非常意外,意外得不知所措了。
“那,还在一起种?”
“嗯。”
大满就进城去买种子化肥,开始备耕。
老头也进了城,回来啥都没有买,也没有去女儿家。大满觉得很奇怪,又对老爷子上了心,没事的时候就看着他,自己没时间了就叫二英子多留心一下老爷子,二英子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答应了。
过了三五天,老爷子没什么事,大家也就渐渐地放松了警惕。
忽然有一天清晨,天还没怎么亮,大满就听到有人猛敲他的窗户:“大满快起来,你爸不见了!”
大满披件衣服打开门,看到了老太太,“怎么了?什么不见了?”
“你爸,不知道上哪去了。我醒了就看到他不见了。”
大满心里立即不安起来,他没言语,马上回屋穿衣服。
“是不是去遛达了?”二英子边穿衣服边说。
“这么早……”大满没有说下去,他心里也希望老爷子只是出去遛达,但他内心深处还是特别不安,他只希望老爷子不要真的出什么事。他有着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老太太又加重了这种不详:“半夜他就起来了,我问他干啥,他说上厕所,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等我再醒了看到你爸还没有回来,我到厕所一看根本就没有人,我才来叫你们……”
一家三口赶紧出去找,此时家家户户都还关着门,老头不可能去谁家,他们就向野外找去。
出了村,是一道土坡,土坡的那边是一片树林,大满向着树林深处走去,二英子没敢去,她只在土坡高处四外看着。
忽然,大满听到二英子大声地喊他,他立即跑到二英子面前,只见二英子神色慌张地指着一个小土沟。大满跳过去,看到他的父亲躺在土沟里,土沟的长宽正好可以容纳得下父亲的身体,父亲很舒展地躺着,一顶帽子盖着脸,身上穿着那套最好的呢绒衣服,是去年过生日时姐姐给他买的,他的身边,散落着五个空药瓶……
老葛头死了。
小华听说这个消息急忙和小成奔了回来。小华扑倒在父亲的遗体前痛哭,哭得伤心欲绝。大家都过去劝。二英子也过去劝:“姐,别太伤心了。”
没想到小华忽然就对二英子怒目而视,起身给了二英子两个嘴巴。
大满愣住了没有动。
二英子也没有哭。
一个月后,小成小华来了,小成还从城里带来了一个会看房宅风水的“行家”。只见这位又是念咒又是画符,最后把符丢在井里,随后大满就带着几个乡亲把井填了。填井的事弄得很大,大满甚至杀了羊。几乎全村的人都知道老葛家的井犯邪。
“唉,当初买这个院子的时候也不知道啊,这口井里就死过人,死的也是一个老头……”小华和三姑六婶子说着。
井填好了,大满把墙重新砌了一遍,把老太太接到他这院来住,东院卖掉了。
三个月后,二英子怀了孕。
听到这个消息,小成好像显得很兴奋:“你看,我早就说那口井犯邪,现在把井填了,二英子也有喜了,要不然还不知道等到啥年月。唉,老爷子要是早听我的,又何必出那个事。”
“闭上你的狗嘴!”小华突然骂了他,“跟井有狗屁关系?!”
小成一愣,嘀咕了一句:“我招谁惹谁了?”
小成感觉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