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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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数众多的人依次往台上走了，站定，转身，按事先练就的阵势排成一排。说是一排，但不太直，不能太直，而是略略呈现了一个让人觉察到了的弧度。从台下看，上面的人是多，人一多，队伍就有些密，有点儿挤，就差点儿能量出舞台的长度了。稍候，只见中间某人不经意的颔首，众人便心领神会地一致举起了手里的家伙。唢呐骤然扬起。如此齐整隆重的举动，比起方才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台词更有了开场的效果。

人多势众。现场很快埋没在一片喜庆的欢快的气氛当中，谁也没有理由不为这样的阵势所倾倒。台下一双双被逐一唤起的目光开始了共同的追逐。那些令人瞩目的乐手明显兴奋起来，左右，前后，身体的有规律的摆动不知不觉地加剧了视觉的充实与动荡。声音是最大的蛊惑者，明明谁也看不见，但一伸手似乎又能捉住。那些可以捕捉到的声音，高昂，扎实，尖锐，明亮，沿着每一条可能存在的路线锲而不舍地前行。耳朵忠实可靠的牵引使得在场的人们不由自主地陷入完全由声音制造的包围圈中。眼见着来自内心强大的喜悦被疏导，被更替，此时，人们极想知道的就是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去处。坚韧不移的目光想方设法从固执的严密的声音缝隙里突围，人们盯住移动的手，盯在了纹丝不动的嘴上。声音依旧不可避免地拥挤、碰撞，却绚烂得像盛开在夜空中光芒万丈的烟花。站在后面的敦厚的鼓和镲不甘寂寞起来，见缝插针地将剩下的空白填补得严丝合缝。

乐手们着装统一，白衬衣一律塞在黑色的裤装内，那根红领带就兀自在胸前醒目起来了。这样讲究的阵容强大的队伍，乍看以为是清一色的小伙儿，然而片刻就更正了。这个有弧度的队形明显地将立在中间的男人和一名女子烘托出来。男人是师傅，可以肯定作开场示意的就是他。女子梳低低的马尾，如果不是站在舞台中央，没有人会注意这个寻常女子，但手里操持着家伙后，就不得不让人另眼相看。吹唢呐的女子脸上荡着笑意，眉目鲜活，像朵花儿在绿叶丛中掩也掩不住。

眼见着现场气氛即将抵达令人窒息的白热化，人们纷纷翘首以待。突然现身的逆转就有些出乎意料了，而戏剧性由此产生。四周密不透风的空气明显松动起来。欢声齐唱的唢呐戛然而止，众唢呐手将英武的家伙纷纷从嘴边移到了手上，身后原本就是间歇响起的鼓点变成了长久的休止。唢呐依旧响彻，是师傅和那名女子，正携手奋力往上冲。继而，其中的一只因故停下了，剩下那女子独自扬起俊俏的唢呐。如今，现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对方并不躲闪，过来了，就笃定地坦然接了。声声不息的唢呐像极了一根绷紧了的丝线，愈拉愈长，愈来愈细，充分显示其难得的弹性与坚韧。而那女子并不在意，一鼓作气，持久地传递着一股子不知从哪儿攒起来的劲儿。人们真的有些担心了，人们想知道那个已经被拉得足够长了的声音，最终会落在哪儿，是掉到地上，还是挂在空中。经过一番略嫌长了的静默的僵持，屏心静气的人们蓦地回过味儿来，顿时，掌声如潮。然而直至潮水渐去，那音儿仍在，末了的尾巴像撒欢的强劲响亮的鞭梢儿。台上的女子脸上现出淡淡的红晕，有了一层抹不去的神气。

（选自《散文选刊》2006年第12期）

品读：

冷峻、干净、有条不紊。尤其惊叹于也果老师对于声音的描写：“声声不息的唢呐像极了一根绷紧了的丝线，愈拉愈长，愈来愈细”，“人们想知道那个已经被拉得足够长了的声音，最终会落在哪儿，是掉在地上，还是挂在空中。”等等。把本来只有听觉器官才能感知到的声音，转化为由视觉器官可感知的实体形象，让人对那抑扬顿挫的唢呐声有了更切实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