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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山城为何放不下四张书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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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月30日,重庆火车站,来自河南上蔡县的4名“艾滋孤儿”,眼泪汪汪地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一个月前,这4名“艾滋孤儿”,有生以来第一次坐上火车,跟随重庆的“爱心大使”们来到山城,开始了全新的人生之路。在这里,他们受到了各界人士热烈的欢迎。令人遗憾的是,一个月后,他们却没能留在这个美丽山城,不得不返回家乡就学。

“爱心大使”走进文楼

2003年9月,重庆市红十字会早期肿瘤检测阻断中心主任黄伟出差到了河南上蔡县邵店乡。在文楼等几个村子里,他看到了非常奇怪的一个现象:村子里来来去去的全是老人和孩子。当地领导告诉他:“村里的青壮年男女大都感染艾滋病死了,留下了许多没人管、身体却健康的‘艾滋孤儿’。”黄伟心里不禁一颤:“没有了父母照顾,他们怎么生活呢?”

回到重庆后,黄伟心里一刻也没有平静过,他总牵挂着河南那些无依无靠的“艾滋孤儿”。黄伟生于1957年,2001年进入重庆红十字会工作。过去那些岁月,心地善良的他不知帮助过多少陷入困境的人。想着那些“艾滋孤儿”,再想想自己两个正在学校读书不愁吃不愁穿的孩子,黄伟动了心思:“我应该想个办法去帮助那些可怜的孩子!”

2003年10月,黄伟把自己的想法向重庆市红十字会作了汇报:到河南上蔡县接10名“艾滋孤儿”到重庆,为他们建立一个“艾滋孤儿之家”。重庆市红十字会批准了黄伟的建议,并决定由他全面负责此事。

很快,由重庆掀起的这次远赴河南救助“艾滋孤儿”的爱心行动,经过媒体的报道,在全国引起热烈反响,社会各界人士对此给予了高度评价。

12月14日,黄伟一行人以“爱心大使”的身份进驻到了上蔡县邵店乡文楼村。间隔几个月之后,再次进入到这个当初让他心灵酸涩的地方,黄伟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壮感。

文楼村是全国著名的“艾滋村”,自上世纪90年代出现卖血致富现象后,全村3000多口人感染艾滋病毒的达500多人,已经死亡的就有100多人,留下了151名“艾滋孤儿”。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黄伟等人被深深地震撼着。难题也就此摆在“爱心大使”们的面前:如何从151名“艾滋孤儿”中筛选出合适的人到重庆安家?

黄伟一行经过商量,决定在151名“艾滋孤儿”中筛选10名没有携带艾滋病毒、家庭生活的确有困难、而亲属又无力负担、成绩优异的10岁左右儿童。筛选的时候到了,无数双眼睛洋溢着期冀,可怜巴巴地看着黄伟等人,让他们心里感到特别的酸涩,他们真想把这些可怜的孩子全都带到重庆安家,可是各方面的条件不允许他们这样做啊。

63岁的老人高铁蛋家是“爱心大使”们造访的第一家。老人的二儿子和二媳妇到地下血站卖血的时候,不幸感染上了艾滋病毒。不久,两人相继病发离开人世,只留下一对儿女:姐姐高利娅和弟弟高亚洲。得知黄伟一行人要把孙子孙女接到重庆安家,老人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谢谢你们这些好人啦!”

扶起老人,黄伟等人禁不住流下了泪水。当姐弟俩出现在黄伟一行人眼前时,他们稚嫩的脸蛋被严冬的寒风吹得红红的,怯生生地看着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黄伟拉住两个孩子的手,告诉他们:“我们是来接你们到重庆安家的,你们以后将在那里生活读书。重庆是我国第四大直辖市,你们到了那里会长很多见识的,还能够读大学……”

随后,“爱心大使”黄伟等又去了58岁的盲人杨毛家。杨毛是不幸的,眼睛在一次事故后再也见不到光明了,而唯一的儿子也被艾滋病夺去了生命,此后媳妇丢下孩子远走他乡,留下正在读4年级的孙女杨文博成了“艾滋孤儿”。得知黄伟等人是来接自己的孙女到重庆学习生活时,老人由衷地表示感激:“谢谢!谢谢!你们真是恩人啦!”

由于资金等方面的原因,黄伟他们最终只筛选出了4名“艾滋孤儿”。

上蔡县防疫站体检,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4名孩子的HIV呈阴性,全部身体健康。当黄伟微笑着告诉孩子们检测结果的时候,大家高兴极了。这时,高亚洲突然抱着黄伟大声说:“黄爸爸,谢谢你!将来我一定不会令你失望。”黄伟眼睛潮湿了,对其他几名孩子说:“孩子们,记住了啊,今后我就是你们的‘黄爸爸’!”4个孩子听了,都一起喊道:“黄爸爸,谢谢你了!”

第二天,高亚洲等4名“艾滋孤儿”就要离开生他们养他们、同时给他们留下了无限伤痛的家乡了。这时,村里所有没被选上的孤儿和他们的亲人都赶来了,他们真诚地为这几个幸运的孩子感到高兴,纷纷祝他们幸福。黄伟等人为这一幕深深感动着,他们希望有更多的目光来关注这块不幸的土地。

在重庆的“新家”里

2003年12月18日,黄伟等人带着4名“艾滋孤儿”,坐上了T501次列车。

列车上,4名从没出过远门的孩子,个个兴高采烈。想像着几天后等待他们的美丽山城,他们无法不兴奋。孩子的神情很快把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感染了,大家跟着他们一起欢笑。这个场景让黄伟心情放松了许多。几天来的劳累,使他很想躺在椅子上好好睡一觉。不仅是他有这样的感觉,其他随行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然而,他们知道肩负的重任,那就是必须把这几个孩子圆满地送到重庆。

就在这时,坐在他们旁边的几个旅客问:“这几个孩子真可爱,是到哪里去啊?”随行的一位爱心大使回答:“我们准备带这几个孩子到重庆安家!”旅客之中有人纳闷地问:“他们不是重庆的,怎么要到重庆安家啊?”黄伟笑着说:“我们刚刚从上蔡县出来。这几个孩子的父母都去世了,生活困难。我们现在带着他们到重庆去生活。”黄伟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刚才还一脸微笑的几个旅客神情突然僵住了。

“哦,你们是从艾滋村出来的吧!”黄伟点点头。那几个旅客不再说话了,好像遇到了鬼一样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一旁去了。在之后的旅途里,这几个旅客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黄伟也隐约听见其中一个旅客对旁边的人说:“说不定是艾滋病毒携带者!”这话一传开,黄伟他们周围的座位顿时全空了。

看着这令人尴尬的场景,黄伟等人一脸的苦笑。而这种场景,几个孩子却没有看出来,他们依旧开心地打闹着。男孩高亚洲居然立即跑到一个空出来的位子上躺下来睡觉,很快进入了梦乡。

列车上的遭遇,让黄伟等人隐约预感到这次爱心行动必然会充满阻力。但到底会遇到什么样的阻力呢?他们一时无法预测。

2003年12月19日,黄伟等人带着四名孩子回到了重庆。在火车站,重庆红十字会的全体工作人员都早早地赶来了,热烈欢迎着他们。浓浓的爱心让4名孩子感动不已。他们感到重庆城是那么的美好,重庆人也是那样的亲切。

4名孩子顺利地来到了重庆,他们接下来的生活由谁照顾呢?黄伟非常担心,但这种担心似乎是多余的。重庆红十字会为此专门在《重庆商报》上刊登出了一条征集热线,为即将来渝的几名孤儿寻找“爱心妈妈”。就在工作人员担心这条热线受到冷落的时候,这条热线竟然异常火暴,仅仅两天时间,就接到了数百市民打进来的报名电话。经过激烈的竞争,一位30多岁的陈姓女士从几百名报名者中脱颖而出。

而且,为了安置这4名孩子,重庆红十字会早期肿瘤检测阻断中心早就在江北红旗河沟附近租下了一套两室一厅80多平方米的套房。在新家里,孩子们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直不辞劳累地陪伴的黄伟看着孩子们兴奋的表情,这才放心地想:“看来,我在路上的担忧都是多余的了。”这时,他才感觉到了一阵几乎无法抵挡的劳累。

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孩子们不知道,就在他们到达重庆的当晚,重庆市红十字会的领导经过连夜磋商,已经对此次爱心行动作了宏观上的周密安排:在4名“艾滋孤儿”呆在重庆的日子里,红十字会将和重庆市伟伟医疗器械发展有限公司一起,全额出资确保他们在重庆的生活、医疗和学习,一直到他们初中毕业,如果能够考上高中、大学,将继续接受资助……住在新家里,孩子们感觉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虽然有人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但是从艰难家庭中走出来的他们,总是积极主动地帮忙操持屋子里的一些活计。由于离开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孩子们就在家里温习以前的功课。高亚洲每天都坚持记日记。一天,黄伟到屋子里去看望他们,高亚洲立即拿出日记本来,要黄爸爸给他看看。黄伟随手翻开了一页:

12月24日、星期三

今天,陈妈妈带我们去了重庆的标志性建筑――朝天门码头。在码头上,我第一次看见了轮船。天哪,好大啊,足足有四五层楼那么高。我还没有坐过轮船呢!写到这里,我可真得感谢黄爸爸了,如果没有他的话,我想我肯定是见不到轮船的。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做个梦,梦里的我坐着轮船到大海去……

看着高亚洲那些出自于内心的真情文字,黄伟欣慰不已,他觉得自己再辛劳也值!

也有爱莫能助时

在重庆的新家里,四名“艾滋孤儿”快乐地生活着,无忧无虑。可是,他们没有人能够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黄伟以及其他红十字会的领导正在为孩子们上学的问题忙碌不停。

他们首先找到了红十字会所在地的江北区教委。刚开始的时候,江北教委的领导还答应将考虑几个孩子就近入学的问题,让黄伟等人回去等待消息。然而,几天后,黄伟他们等来的不是好消息,而是教委联系了好几所学校,却都被学校拒绝了,理由是:4个孩子经过媒体的报道,在重庆已经成为了名人,几乎任何一个家长都知道有几个操河南口音的孩子将有可能到自己孩子就读的学校来读书,之后几乎辖区的所有学校都接到了家长的电话,声称“如果学校要接收这4名艾滋孤儿,我们的孩子只有转学走人”。

事实上,家长们的抗议并非完全出自冷漠。一些家长认为,他们同情那几名“艾滋孤儿”的处境,但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自己身体健康的孩子,和几个来自艾滋病灾区的孩子一起学习,万一他们身上的病毒没有被检测出来,传染给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办。就是基于这样一种心理,一些家长选择了抗议。对于家长们的抗议,学校和教委最终做出了让步。

当晚,高亚洲在当天的日记中记下了这样一段话:今天见到黄爸爸的时候,他皱着眉头,似乎很不开心。听姐姐说黄爸爸一定遇到了什么难事。可惜重庆这个地方我一点也不熟悉,要不我就帮黄爸爸去办。黄爸爸走后,姐姐问陈妈妈我到哪所学校去读书。陈妈妈看着我们,摇摇头。我不知道陈妈妈的摇头是说不知道,还是表示我们没有地方可以读书。我觉得很纳闷。姐姐的想像力很丰富,她说:“也许不会有学校要我们读书了!”我问为什么。她说:“我也说不上。”等下次黄爸爸来时,我亲自问问他……

接下来几天,黄伟又联系了其他几个区教委,他们认为根据就近入学的原则,江北区的学校都不愿意接受4名“艾滋孤儿”,他们就更没有权力越俎代庖了。数天来的奔波,得到的依旧是一声又一声的拒绝,黄伟的心越来越沉重。其实,最初发起这次爱心行动的时候,黄伟也考虑到了教育问题,但是他觉得相关部门应该是通情达理的。可是事与愿违。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因此会伤了孩子们的心。他甚至都不敢去见他们了。

4名“艾滋孤儿”面临无书可读的困境,也引起了媒体的强烈关注,纷纷进行报道:这些健康可爱的孩子,有人为他们出学费,有人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怎么就上不了学呢?被病毒夺取了父爱母爱已经是人生最大的不幸,难道他们还要因此遭受更大的不幸吗?一次轰动全国的爱心救助行动,在进展顺利的时候,却突然遭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寒流侵袭。为什么我们在无关切身利益的时候能够喊出响亮的口号,而一旦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就缄口了呢?

媒体的质问一声声拷问着这座美丽的山城,但是,4个孩子的求学问题,却始终看不到解决的曙光。

时间在黄伟等人的一天天奔波之中无奈地过去了,而开学的时间也一天天地临近,四名“艾滋孤儿”似乎也从黄爸爸疲累的神情里看出了一些端倪。但是,孩子们很懂事,当黄爸爸来看他们时,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尽管他们心里是多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最后,经过多日的思考,黄伟只有痛下决定:将当初自己亲自远赴河南挑选来的4名“艾滋孤儿”送回老家。否则,孩子们面临的就是失学,果真如此,他黄伟不仅没有对孩子们起到丝毫的帮助作用,反而会毁了他们的前程。

2004年1月20号,黄伟心情沉重地出现在了4名“艾滋孤儿”面前。一个月前,他怀着无限热情,奔赴河南把这些父母早已不在人世的孩子们接到了重庆,告诉他们这里可以有书读,还能读到大学。可是,仅仅才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不得不把救助行动失败的消息告诉孩子们。此时,他心如刀绞。看着可爱的孩子,黄伟几乎不忍心开口。可是现实的无奈使他不得不说:“孩子们,对不起了,黄爸爸不能够帮到你们。你们还得回到老家去上学!”说完这话之后,黄伟发现自己已经泪眼婆娑了。而面前的几个孩子也早已经哭出了声。年龄最小的杨文博泪流满面地看着黄伟,突然低低地喊了一声:“爸爸!”黄伟心酸地搂住小文博:“孩子,对不起了,原谅爸爸力所不及。”孩子们知道自己离开重庆已经成了不能改变的事实,可是他们实在舍不得这些天一直关心着他们的黄爸爸。在这一声“爸爸”里,小文博知道自己将再一次失去家,失去父爱母爱。她多么希望这一声呼唤能够改变那已经不可改变的决定啊!

1月30日,重庆的天阴沉得可怕。这天中午,陈妈妈为孩子们做了可口的午餐。吃过这顿午餐后,孩子们就将离开重庆了。可是,看着桌子上丰盛的菜肴,孩子们谁也不想动筷子。在重庆火车站,火车将要启动的时候,4名孩子齐刷刷地对黄伟喊道:“黄爸爸!”听着这真情的呼喊,黄伟这个坚强的男子汉又一次流下了心酸的泪水。他知道,在这次失败的爱心救助行动中,他实际上已经伤害了几名艾滋孤儿本来就很脆弱的心灵。看着渐渐远去的列车,他只有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祝福。

2月1日中午,4名孩子在相关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返回了家乡。之后,几名孩子就近入了学。

4名“艾滋孤儿”在重庆无处落实求学,最后只能伤心离去的消息传开后,再一次在山城引起轰动。太多的人们为孩子们的遭遇感到遗憾,更为偌大的直辖市竟摆不下4个孩子的书桌而心痛。这起失败的爱心救助行动留给人们一串沉重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