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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杨靖宇将军在一起的最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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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档案馆中保存着一份十分特别的记录,它上面记载的是东北抗日联军总司令杨靖宇将军身边工作人员、曾经给杨靖宇当过警卫员的黄生发的回忆。为我们讲述了杨靖宇将军生命中最后一段日子……

1940年2月中旬旧历年,正是冷得厉害的时候,杨靖宇带着我们十几个人,打算从蒙江西排子过到蒙江东排子去(排子,指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森林),与二方面军吴主任会面商讨整个部队给养以及展开攻势、配合关里抗战事情。由于地形复杂,天气寒冷,我们在大山林里转来转去,始终没有走出去,被敌人层层包围在了蒙江排子的大清沟里。

当时和抗联一路军作战的是敌三毛司令官指挥的讨伐队,而且经常有飞机配合进攻抗联一路军。这天下午,杨靖宇将军带着我们逃出了日寇飞机和讨伐队的追击,爬过一个大岭,来到排子外边的一个藏粮食的地方木帮子附近取粮食。这个木帮子很大,有四五千人,炊烟火在树梢上不散。此地虽然离日本讨伐队只有二里多地,但因工人多,很容易混过敌人的耳目。

我们悄悄绕到木帮子附近,起出粮食后就找个地方停下了。为了不让敌人察觉,我们“卖踏子”掩盖脚印,另踩一些脚印迷惑敌人。杨将军让我们用树枝把地上的积雪扫净,还安排了监视岗哨,其他人就捡柴拢火取暖,用罐头盒子煮包米和高粱充饥。吃过饭,大家都躺在大柴禾堆旁睡觉休息。我趁着这时候用雪水给杨司令洗包脚布子,杨司令自己则蹲在雪地上烤他的朝鲜草鞋。

就在这时,我们放出的哨兵和日本讨伐队碰上了。敌人问:“你是干什么的”?哨兵一看敌人很多,没有回答,转身就往回跑,敌人一见就开枪了。我们一听到枪声,就知道敌人来了。杨司令员叫了一声:“快起来,发现敌情!”随即抓起枪弹,提着草鞋就向山坡上冲去。此时,聂东华、刘福春、好赛贝他们也跟着冲过去。我和朱文范在后边掩护,大家一边抵抗,一面往山上退。这次突然袭击给部队造成的损失很大,不但粮食未能带走,而且还有几个同志牺牲了。因为敌人只顾着抢东西,对部队的追击就松了,大家乘机逃出了敌人的追赶。可是,当我们回头找同伴的时候,居然发现杨司令员他们几个和我们打散了。当时,天色已经黑下来,我和朱文范急得不知到该怎么办,心里想要是把杨司令员丢了这怎么得了啊!

我和朱文范蹲下来查看脚印,顺着脚印往前找,走了不远听到前面有声,我以为是杨司令员受伤了。可是到跟前一看,不是杨司令员,原来是从二路军派来的“交通”。二路军就是东北抗联三路军之一。总司令为周保中,当时二路军在虎林、密山一带活动。“交通”就是有秘密工作经验的干部通讯员。这位“交通”的胯骨被打伤了爬不起来。我和朱文范把他架到一颗大树下,让他先休息一下,等追上杨司令后再回来接他。

我们又走了很远终于追上了杨司令员和聂东华他们几个。杨司令问道:“后边还有人吗?”我说:“都跑散了!只有那个‘交通’胯骨被打伤了,被我们放在大树下了。”杨司令员说:“快去人把他架回来。” 我说:“谁跟我去?”杨司令问清了地方,就让聂东华、好赛贝去救人。余下的人到沟膛烤火取暖,杨司令边往火堆里添柴边对我说:“我们剩下的人不多,你们要多负些责任。”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被火光晃得发红的脸上毫无表情。大家知道杨司令的心里十分难过,现在人越来越减少了,除了杨司令就是朱文范、聂东华、刘福泰、好赛贝、“交通”和我七个人。“交通”的伤又很重,若不及时医治就会有危险;好赛贝是特卫排的战士,作战经验不多;刘福泰是伙夫,做饭有两下子,打仗可是外行;聂东华是杨司令的勤务员,政治上可靠,朝鲜话也说的棒,就是不会打仗,靠他们当然是靠不上。而朱文范和我就要好些,朱文范是特卫排小炮班长、胆大心细,从未见他害怕过,我自从1935年在兴京参加地方游击队以来,不知打了多少仗了,经验比较多,杨司令让我们俩要多负些责任是有他的道理的。

我对杨司令说:“司令,你放心好了!到什么时候我们也不会对不起革命。就是我们死了,也要探探黄河几澄清!”

杨司令说:“你们要变也不能等到现在。”略停一下,又接着说:“就是我们都死没了,还有人继承我们的事业,革命总是要成功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像鼓励大家,又像勉励他自己。

聂东华和好赛贝把“交通”抬回来后,大家继续往前走,在山林里足足绕了一整夜。天亮时,我们又绕到木帮子附近来。大家想回来起粮食,万一起不到粮食,还可以出钱向来往的人买些干粮吃。天亮以后,我和刘福泰就去找粮仓和探消息。没过多久,我们不但背回了粮食,而且还给杨司令买了件黑布面白羊皮袄。因为杨司令在上次的那场战斗中把他的皮大衣弄掉了,入夜后冷风吹到人身上就像刀割一样,没有大衣,杨司令的身体怎么会抵挡住呢!卖皮袄的老乡同情我们,说什么也不肯收钱,说:“唉,你们为黎民百姓遭这样大的罪,穿件衣服算个什么!”但是部队不能白要老乡的东西,我把钱硬塞到老乡的手里。

我把皮袄拿回来给杨司令,他说什么也不要,说:“我不要,你们穿吧,大家都冷。”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我们没病,我们年轻,冷一点没关系,可是你要是病个好歹,我们可担负不起!”大家说了很多,杨司令才把皮袄穿上。大家边做饭边休息,天黑时我们把“交通”隐蔽到一个凹地里,给他留下干粮让他隐蔽几天,等环境好些再来接他。临别的时候,杨司令把皮袄脱下给他盖上,并且握着“交通”的手说:“同志,不是我们不带你走,因你的伤很重,我们还有重要任务,实在……” “交通”说:“你别说了,我完全明白,环境这样恶劣,你们去吧!祝你们胜利!”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起来,大家都很难过,当时如果条件好一点,说什么我们也不肯把一个同志扔下不管啊!

大家过了山道继续在大山林转,我和朱文范走在前面,好赛贝和刘福泰走在后边,杨司令和聂东华走在中间。我们三队前后保持着五十多米的距离。如果前面要没有情况,我就招招手要后面的人前进;要是遇到情况,他们从两侧突击。

在路上,我们碰到了前一天被敌人打散的老吴和九号(代号),老吴是特卫排的机枪射手,九号是特卫排的战士。他们见了我就问:“司令在那里?”因为已经分开了一个晚上,不知道他们是否被敌人俘掳或收买,我没有告诉他们杨司令在哪。后来他们说了突围后的经过,我这才把他俩领到杨司令的跟前。两人一见杨司令就呜呜地哭起来,说:“我们以为再也见不到司令!”。杨司令安慰他们说:“不要难过!现在不要紧了,我们又多了两个人,又多了两份力量!”杨司令这样一说,大家都感觉到杨司令在什么艰苦困难的情况下都表现革命乐观主义,在场的人都常常地被感染着。

当时,敌人找不到我们,大家也就得以安稳地休息了两天。老吴和九号提议出去搞骡子肉来改善生活,杨司令同意了。临走时杨司令嘱咐他们:“你们可要快去快回,以免发生意外!”可是他们一去,就出了岔子,他们走出很远,搞到木帮上的一个日本骡子,另外还搞了九麻袋粮食,准备用爬犁托回来。结果因贪多拖长了时间,被山林警察发现了,老吴受伤被俘,九号空手跑了回来。

骡子肉没吃成还损失了一个同志,大家还不死心,转移一个地方后又派聂东华和九号出去搞。这回成功了,他们搞了木帮两个日本骡子,杀了一个牵回来一个。这回生活可改善了,可是天天吃骡子肉,吃得大家都感到不舒服。这么多年来,抗联的战士饥一顿饱一顿,早把肠胃吃坏了。战士们在最困难的时候,不但吃过冻草干树叶,而且还吃过醮了水的棉花套子,肠胃里一点油水没有,哪里经得住油性大的骡子肉呢!

老吴被俘以后,敌人马上知道了杨司令的下落。第二天天刚一亮,敌人的飞机就来轰炸扫射。对于轰炸战士倒不在乎,因为山林很大,扫射投弹其实都没什么用,只不过吓唬山雀罢了。可是飞机走后不久,日本的讨伐队就从后面追赶上来,等大家发现时,敌人已经到眼前只有三十多米远了。幸亏杨司令领着聂东华、刘福泰、好赛贝走在前面,不然就危险了。敌人一边打仗一边喊着:“快投降,快投降!”。

敌人虽然这样喊,战士们可没有那样老实,我和朱文范打了一梭子子弹,趁敌人一缩脑袋的工夫,滚到山下去了。山下的木帮工人一听见枪声,就跑乱了,我乘机捡了一大堆包米干粮。

滚到山下以后,我突然感到左腿有点不对劲,伸手一摸,棉裤里是湿的,我知道可能受了伤。朱文范挽着我往前走很远,才遇到好赛贝,他是杨司令留下等人的。大家刚刚追上杨司令,正在这时,敌人又赶到了!敌人一边开枪,一边喊:“抓活的!抓活的!”大家看情势不好就马上散开,一面抵抗一面后退,当敌人快接近时,我扔出去一枚手榴弹,鬼子被炸得呱呱大叫,大家趁这个机会脱逃了。可是,这次战斗大家都挂了彩,朱文范的左臂打伤了,刘福泰的左手穿了个眼,九号也被打掉一个手指头。

太阳下山的时候,敌人就不敢再追了。杨司令带着我们继续往前走,到了一个木帮窝棚后决定先休息,然后再走,冲出危险区。当时什么粮食也没有了,只有几块包米干粮。杨司令不肯吃,说:“我不吃,弄碎了煮点汤大家喝吧!大家都饿了。”杨司令郑重地向大家宣布说:“现在情况很紧,我们最好分开走!”大家一听这话就哭了,战士们不愿意分开,说:“我们活要活在一块,我们死,也要死在一块。”杨司令给大家解释道:“那为什么呢?咱们分开走是为了继续革命,死到一块对革命有什么好处?”大家没有再分辩,可是每个人心里实在不愿意分开走,因为大家觉得只要有杨司令在,什么困难都能够克服。

就在这一天的晚上,敌人又进行追击搜索。我们躲进到公路旁的木堆中间,敌人有的追上山去搜索,有的回到蒙江城去宿营,没有找到我们。敌人走过后,杨司令对大家说:“现在是非分开走不可了!这是命令!黄生发……”

他叫了我的名字,我勉强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杨司令对我说:“你带着刘福泰、九号、好赛贝等人奔那尔哄去联络关系,我带朱文范、聂东华等人到另外一个地方。”说完,他借着雪光给我写了介绍信,并规定到旗杆顶子会面,每个人给了五元票,另外还给了块大烟土作为负伤止痛用。

我知道大家是一定要分开走的,就把剩下那半块干粮交给朱文范说:“这半块干粮留给司令吧!我们分开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司令”。朱文范接过干粮说:“你放心好了。”临别的时候,杨司令跟每个人一一握手,他说:“我们现在分开了,我们当然是在一起好,可是你们都负伤了,好赛贝没负伤,可是脚冻坏了,环境这样恶劣……”

杨司令说着也抹起眼泪来,随后又坚强地说:“我们要坚持革命到底,到什么时候也不能泄露秘密!”说完他带着朱文范、聂东华走了。过了一会,我们四个也离开了木头堆,我们一边走,一边抹眼泪,伤心极了。没想到,这次分别竟成为我和杨司令的诀别。

两天后,我遇到魏政委(即魏拯民,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政治委员,在杨靖宇牺牲后司令职务。不久,病死在军中)派来找杨司令的“交通”,等大家绕山路回到烂泥沟子,便得到杨司令牺牲的消息。杨靖宇将军是1940年2月23日战死于蒙江西南保安村五公里90高地附近的,敌人把他的首级割去报功,尸体运到敌长春医院解剖时,发现肚中什么没有,只有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