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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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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盯着前面的黑影,一个女人跟在后面跑,气喘吁吁地。女人不能停下脚步,前面的黑影已经踏过丹桂苗圃,向右边的池塘拐去。池塘是天然的一个大水塘,与沙洲外的江水曲径通幽、遥相呼应,深度不言而喻,女人加快脚步,放开嗓门喊,快停下来,别跑了。

小径和旁边的林木中有散步的客人,他们齐刷刷地掉转了眼睛寻着破空而来的声音看。客人是等着吃饭的客人,如此表述又不准确,仿佛来这里的客人都是奔着吃饭而来,这个理在妮可看来,大失偏颇。

在水一方饭庄的名气不单单是饭菜口味地道,更主要的是环境怡人――江中心垄起来的一个沙洲,高高地兀立在孤岛与城市之间,在水一方这个名称可谓名得其所,逍遥、诗意。整个饭庄的地盘不仅指吃饭的仿古建筑,还有后面的丛林和苗圃,丛林里的柑橘和柚子花开得正旺,苗圃里各类花草林木也争相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仿古建筑旁边是矗立的大石头,有长江石、玛瑙石、清江石,气派而爽目,还有许多小石头,在房间里。仿古建筑前是成片的玫瑰花圃,红玫瑰、白玫瑰、黄玫瑰姹紫嫣红着。在水一方饭庄不是简单的饭庄,而是富有情趣的消遣处,来消遣的客人也不是一般人。

女人是饭庄老板妮可,很在意那些聚拢到她身上的目光,浅浅深深的含义,她可以不加理会,而她为搅扰客人风景增添了歉意。历来,她认为,来这里消遣的客人不是有多尊贵,而是有情趣,在水一方饭庄的消费价格不比外面高多少,但难得订到,往往要提前预定,提前一天两天甚至三天才行。说穿了,妮可认为,选择自己饭庄消费的客人肯定不是简单寻求填饱肚皮满足口福的人,而是享受生活的人,懂得生活――不正是客人对在水一方饭庄经营模式的一种肯定,不正是对自己选择谋生方式的肯定?为之,她充满了感激。

她抱歉地朝近处的目光微笑致意。轻柔的月光下,脚面都是细碎的光亮和洁白的落花,抬脚落脚中,光亮和花香跟着游走,在风中交融渗透,目光所及处也是情深意长的光芒,那些交会的目光自然懂得微笑的含义。妮可自然也懂得目光中的疑问、探究、好歹,已经习惯,习惯了,就处之泰然,脚步没有丝毫的放松,几乎一阵风,已经跟上前面的黑影,黑影果然正在伸脚试探池塘里的水,硕大圆满的黄月亮漂浮在池塘上面,成为夜晚的镜像,美好地定格。池塘边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声音,哇!有人要跳河――

大惊小怪。妮可的双手及时伸出去,拽住已经踏进池塘中的身子。

喂,你行为艺术过分了――尖叫的女孩一路跟来,气恼地朝黑影喊。后面跟来的男人,富态、稳重,拉拉女孩子纤细的手腕。女孩固执地侧身,盯着跑开的黑影看。

在水一方的常客,春秋两季,几乎每星期都会来这里。男人姓常,江浙一带口音,估计是生意场上的人,称呼常总。依稀记得,常总喊过女孩可可,因为与妮可名字有相同的字,妮可有印象。

妮可轻轻地咳了声,朝眼前的男女点点头,算是招呼。刚刚迈脚,听见女孩轻微的叹息。妮可的心一惊,右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女孩为自己叹息,还是为前面的黑影?无论为谁,总之是与自己有关,她叹息,她凭什么叹息!跟上前面的黑影,把可可他们抛在后面。

2

女孩可可挽着男人的右臂,目送前面奔跑的黑影。从林间树叶缝隙中拂过的风,一阵一阵,簌簌作响。

疯子。可可说的是月光下左奔右突的男人,她早已听说在水一方饭庄的某些传说或者流言。而流言,特别是染色的流言,总归让人好奇。

你说,老板这么多年来就真的守着这个疯子?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笑。又借着耸肩膀的机会,张开双臂,朝着月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的舒服。

你不相信?女孩可可执拗她的话题。

不相信什么?男人狐疑地侧过脸,顿悟似地唔了声,随口说,应该的。

可可愣了下,咯咯地笑了,退后几步,仰起脸庞,恰到好处地迎接住从桂花树叶间泄漏下来的月光,整个脸庞呈现瓷器般的洁白。男人有些心动,捉住可可的手,可可似乎满意男人刚才的回答,轻声说,听你话,感觉你还蛮有责任的。

男人马上噤口。

执子之手房间,他们的常选。男人刚喝了梅花茶,电话响了,唔了声,去洗手间,回来,菜已经上桌,地道的农家小菜,新鲜辣椒、黄瓜、竹笋,还有地尖皮。都是男人爱吃的,但男人似乎没了胃口,也忘记叫红酒。

她来了,我马上要去机场接她。男人已经在收拾皮包,感觉到可可的冷淡,放下皮包,去搂可可。可可僵硬着身体,男人知趣地坐在一边,带着恳求说,我找机会与她摊牌,好吗?这不是谈生意,我们毕竟是……二十年的夫妻。

窗外有鸟叫,清脆、欢快。房间里的沉默挑战耐性,男人忍不住了,看手腕上的表,摁响靠门的呼叫,一个女孩子进门,男人付帐。

可可,我送你先回去。可可冷漠不动。

3

在水一方是饭庄,不提供住宿。可可一副小女孩的架势――反正我不走。抿起的嘴角呈现出坚硬而固执的线条。妮可宽容地笑笑,答应安排一个房间。

三楼房间带阳台――阳台直接与房间相接。乳白色的床、书桌、椅子和窗帘,在灯光骤然照射的瞬间,光芒耀眼,可可眼睛被强烈地刺激,眯缝着四处看,定格在床头上方的画像――个倚靠木格窗台的少女,正望着前方的月光羞赧地微笑。可可盯着画像,又转头看正转身离开的妮可,明白了少女是谁。妮可似乎不愿意纠缠画像,哐啷――带上了门。

她的卧室。可可有些抱歉。

阳台上满是如水的月光,渗透了落地纱幔,在房间里漫溢。可可关闭大灯,拉开纱幔,整个房间顿时都是灼灼月华。一偏头,看见画像少女额头上的光芒,磷火般地若隐若现,可可眨巴眼睛,少女额头和嘴唇都出现了光芒,闪烁如磷。

谁画的?可可纳闷着,目光散淡地在房间左右前后地游移。抱肩站在书柜前,书很少,里面工艺品倒很多,看来,妮可老板还是有情趣的商人。一张合影――是妮可老板与一个男人的合影,被镜框固定在空着的书架中间,妮可丰满的嘴唇犹如成熟的樱桃鼓胀着她的喜悦,而男人眼睛睁得很大,带着迟疑还有一丝惊恐盯着可可,他不高兴。

习惯地掏出坤包里的手机,没有任何动静。有些沮丧,又不愿意把沮丧扩张,这样多少会让她感觉自取其辱,索性关机,走出了房间。

整个饭庄已经进入喧闹尾声。白玉般的月光给大地铺上一面镜子,植物、建筑、停泊的车辆、伫立的人儿在这面镜框里落影成像,可可看着自己的镜像带着艺术的修饰,真实而虚妄。她不忍心破坏这些像片,走一步停一步,犹如涉江,盯着脚下看,又抬头朝四处望。

唧……啾……是虫子的呢喃。呱呱……是青蛙的鸣叫。嘭……哗……是周围江水里飞鱼的跳跃声。

哈……谁的哈欠声?可可转过身体,收紧放远的耳朵,马上又一声哈欠传来,哈欠打得遮掩含蓄,估计是女人声音。抬头看,发现饭庄左前方一个独立院子里的灯火,如雪白亮。可可记得,那个院子里全部是石头,已经成型的、准备成型的、还是毛石的石头。院里的房间是一个画室。可可朝院子走去。

那个迎着月亮跑的黑影正对着一块矗立的大

石头画着什么,可可这时才看清楚,黑影是刚才看见的照片中的男人,与妮可老板合影的男人。此时,他正对着石头,石头正对着可可,可可看见一张肥胖得接近痴笨的脸庞,不时孩子气地歪向一边哈哈笑,晶亮的口水顺着咧开的嘴角淌成连绵的雨线。

嗨――你好。坐在大石头对面的妮可老板招呼可可,神情懒散,眼神倦怠。

呵……呵呵……在石头上作画的男人很兴奋,侧脸朝可可笑笑,又专注于眼前的石头。可可感觉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这环境真好。

没有回音。可可捕捉到妮可老板倦怠的微笑,还有极力压抑下去的哈欠。她打算退出――然而,男人喊她看,孩子般的嚷嚷声,稚气而真诚。可可不得不走过去,看见了布满石头的月亮,上弦月、下弦月、满月、弯月、被云层遮掩只露边角的月、羞赧得紧闭身体的月、圆满得充盈无比的月、红黄色的喜庆月、蓝色的悲伤月、青灰色的忧郁月、淡绿色的寂寞月……

哇塞,真真的美啊。可可由衷地赞叹,整个身体面向妮可。

男人眼睛突然一亮,手舞足蹈着,在石头缝隙里穿来穿去,终于在另一块大石头前站定,一边嘟哝一边用手在石头上面抹来抹去。好了,我先擦洗干净你再画――妮可耐心地站起来,打来一桶水,细致地擦洗石头。

准备离开时,刚提笔的男人突然跳到可可跟前,可可不由自主地啊了声,后退。又后悔失态,极力遮掩,指着男人――呀,光,我看见他头上有光在闪烁……

妮可跳起来,拉住可可的手――当自己身上有光时,才能看见别人身上的光,姑娘,你是有福气的入,恭喜你。

生之――妮可指着男人说,他要画你。

可可坐在一个石凳上,侧面对着生之和画石,正对着妮可。

这个沙洲以前是怎样的?

先前,哦,在我二十岁以前,是大片的田和林子,林子呢,总是站在田的周围,而田与林子接界处,是大小坟冢。

你一直住在这个沙洲上?

沙洲上有田还有屋,四周的江水像镜子一样,住这里不好吗?

可可朝屋顶上看去,妮可老板说的先前房屋,不过是一些低矮的小屋,小屋被一些坟冢包围――可可心中一阵凛然。

妮可老板,我看见你的画像了,画得真美――妮可思索般地看着可可,马上省悟了可可说的是卧室里的画像,唔了声,侧过头,缄默。

可可丝毫不理会妮可老板的冷淡,纠着话题问,是生之先生画的,是吗?他画得真好。

妮可老板脸上浮现出笑意,附和着点头,又补充,他当时可是我们省里有名的青年画家。

看得出,你们那时正在热恋中。

妮可感觉可可有些口无遮拦了,垂下脑袋,可可正在兴头上,追问妮可老板。妮可轻笑,纠正,我们不过刚认识――那天,一群画家到这个沙洲上采风,那晚的月光――妮可抬头看夜空――也是这么好。

哈哈,真是一见钟情。可可得意地笑了。

妮可脸上有些热,不想再说什么了,起身看生之的画。可可突然问:“你爱上他,却害了他,为你的愧疚,所以你选择终生陪伴他,但与爱无关了,是吗?”

你懂什么?妮可勃然变色。但女孩却伤感地叹气,继续说――简直是喃喃自语:“我也爱上了一个人,但是好累哦,可他答应给我结果的,我还是高兴不起来……”妮可看着女孩的眼睛,满目茫然和忧伤。微微一声叹息,指着生之说,那时他多意气风发啊――

4

那时,他的眼睛多么亮啊,黑黑的瞳仁,晶亮地映射着一些回影,妮可发现了自己的影子,在他的瞳仁中――两年前,她看一些资料,才知道,能在对方眼睛里看见自己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都是缘分所致啊,眼睛与眼睛相逢。跟着生之,看他支个画架,画庄稼、坟冢,画江水、月光,看生之握着画笔起起落落,看他专注的眼睛。

月亮上来了,那群疯子般的画家竟然在月光下的草地上铺一块桌布,喝酒、唱歌、吟诗,热闹得忘我,陶醉得不知天地日月。她索性推开木格子窗户,半个身子伸在窗外。生之发现了她,隔着喧闹做手势,要她不动。

生之退后几步,又上前,支开了画架。

喧闹慢慢安静了,萤火虫、磷火在庄稼和草丛上奔跑闪烁,犹如沙土的眼睛,半梦半醒着,谵妄、吊诡,刺激着疯子们的艺术细胞,被酒精助长的血液催生出探试力量,他们撒开腿,在沙洲上跟着磷火游走。

妮可看见屋檐阶下闪烁的磷火,看见它隐身跑进房屋里,然后倏地沿着自己的嘴唇飞到额头,瞬间消失。

你的额头发光。生之惊奇的话,引得她捂嘴偷笑。岛上有句古话,如果看见一个异性额头上的光,一定是他们种下了爱情的火种。妮可顿时羞赧,眼神满是水波,潋滟生光。

爱是什么呢?妮可双臂交叉,抱住自己,她有些好笑,这样年纪了,突然间想起这句话,很难为情地,但,偏偏想起了这句话。因为可可那个女孩子的穷根究底,妮可在零星的回忆中到底勾起往昔的温暖,那样的瞬间――她的心突然抹了蜜,犹如闪烁光亮的磷,迸发出光芒,游走、飞翔。

但,爱是什么呢?

生之到底与自己在一起了。人不再是那个晚上的人,他回到自己身边――不,被自己领回这个沙洲上,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妮可的固执连她自己也常常感叹。那晚,妮可喜欢上才华横溢的生之,而生之说看见她额头的光,生之抚摩他看见的光芒,这些都坚定了妮可的决心。生之说要走,妮可不知道走后的日子,她要承担怎样的凄风冷雨,放走了生之,涉江后的生之杳无音信。但妮可相信,爱会成就姻缘,在她跟着父亲进城办理饭店经营证件时,遇到生之,她不能再放过。

你总得给我留在你身边的理由。

妮可思索生之的话,涨红了脸,理由――正如爱,不过心中的感觉,说出了肯定不是理由。情急中,妮可指着生之,紧紧地咬着嘴唇,吐出一句话――你了我;你要负责。

妮可当场就后悔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何况,生之要理由,妮可只能找毫无余地的理由。生之简直气呆了,半晌无话,转身就走。

你不是要理由吗,我给了理由,你必须留在我身边。妮可一路跟着一路重复上面的话。生之去单位,妮可也去。生之去街上,妮可也去。生之去朋友家,妮可跟着去。生之甩了妮可整整一天,半夜回家,消失的妮可突然跟着进屋。生之崩溃了,妮可的固执简直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悍妇。小人。歹毒。

妮可默认了生之的叫骂。她心中澎湃的柔情蜜意足以消解生之的一切埋怨、叫骂,而生之也是委屈的,他经历着世俗滚油的煎熬。处分、开除、离婚……生之的神经终究没有挺住这场致命的煎熬,他萎顿下来,痴傻下来。

妮可带着生之涉江回到沙洲,守着在水一方饭庄,她守护生之,用姻缘守护她的爱。但,姻缘守不住爱,反而种下沟壑。

每个月明煌煌的夜晚,她与生之在蓊郁勃然的林木和庄稼中追赶,呆呆地守着淌着涎水的生之,看着他信笔涂鸦。有时,她会不由地哀哀问生之――你终是不肯原谅我,要这样惩罚我。淌着涎水的生之会提起画笔在她的嘴唇上画叉,或者扮个鬼脸,逃之夭夭。

妮可与生之的故事,可可并不陌生,但听完妮

可的自述,可可还是吁嘘不已。可可问妮可是否后悔,妮可愣怔半天,才说――后悔来得及吗?没想过。

5

回到房间,可可忍不住再次看手机,里面静悄悄的,近乎一潭死水。可可气恼地摁下关闭键,欲速则不达,手机摁过头,刚一松手,又打开了,可可飞速地再用力摁,仿佛慢点自尊就受损一分。

冲了热水澡,躺在宽大的床上,脑海清醒得很,丝毫没有接到休息的信号。盘腿坐在床上,看生之给自己的画像。一个侧脸仰望的小女孩,影影绰绰地,模糊得很。盯着画像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她终于相信――一个神经搭错地方的人,无论什么在他的眼中都可能变形。

这个小女孩是谁呢?他记忆中的人吧,这个人一直蛰伏在混乱无序的记忆中,当重新置身于气氛合适、环境等同的条件,突然苏醒,犹如灵光一闪地冒出。可可有些理解生之的疯癫之举了,记忆钳制了他,又不时捉弄他,他找不到出口,在瘫痪下来的记忆中跋涉,终其一生。

都是妮可这个女人害的……嗨,他人事,与自己何关?歪头靠着床背,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调电视,调到孤岛电视台。孤岛的晚间新闻:领导视察,经济举措,厂矿动态,农业生产……欣欣向荣、和谐美满,与任何一个小电视台无甚差别的新闻景象。接着,可可盯住了电视,看见“岛上风光”节目中在水一方的特写镜头,仿古建筑挑着的大红灯笼占据主要画面,可可心生遗憾――那些弄镜头的人肯定是猪脑肥肠,怎么也不会发现在水一方的最美,月光笼罩,万物合一。

调到湖南卫视频道,又臭又长的韩剧。吵闹的台词,缤纷得令人瞌睡的画面。混沌中,他来了,朝可可俯下脸庞,满怀怜惜地问――你去了哪里?

可可伸手,却抓空,险些掉到床下。黑暗中,电视下着雪花,在房间里闪烁、熄灭,可可又想起磷火,抬头看床头墙壁上挂着的少女画像,没有光的映照,少女画像犹如自己画像般模棱两可。

睡不着,索性起身,到阳台前。外面,蛙鼓虫鸣,明月皎皎,蓊郁的林木遮蔽了光亮,也阻隔了遥望长江的视线,但可可抬头,还是隐约地看见远方白色的线条,似乎泛着金泽,可可知道,那就是长江了,披着白银的江水在黎明前一刻准备厚积薄发。

应该告诉妮可老板,再加上一层楼,在这层楼上开茶室或者咖啡馆,全部用落窗玻璃,视线所及都是起伏翻卷的长江――想想吧,明月当空照的夜晚,浩瀚的江水流泻着白银,满眼都是光芒,何等圣洁;即使是雪天,大浪淘沙后地静谧下来,卷起干堆雪,何等气势;而曼妙的春天,那样的景致是怎样的美不胜收?

可可为自己的想法激动了,如果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美美地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看月,想心事,无所事事却又满足自己的无端冥想。

如果他――可可设计了几种想法,自己失踪,如果他找来了,可可相信他是在意自己的,因为他关心了自己的癖好就等于在意自己,可可愿意冰释前嫌,与他共坐赏月。如果他找不到自己――可可心中有些怨了,如果他要找,怎么会找不到自己,除非他不找。

可可的心又浮了起来,推开房门,下楼。

6

妮可忙乎了一个早晨。说早晨很勉强,妮可已经养成晚睡晚起的习惯,早晨的概念在妮可这里就是八点钟至九点钟之间。按说,照餐饮业规矩,这也不迟,但妮可不能迟于九点钟起床,生之是没有瞌睡的。安顿好生之的吃喝拉撒,生之会安静地坐在画室里,妮可才能放心地招待客人。

等妮可坐下来吃早餐时,发现远处独自坐着的可可,正喝着豆浆。

嗨,早上好。妮可过去招呼,她的热情是在水一方饭庄生意火爆的一个法宝。你可以去我果园看看,有樱桃,还有成熟的枇杷,不错的。

五月的风,带着果子成熟的微熏,在沙洲上伙同水汽到处飘溢。可可抓了一大把红樱桃,一颗颗地朝嘴巴里喂,她已经感受到五月的强势,风简直是般的,到处抛着媚眼,渲染不可辜负的时节。

吃了樱桃,又吃枇杷。都是从树上摘下现吃的,以往,总要用冷水先泡,再用热水杀毒后才吃,可可认为那些程序做作,天然的果子,哪里来的毒?所谓的清洁过程实际就是杀鲜的过程,臣服一颗果子的过程。

可可吃得有些饿相,凶狠狠地喂进嘴巴。双手都是枇杷绒毛。离开果园时,可可又分别往皮包和口袋里装樱桃、枇杷。

刚出果园,遇到生之,他正踮着脚朝果园看。

给。可可慷慨地掏出皮包里的樱桃,放在生之手上。生之咧开嘴巴笑了,清亮的涎水稀稀拉拉地淌成雨线。

长长的午觉。起来时,已经傍晚了。可可继续向妮可老板延请住宿。

要不要换个房间,免得搅扰了一些风景。可可的嘴巴管不住地说上一句,随即后悔自己的话太伤人,歉意地看妮可老板,正低头整理菜单的妮可老板并没有抬头,可可落了尴尬,转身出了饭庄。

可可怔住了。是他,正从车里出来,然后绕过车头,开车门,牵出一个女人。女人小鸟依人地跟着他下车,挽着他手臂,甜蜜恩爱地款款走出。可可周身一热,被欺骗的感觉立马燃烧出愤怒的大火。装×,今天就是你们婚姻的葬日,可可心中刻薄地骂道。

他们走上饭庄台阶,可可心中有些解恨一女人是瘸子,男人小心搀扶,他们走进大堂。可可不自觉地抬脚,急切了些,带翻了旁边一个小花盆。沙土撒在白皮鞋上,跺跺脚,不管皮鞋蓬头垢面,迈开脚步跟上。

嗨!妮可老板朝可可喊,招呼可可到大堂沙发上喝茶。

人,肯定想稳住我,免得影响她的生意。可可恨得咬牙切齿,一颗心快跳出胸膛,径直朝里走。可可――妮可老板追上来,拉住可可的手,可可凶巴巴地甩开妮可。

执子之手房间。推开门,可可虚脱下来,浑身无力,他们不在。可可刚歪在沙发上,有客人进来,礼貌招呼,说是早预定好的。

出来时,遇到端着梅花茶的服务员,可可心生一计,接过服务员的茶盘,系上围裙,按照指示,推开花好月圆房间,可可看见他的窘迫甚至惊恐,不禁得意,兀地记起与妮可合照中的生之眼神。可可瞬间明白了,与其说是惊恐不如说是抗拒。

先生,把你手机借下看看,我好喜欢这款手机的。可可满脸微笑地看着男人,接过手机,看见屏幕的丽已换成眼前女人的照片,不禁恶作剧地恢复成自己的照片。还给女人――谢谢你们,这款式真好看,我一定送我男朋友这款样式。

女人盯着他,眼睛满是柔情,说:正巧,这款手机也是我送他的。又回头看可可,说,你真是有情意的女孩子,祝福你们。女人脸庞泛着灯光落下的光芒,可可低头,似乎看见自己身上的光芒。犹豫了下,说,哎哟,我忘记看手机――女人再次递给可可手机。

树梢上的月亮圆满了,悬浮在空中,天地澄澈通透。可可痴痴地发了一会儿愣,去找妮可老板绪帐。妮可老板挽留:隔几天再来玩,杏子也该成熟了。可可摇头说,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明天涉江去上海。

刚走出饭庄,又折回,忘记了一件事――应该谢谢妮可老板,还要告诉她,关于增加一层茶楼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