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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梅、周、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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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周信芳、黄桂秋这三位前辈早已谢世,可他们的舞台形象和音容笑貌却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我的艺术生涯,就是在他们的熏陶培养下逐步成长的,每念及此,宁不动情!

我1919年出生在南京。母亲是京剧旦角演员,父亲是教师,自幼就跟父母在南京戏班中生活,8岁练功,9岁能演《打花鼓》、《小放牛》等戏,13岁正式搭班子与赵韵声挂并牌,很快走红。那时高百岁正在南京演出,见我有培养前途,便邀我为他挎刀。高是麒门大弟子,对麒派戏无一不精,在他的栽培下,我的技艺迅速成长。在和高叔叔同台演出时,田汉常来看我们的戏,还赠给我一个“美丽的小鸟”的绰号,因此报章上常称我为“美丽的小鸟”了。

1935年,黄桂秋与马连良在南京联袂演出,大红特红。“老生要看马连良,青衣要听黄桂秋”成为戏迷们的口头禅。次年,黄先生独自在南京挑班,我看了他的演出,佩服得五体投地。当时,我演《霸王别姬》正缺一件黄披,于是试着请戏院老板向黄先生商借,不想黄先生一口答应,说:“借披可以,但要请我看戏唷。”

那场演出,我真是担心极了,幸好始终没出什么毛病。散戏后,老板宴客,邀黄先生出席。在席上,我对黄先生说“老师您给我指点指点”,黄先生说:“挺好,你能掌握剧中人物当时的心情。”老板插话说:“黄老板,姑娘可佩服您哪!您就收她做个徒弟吧!”黄先生爽气地说:“好啊!”

就这样,我便成了黄门第一弟子。

拜师后,第一出戏学的是《春秋配》,而后《玉堂春》、《p痕记》、《王宝钏》等等。《弓砚缘》这出戏,我原不会演,黄老师手把手地教我怎样“举砚伸指”,动作极美,演出后很讨巧。

正当我专心学戏的当口,“八・一三”的战火已烧向南京,我们不得不准备逃难了。本想去重庆,不料刚到汉口,我就被天声舞台邀请,与赵如泉、安叔元、赵君玉、赵小楼(赵燕侠之父)等合作,卖座甚佳。

有一天,我演《三堂会审》,田汉和高百岁同时坐在台下。原来周信芳的移风社要排演《香妃恨》,高叔叔推荐我担任香妃一角,并劝我参加移风社。我说我已收了老板的包银,有些为难。田汉说:“信芳能邀请你,不易啊!机会难逢,错过你要后悔的。信芳虽身在沦陷区,但始终坚持抗日宣传,他是爱国者。你去重庆,也是爱国的表现,但爱国不分地域,何况这对你艺术水平的提高,极有帮助。”这一席话,让我豁然开朗,于是退还了包银,欣然同母亲和妹妹飞往香港,来到“孤岛”上海。

加入移风社后,周信芳和高百岁为我精心安排了三天打炮戏――头场《玉堂春》、《鸿鸾禧》、《春秋配》。周信芳饰兰袍和莫嵇,高百岁饰红袍和金松,都甘当绿叶。

头天登台,我真有点怯。可我还未出场,就听到一片喝彩声。偷窥之下,原来是周、高扮演的陪审官在向巡按大人行礼,跪步整齐利落,洒脱漂亮。有他们给我“暖场”,我的胆子一下大了起来,幕内一声“苦哇”,使的是黄腔,台下就炸了锅。黄桂秋的《会审》,与众不同,[导板]是“玉堂春跪察院一言告禀”。他说:“[慢板]是人辰辙,[导板]原为‘玉堂春跪至在都察院’。‘院’是言前辙,虽说首句无大碍,但还是辙口一致为好。”由此可见,黄老师对音韵研究极深。[慢板]的唱腔,新颖动听,一句一好,效果极佳。

1938年8月19日,《香妃恨》上演,立即轰动上海;12月9日演《文素臣》,更是疯狂满座。报刊甚至还为我专门出了个《文素臣》专集,名流唐大郎、包小蝶等都有诗词相赠,田汉也特地为我写了文章。香水、手表、衣着、化妆品厂商纷纷找我做广告,一时真有应接不暇之感。

1939年初,安叔元邀我赴香港演出。一天在演《宇宙锋》时,到了“老爹爹发恩德”唱[慢板],刚唱到第二句,我忽然瞥见台下坐着梅兰芳,心一慌,拖腔时竟掉了板。

散戏后,梅先生夫妇在冯六爷夫妇的陪同下来到后台。我对梅先生说:“让您见笑,我掉板了。”梅先生笑着说:“演戏难免失误,总体来说还不错,挺有悟性。”冯夫人接话说:“既如此,您何不收他做个徒弟?”

梅先生莞尔一笑。

我福至心灵,马上跪下磕头。

翌日,冯六爷摆了两桌酒为我行拜师礼,我正式入了梅门。梅老师问我向谁学过戏,我说“黄老师”。梅老师说:“他是我师弟,唱得好。”

我马上写信给黄老师,告知拜梅兰芳为师的经过。黄老师回信说:“梅兰芳是我师兄,能拜他为师,是你的福气。”

拜师后,梅老师给我说了四出戏――《宇宙锋》、《穆柯寨》、《虹霓关》、《三娘教子》。这些教诲,对我的成长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如果说黄老师把我引向了京朝派的大门,那么梅老师在门内把我又推进了一步。我暗想,这次来香港,真的是来对了。

那时的我,演艺一帆风顺,不仅舞台上出足风头,而且影界也邀我拍片。先是拍了四集《文素臣》,由朱石麟任编导,由我和屠光启、刘琼等合演;接着又拍故事片《香妃》,由我饰香妃,张翼饰霍集占,李英饰乾隆。由于同我合作的演员都是顶级明星,于是我也一跃而成为影剧两栖的明星演员了。

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移风社解散,日军闯入租界,戏院只好停锣。后来时局稍定,但夜间仍然,夜戏也不能演。有人想了个巧法:每天下午3点开戏,8点半散场,人称“阴阳戏”。

那时,北方名伶不敢贸然来沪,而上海若没有号召力极强的演员,也很难叫座。于是大家瞩目周信芳,期盼他出台,或能挽救这不利的形势。

此时,恰好黄老师在中国大戏院演毕,未曾北返,经我撮合,周与黄首次挂并牌演出于黄金大戏院,我挂二牌,俞振飞挂三牌,其他袁世海、芙蓉草、小三麻子、高雪樵、刘斌昆等都是名角。由于时局不稳,演出担了很大风险。周先生很大度,让我和黄老师、俞振飞、袁世海都拿包银,旱涝保收;而自己则与其他演员都是拆账制,视卖座分成。

这次演出,共56天,非常成功。周与黄结下了深厚感情,也为以后两人的合作奠定了基础。袁世海说:“周黄合作,演出了许多旷世杰作。”诚哉斯言。

进移风社,是我艺术生涯的一个转折点。可以说,没有周先生的提携,就没有我的今天。周先生在舞台程式上不泥古,在风格上不守旧,能达到角色和演员浑然一体的境界。他能宣泄情感,以情动人,表演引而不发,一发必中,意在形中,形在意中,既有腔调婉转、推陈出新的唱词,又有鬼斧神工、隽雅入化的做功,能把一般演员忽略了的地方合理化、人情化,这就是真本事。我很同意钱英郁所总结的“麒派程式五法”――颤抖的手势,会说话的眼神,曲折传情的身段,千变万化的舞步,联动运转的“法”。这里面,包含了艺术规律和科学道理,体现着麒派表演的神韵。

梅兰芳与周信芳同庚同窗,黄桂秋比他们小十二岁,都属马。一位友人曾赠我一幅图,上有三匹骏马,书曰“快马奔腾”,即含此意。可惜此画在“”时被抄,下落不明。今年是黄老师百年大祭,仅以此文纪念黄老师、梅老师和周先生。

执笔/朱永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