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桌有耳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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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珠海拱北一家西餐厅,晚上9点来钟,人很少。邻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半秃顶,红脸膛,穿普通夹克,一直吃个不停;女的很瘦,脸很长,黑边眼镜,毛衫西裙,基本不怎么吃东西。

注意到他们,是因为那女人讲话很大声。

“我最讨厌的男人,是抽烟的男人!”她宣布。

“我不抽。”男的说。

“对,你这点挺好!”女人转而温和地点头。

“我昨天买了条围巾,249元。”女人还是有点激昂的口气,“我只喜欢有品位的东西。没品位的我不会买!”

“那是那是。”

“喝酒我只喝红酒!”女人又说,“你知道张曼玉为什么比刘嘉玲高贵?张只喝法国红酒,而刘是喝啤酒的!”那男人正喝着一罐啤酒,闻言只说了句,“哦,怪不得刚才你不要。”并不为她张罗什么。

我的脑袋里就开始八卦起来:这俩人,啥关系呢?网友见面?客户联络?相亲?两位都相当不年轻了哦。

常发现,在餐厅里发生的一些对话,像是某些推理小说片段,虽是寻常言语,却给人印象深刻,让人想起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大侦探波洛偶然听到的什么重要线索。那些在现实中将要发生的故事,也许非常俗套,但由于当事人此刻的状态――有的茫然不觉、有的自以为是、有的轻车熟路……于是给了旁观者慷慨的想象空间。

有一次在广州一家茶餐厅,邻桌几个人拼台,其中有一位老外。忽然,一位穿黑连衣裙的彪形女子,一边用粤语高声讲电话,一边大踏步走进来,看见老外,赶上前柔声问:“May I sit here?”

老外用汉语说:“请坐。”

那女子很年轻,脸型彪悍,却有一头又黑又长的秀发。“Thank you,”她嫣然一笑,长发一甩,坐下不理服务生也不理同桌其他人,只对老外说话,“Would you recommend some special dish for me?(能帮我推荐什么好吃的吗)”

那老外也很年轻,有张清秀如女孩的脸,拿杯子的手有微微的兰花指。他好像给脸上拂过的长发弄得有些迷糊,愣了一会儿才羞涩地说:“牛肉粉好吃。”他坚持用中文,估计正学得来劲。

“yum,yum,They are delicious!(唔,是很好吃)”女子坚持用英语,“The best rice noodles in China,is in my home town,we call it ‘old friends rice noodles’!(中国最好的米粉在我家乡,叫老友粉)”

“Interesting! Please tell me some about this!(有趣!请跟我说说这个吧)”清秀男不练汉语了,彪形女掏出电子词典,两人热烈攀谈起来,渐渐地,头挨头了,眼对眼了……

眼瞧着彪形女在十来元一碗的粉里吃出西洋美色来,我们这边一桌人目瞪口呆,“哇!这样也能上位?”朋友中有位老成的点头道:“八成能行。男女嘛,越是反差大,越是容易看对眼。这男的太女气;女的呢,够剽悍,有蛮劲又有心计,我看好她哦!”

有悬念、有鲜明场景的“餐厅对话”,让我们有了更多待在餐厅的理由。有好菜吃、有世间百态看、还有让人猜测前因后果的推理游戏玩……即使独自进餐,对于喜欢八卦的我来说,也是乐此不疲的有趣时光。

有次独自去瑞士旅行,没留神投宿在一家“全球浪漫酒店”,早餐时才发现,全餐厅的人除我以外,全是成双成对的老外。坐在我前面的一对蜜月男女,每当有一方去取食物,必定要深切地热吻两次――站起身一次,回来再一次,才一会儿两人已经蜜吻几十次啦!吃彼此的时候比吃盘中食物多得多。

作为世世代代匮乏这种甜蜜的中国妇女,又羡又怅的我决定明天换个地方吃早餐。

忽听右边邻桌的一对夫妇在小声争执。丈夫大约70多岁;妻子身材很年轻,侧面像个洋娃娃,正面看50多。他们正在激动地谈某个“She”,妻子恨恨地反复说:“你千万别以为我会为她不舒服!”丈夫则一直为那个“She”辩解:“她很单纯的,她不会有那个意思……”

She是谁呢?有小三嫌疑的女秘书?老头前婚所生女儿?还是……吕贝卡?那妻子说不在乎但看上去相当在乎哦,接下来的情节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呢?看着这俩餐毕离去的背影,我忘记了先前的决定,招手请服务生过来:“明天早餐,可以仍帮我预订这张桌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