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的爱情也会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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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苏静怡是带着一身土气来到深圳的。阿芬对她说，深圳的女孩子美丽得不得了，你去了就是个土皂子。不过，呆上一年，保证你会洋气了，也会穿衣服了脸也白了，总之，你就是城里人了。

本来想复读的，可禁不住诱惑，刚刚上完了高中的苏静怡跑到深圳来，在一家服装公司做女工，三个月之后就是组长，再三个月，她就当了经理的秘书，苏静怡终于知道，只要努力，所有事情都会有机会的。

喜欢上霍远帆是半年前的事情吧，那时霍远帆刚刚来厂里，因为是大学毕业，一分配就到了销售部，两个人第一次打照面是在公司的例会上，因为年轻气盛，霍远帆提了许多合理化建议，每一步都涉及到机构和人事变动，经理的脸就不好看了，可是苏静怡却来了一句，“我觉得他说得对。”

两个人眼光碰到一起，先躲开的是苏静怡，她的脸微微地红了，之所以支持他，不仅仅是他说得对吧?他和别的男子全不一样，头发是黑亮的，细长的双腿，一件棉的白衬衣，正是苏静怡喜欢的样子。

后来，就常常一起吃饭，食堂的三号桌。他和她面对面，说着公司里的事情，只能说公司里的事情，那半个小时，苏静怡快乐得不行，只觉得自己哪里也不对了，即使知道吃饭要吃掉口红，还是涂了再去食堂。

她恋爱了，爱上这个叫霍远帆的男子，爱闻他身上的味道，爱听他讲话，甚至爱看他走路的样子。

周六晚上，她买了两张电影票，《周渔的火车》正在电影院里上映。在家乡的时候，女孩子和男孩子有了意思，是要一起去看电影的。

那天晚上，她一直在三号桌等待他，可是霍远帆却没有来。

那两张电影票浪费掉了，不可能一个人去的，也不可能叫上同伴去的。苏静怡早早睡了，然后眼泪一粒粒湿了枕头。

第二天再去食堂吃饭，她问。霍远帆都来不及吃饭啊?

是啊，霍远帆说，“我的女友来看了，我们一起去看电影了呢，《周渔的火车》非常好看的电影．你呢?

二

苏静怡很坚决地辞职了。虽然做的不错，虽然总经理说，你再干一段时间，就可以做到一个部门的主管了。

她不坚持了，她用两年挣来的钱去大学读书。

选了一个民办大学，住宿，背着书包三点一线，衣服也简单，牛仔裤白衬衣，因为努力，期末得了第一。而且拿到了奖学金。可是，内心里却并不快乐，因为。苏静怡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读书。

期间，她给霍远帆发了几条短信，在过圣诞节的时候，不是从网上摘的段子，是她写给他的，一个字一个字打上去，不谈风月，却是风月无边。全是她对他的渴望与想念，她想，反正是死，发出去就算了，那是第一次，她和一个男人说爱，鼓了十分的勇气说。她觉得自己真没脸了。

但顾不得了，谁让她喜欢呢?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元旦来了，春节来了，她回老家过年了，但是，没有霍远帆的短信。她发出去的其他短信全有了回音，只有他，没有给她只言片语，在他心中，大概她还是那个只读完高中，乡下来的女孩子吧。而他是谁，他父母是深圳的政府官员，他到公司来不过是到基层锻炼一下，作秀而已吧。苏静怡喜欢的，是一朵暗夜的花朵，虽然芬芳美丽，可却只有她自己看得到闻得到。

毕业之后，苏静怡去了北京，她想，深圳这个城市，真的没什么可呆的了。

到了北京她很顺利地找到了工作，居然是在一家法国公司。门口站着高大的保安，一进大堂，大理石的地面照得人影很亮，谁也不知道苏静怡是个乡下丫头，她一口流利的英语不算，还穿着时尚得体，人又努力，一年之后，苏静怡已经是公司的中层。

遇到程佳明的时候，她是白领，而他是大楼里的管理员。

十七楼的管理员，她的高跟鞋夹在地板里。是他跑来帮她，先红了脸，然后说，“姐姐，你别紧张，我帮你。”

他比她小三岁，叫她姐姐时，脸先红了。

再过几天，他送来一瓶滴眼液，“姐姐，你的眼睛总盯着电脑会红的，我看你总是揉眼睛。”

他这样细心，她感动地说，“谢谢。”内心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击中，在外漂泊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这样关心她。

她约了他去喝茶，一杯茶要98元，桂花鸟龙。他嚷着，太贵了。他也是山区孩子，和她一样，十八岁高中毕业去当兵，转业后到这家公司当管理员，遇到她，他说，“才知道女孩子有这样动人气质的。”

她骂他贫，可是喜欢他这么说，谁不喜欢得到男人的夸奖呢?她不年轻了，二十六岁了，除了爱过霍远帆，她真的没有对别的男人动过心。

不久，公司里组织去法国玩，没有管理员佳明，当然不会有他，在去的飞机上，苏静怡想了想，到底，她要不要这样的爱?他是喜欢她的，因为，每次看到她都会紧张，脸红成一块布似的，一个大男孩儿，拘谨地站在那里。

她遇到了五年前的一个难题。

那时，她就是他，拘谨地站在霍远帆的面前，等待人家的裁决，可现在，论到她来裁决人家了。

真是风水轮回转了。

三

从法国回来后，苏静怡就休假了。

她回了一趟家乡，和自己母亲在乡下收苞米，母亲说，“这苞米啊，长在秧上是别人的，掰在手里才是自己的呢。

一下子，她恍然大悟。

女人说到底要的是什么?要名要利要那些成堆的钱?不不，说到底，她要的还是凡俗的幸福。

她的包里，一直有一瓶从法国带回来的男用香水，没有给程佳明，是因为，苏静怡明白，这一给出去，就是爱情的芬芳了。

现在她准备给了，回公司后，却发现，程佳明走了。

老总说，那个程佳明，很好的男孩儿，不知为什么要辞职，非要到一家德国公司去，其实那家公司给的待遇不如我们高，真是不理解。

她理解，他躲开的，是那低微的高不可攀的爱情，那样的自卑，她曾经有过啊。

后来她收到程佳明的短信，他说，姐你胃不好，少喝酒。姐，我在这个公司很好的，姐，我回家给你带了一些特产，放在你们公司的警卫室……那些短信苏静怡一直留着，她舍不得删，而在回了老家之后，她知道自己，应该把熟的苞米摘下来放在自己的筐里了。再次遇到霍远帆是她没有想到的。

公司和另一个公司签项目，他和她，在一张桌子的对面。

此时，她代表甲方，他代表乙方。五年之后的苏静怡，已经是一朵盛开的木棉花，那样妖娆那样大方那样得体，她微笑着，先伸出手去，对方的手内，有湿湿的汗水，显然，他紧张了。

签字后两个人难免忆旧，霍远帆请她去喝咖啡，苏静怡说，我喜欢喝茶，因为，有淡淡的清香。

说起三号桌，说起那个服装公司，《周渔的电影》，以及，那条短信。

太遥远了，虽然遥远，苏静怡仍然觉得心在微微地疼，那是她最初的爱和恋啊。

霍远帆喝了一口茶说，最后，我和她分手了，她虚荣而势利，留在美国了，现在，我一个人了，你呢，你也是一个人吧。

很明显了，这样直接地说出来。

苏静怡端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稳住了，她轻轻地一笑，我有了男友。

也在外资公司吧?是不是读完了博士?像你现在这么出色，至少要找博士或海归，你说是不是?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这么势利，还是以各种条件来论爱情，真是悲哀。苏静怡摇了摇头，喝掉最后一口茶说，不，他只是一个管理员，高中毕业。

说完。她用法语说了再见。钻到地铁里的时候，暖风呼地吹了过来，她进地铁之前给程佳明发了一个短信，佳明，你今晚有时间请我吃个饭吗?今天是小年了，我们一起吃饺子吧。

程佳明一分钟之后回了短信，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叫她姐，他说，静怡，我包给你吃。只是小屋子太小了，你会嫌吗?

苏静怡的回答是，再小，我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