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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雨中的拉卜楞寺
虽然舟车劳顿,张洹还是起了个大早,5点就出发去拉卜楞寺参加早课。
拉卜楞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宗主寺之一,有“世界藏学府”之称。寺院占地1,234亩,设有六大学院,为世界最大的喇嘛教学府。拉卜楞寺是开放式的建筑,各个寺院都是独立院落,被若干小巷分割成棋盘状。对这个藏传佛教的最高学府,张洹充满了期待,特地联系了拥有相当于博士后学历的阿克扎西大师,向其请教佛教问题。
也许因为自己跌宕起伏的经历,丰富敏锐的感受和对人生的领悟,佛教对张洹有着持久的吸引力,在其中他能找到安宁。2005年张洹皈依,法号“慈人”居士,之后他的许多作品灵感都起源于藏传佛教及相关的风俗文化。
如今48岁的张洹,已经对人生有了沉静深刻的思考。“一个人,最无法选择的是他出生的时间和地点。1965年1月23日,张洹,生于河南安阳。这是上天为我安排的命。”张洹说,“命运”两个字中,“命”是指生辰八字,就这一行字,他的命就定了。但“运”则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来为自己争取。从一个普通的农村男孩成长为世界级的艺术家,张洹的命和运在他的身上奇妙地交织着。或许他的前半生经历与很多人相似,但很少人能达到他后来的成就。是命是运,是机遇是时代,是自身努力是贵人提携,更值得被记录是他的精神。
从年少时光的张狂不羁,到步入中年的困惑压抑,现在的张洹,享受着泰然平静。他很期待自己对于生命的理解和宗教的感悟能在甘南之行中得到顿悟、升华。
清晨的拉卜楞寺温度很低。地上积着水,年轻的僧人们打着赤脚走在冰凉的路上。因为他们非常珍惜衣物,怕走在泥泞的道路将鞋子弄脏。大经堂内已燃上了酥油灯,诵经的音调低回美妙,好似委婉的歌声。张洹绕着经堂静静地走,他在向这古老的信仰祈求什么?只有他内心明了。
张洹出生在河南农村,野孩子一样的童年奠定了他自由的个性,等回到安阳市上学后,他一直都不习惯。画画是他唯一的优点,但学习不好没能如意进入专业美术院校,3年努力只考取了河南大学。毕业后在河南教了3年书,张洹决定辞职去了北京。
1991年到1998年,在北京的8年是张洹人生中最苦难的日子。1995年,张洹三十而立,人生却没有任何起色,窝在北京东村,和搞艺术的穷朋友们一样怀揣理想,口袋空空。他压抑,甚至想过自杀。然而这段穷困潦倒的日子里,那些与身处的生存环境之间的冲突,成为张洹最初的创作动机,成为了他早期行为艺术的主题。
那时全中国搞行为艺术的人也寥寥无几,张洹坚持用自己的身体做作品,“因为那是感受世界唯一直接的途径”。他在东村厕所里,全身涂满蜂蜜,任凭成千上万只苍蝇爬满全身,这个作品让他一举成为当时最轰动最有争议的行为艺术家。
1998年9月8日,33岁的张洹揣着200美元,带着妻子前往纽约,背水一战。初到纽约,他做的还是在北京坚持了10来年的行为艺术,比如将全身贴满生肉片,像一块巨大的生肉一样的行走。在美国他的艺术不但立即被接受,而且收到各界极好的评论,他一下就被纽约最顶层的艺术社交圈所追捧。在纽约的5年,不但让他实现了财务自由,也积累了国际许多城市的重要展览经历。
2005年,年届40的张洹在最后一次在美国进行行为艺术后,宣布告别行为艺术这种他称为“不聪明”、“低能”的艺术。并在年底回国,定居上海。告别,对于不惑之年的张洹来说,是需要勇气的,即使是功成名就的艺术大师,这种与过去毅然的决裂举动也不多见。这是否受了佛教中“放下”、“舍得”的感化,我们无从得知,但皈依的确使他内心足够强大,获得全新开始的力量。从2005年以后,张洹开始了艺术创作的新探索,从香灰画、香灰雕塑、牛皮画等多种形式的艺术作品全面爆发。
《黄帝内经》中记载,男子的生命节律以8年为一个周期,在张洹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如今距离2005年,又是8年过去了。48岁的张洹正在迎来他人生中最成熟、丰富的季节。
第二天 拜师 论佛法
张洹甘南之行还有一个目的是拜师。阿克扎西是拉卜楞寺中仅有的几位相当于博士后学历的大师。在前往大师住所的路上,张洹讲述了他的人生信条,“无欲则心宽,能忍则自安,仁德者康寿,知足者常乐”,这是将儒释道的精神揉在一起提炼出来的。张洹说要是如能好好参透这四句,人生会很顺遂。
在大师的住所,张洹虔诚地向大师提问佛法,请教藏传佛教的真谛,并享用阿克扎西为其准备的藏耙和奶茶。随后,张洹跟随大师来到桑科草原,两人坐在草地上辩经、交流。
阿克扎西点拨张洹,不要讲话总以“我”开始,万事万物都应该在心中,不必过多强调“我”的重要。如果能让自己变普通、变平凡、变小,到了极致的时候,自然就会变大了。
张洹的言语中则似乎透露着隐约悲观的宿命论,他不只一次的提出,“时间”是一切的根本。有些人无论怎样努力,如果没有正确的“天时”助力,结果仍枉然。然而好在他已经懂得放下,也已经放下了很多东西。
艺术是刻在张洹生辰八字里的东西,所谓成绩、名声,不过是对过去的肯定。他内心关心的是将来,思考的是让自己能够立足于艺术史。如果作艺术是在历史里挖坑的话,他只算挖到了10米,而他的志向是要挖到100米。一颗山坡上的树,根深地厚,枝繁叶茂,即使孤独,却也是那一棵健硕地伫立在山坡上的树。
张洹认为文艺复兴后的艺术,都没有存在的意义。“所有的当代艺术,都是垃圾。艺术家做的是垃圾,买家出钱买垃圾,批评家吹垃圾。”艺术家的职业,像其他任何职业一样,只是谋生工具。但是,无论在哪个行业里,如果真的想在垃圾堆里做到最好的话,要做到四“牛”:第一、本人要牛;第二、要有人说他牛;第三、说他牛的人要牛;第四、攻击他的人要牛。
为了足够的牛,张洹想在艺术领域里练出自己的一套心意拳。心意拳出自河南,一招一势要从内心深处就把对方穿透。《孙子兵法》的中心思想就是这套拳法的中心论点。张洹则理解它为攻心战、心理战—独树一帜,让对方看不透他的一招一势。以张洹对艺术史的研究和对当代艺术的了解,再加上他自己找到的一个最适合他的一种语言体系,他的“拳法”是“乱打”的套路。联系到他近年来的创作样式和题材种类繁多,层出不穷,这倒是一个恰当的总结。张洹直截了当地用几句话概括了自己—第一句:“这是个不靠谱的艺术家”,第二句:“这是个糊弄的艺术家”;第三句:“毕加索一生有5种风格,张洹一年也有5种风格,他是一个极乱的艺术家。”这就是他所需要的,荷尔蒙是创作的乐趣。
这样看来,张洹作品的基调万变不离其宗,从早期的紧张、极端演变为现在的大气、平和,一切发展都和他精神世界的成长是一致、连贯的,不同年龄、不同阅历应该做不同的事情。“如果要在这些作品中找一个共同点的话,我想这些作品都跟‘身体’和‘皮肤’有关。身体能让我感觉到生命存在,痛苦和喜乐,冷和热,饿了和痒了。”
艺术对于张洹有怎样的意义?“我内心就没把艺术当回事,它确实也不是回事。”
人类的历史就是不幸的历史,谁能说自己是幸福的呢?轮回转世与因果报应是密切相连的。人生很悲凉,人始终摆脱不了孤独、焦虑。所以张洹对待事物的态度,是一切随缘,一切随喜,“我乐意做个喜新厌旧、好吃懒做的人。”他最看重的,是幸福、健康、和谐和自由。
第三天 郎木寺
甘南之行的最后一天,张洹来到甘肃、四川交界的郎木寺。郎木寺其实不是一座寺庙,而是一个镇子。曾有人到了郎木寺,买了门票,却不知大门在哪儿。寺就在此山中,此山就是寺,千万不要“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张洹来此事因为郎木寺拥有目前藏区唯一能够让游人参观的天葬台。
死亡,是张洹从前忽视,后来恐惧,现今能够直面的。可想而知,对于亲自目睹一场天葬仪式,他有着怎样的期待。但当时天上正飘着雨,举行天葬的可能性极低。
清晨六点半,世界还笼罩在云雾中,天蒙蒙亮的时候,从山脚下看山上飘扬的经幡和哈达,都萦绕着一种神秘的恐惧和景仰齐。张洹一路上默默不语,他绕着山路,走在泥泞的泥地中,来到经幡最密集的地方。所谓天葬台,就是山上的一片空地,人们只是在空地侧面的山坡上挂上了经幡和哈达作为标志物。眼看地上一片狼籍,在草中有一堆乱石中间,散落着很多骸骨,地上还可以清楚地看到木棒和工具—刀和斧子,旁边还有一个石臼。
张洹冲在最前面,不停地俯身观察草丛中的骸骨,大小不一的骨头上甚至还带着血迹听山下的藏民说,前一天这里才举行了天葬仪式。偏偏今天没见一只秃鹫的踪影。
抬起头望向山顶,因为下着雨,那里越发显得阴冷。一根白色的经绳从山顶随着山的弧度落下来,一直延伸到天葬台附近。张洹沿着这条经绳望向山顶,许久之后,他回过身对着散落在地上的一枚残缺的头骨鞠了一躬,然后缓缓地走过去将落着的经绳牵起,走向头骨并将经绳围绕着这枚头骨放置。这个过程缓慢而庄严,同行的人及其他游客行着注目礼,都默不作声将他所经之路让出。整个过程持续了5分钟,虽短但有惊人的力量。下山后,张洹说,这是他继2005年告别行为艺术作品后,再一次的行为。虽然没有计划,没有构思,完全是到了天葬台后看了所看,有了所想后自然迸发出的本能反应。
张洹有一种顽强的生命力,就是在无论怎样恶劣的环境中都能生存。他也有一种永不放弃的精神,想做的事不管多少年都要做到。今年9月他在纽约佩斯画廊做他的“罂粟地”系列油画展览。学生时代他学的就是油画,但那时流行的是苏联的写实派,而且在相对落后的河南大学艺术系的美术专业学习中,张洹只掌握了一点点造型和色彩基础,对艺术几乎一窍不通。但他却从未放弃油画,在纽约的时候画,2005回到中国后一直系统地在画。“我不信那个邪,我差不多画过9种风格,每年一种风格试验,一直到现在,从来没发表、公开过。”前8种油画的尝试都失败了,直到3年前“罂粟地”系列,想法和思路来自藏医学。这是张洹感觉到做出自己的东西来了。就是只有将油画本身材料的特别魅力发挥到极致,才能体现出的美感。与之前香灰画和中药画不同,张洹想在他的油画中呈现一种“HIGH”之后的感觉,用更准确的词汇来形容便是幻觉—既非现实主义,也非超现实主义。“未生我时我是谁,生我之时谁是我。”生命在张洹看来是一种告别,通过油画来颂扬和赞美生命的终结,和他之前所有作品想表现的有内在的主线。是灵魂之线,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