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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态天成 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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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窗前有一张八仙桌,冰逸就坐在古董山西太师椅上,画着她最近一直在创作的系列扇面小画。静得可以听见房梁上灰尘跌落的声音。这种『此时此刻的场景,才是冰逸最崇尚的状态。

“王世襄、王金华,还有茶罐、茶盘……这些都是我室友。”冰逸在向客人介绍完屋里的摆设时,下了这么一个定义。

她的卧房里,摆着一张据传是王世襄收藏的酸枝条案。条案上放着的是王金华收藏的清代新嫁娘裹裙。裹裙旁边,摆着一溜五个风格迥异的茶罐,茶罐前排是一大一小一对茶杯。青色的杯身上,一个写“我知道”,另一个写“你也是一棵草”。拆开来用,或合起来一起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味。

这些“室友”和冰逸一起,静静地在这座几经更迭的大庙里面,感受元代的气息,欣赏明代的神态,度过现代的日子。

无缝对接的庙宇生活

说冰逸的房子有着不同朝代的气息,那是因为这里每隔三五年就开始修葺的缘故。大厅里的柱子斑斑驳驳,露出里面已经裂缝的木头芯子,幸好外面的油漆大多数还在,不同的颜色一层叠着一层,被遮住的是底层的油漆,更是过去的老时光。最外面一层的柱子上,不知是谁用黑色油性笔写了一串“151”开头的手机号。冰逸的助手在一旁打趣:“前面再加个‘办证’就齐全了!”

这里能看到很多过去的痕迹。冰逸搬进来时,对这个房子并没有过分的装修,卧室床边的墙上,一块明显比周围白的地方,是当年神龛的位置。周围还能看见当年画的墨竹,淡淡的,需要看的人凑近前,才能分辨出来。“这里没有其它庙的那种距离感、飘渺感,是清晰的、让人感动的。”冰逸说。

冰逸现在的房子,在老北京的中轴线上的中心部位。而说起这房子的历史,最早要追溯到元代。一说是当年钟鼓楼在建造过程中频遭不利,时人认定是邪气作祟,所以在钟楼附近建了一座庙宇以镇压邪气。果然,庙宇落成不久,钟鼓楼也顺利完工。另一说则来自书籍《神画北京》,书上提到,康熙年间这里便有“龙生之地”之说,“一切中国辉煌的皇家精神都是从此而起的”。

这大庙的面积有七八百平,最早是千佛寺,其后是清净寺,等到了慈禧太后的年代,又被老佛爷赏给了内务副总管太监,由于阉人不可供奉佛祖,遂改成宏恩观,供养西王母等道教神仙。

之所以一直以“房子”相称,是因为确实很难去定义这座四合院—这里既是冰逸的家,也是她的工作室。与其同时,冰逸创意的合伙人也在这里工作,生活在这里的还有冰逸尚不会说话的儿子和他的奶妈。房主本人倒是很适应这种“前店后家”的混搭感,工作、生活、研究、创作,统统在这里解决。在冰逸看来,艺术是一种思维方式。“不存在说在我休闲享乐时就没有创造力了。真正有思想的人,就连呼吸的时候,也是在创造艺术。”

在庙里过上“无缝对接”的生活,冰逸足足等了两年。本来没想住在庙里的冰逸,终于等来了这个“二环内、大的、古代的classic space”。房子产权不清,二房东文莱设计师又着急要转租,这种意外在冰逸眼里是一种历史的错位。或许因为“来之不易”,冰逸每每跟隔壁的作家邻居说起自家房子,一定会强调“我们在这儿,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和光同尘

既爱复古,又爱前卫。类似的极端特质还体现在冰逸的作品上。她那幅被命名为 《风的形状—新富春山居图》的大型水墨作品,足有两百米长,铺在德国乡间的山路上,像一条流淌着的墨河。

冰逸在富春山创作了这个作品,前后历时一年方完成。作画时,她“首先燃烧纸张,让灰烬成为雕塑。其后,随风撒灰,让风去构图。然后让水墨和灰烬的构图发生关系”。冰逸把作品的主题定为“风的形状”,“每一次展出,画都将被焚毁,成为灰烬和下一张的画的起首”。

在烧毁处重新开始,一如冰逸在美国的别墅“Black Diamond(黑钻石)”。黑钻石,取意烈火中的钻石,永生不灭。这所房子曾因其极简主义的前卫设计,被Pioneer TV(先锋卫视)采访。原先的房子被烧毁后,冰逸便购买了地权,在原址上重建了这栋别墅。冰逸保留了每一棵还健在的花草树木,甚至包括那些过去房子周围的石头。设计上采用环保节能的方案,别墅同样时间内的能源消耗,相当于北京一间三四十平方米的一居室。

助手们将《风的形状》这幅大画在庙宅敞亮的大厅里摊开,展出“春之绽放”的那部分。冰逸穿着一身同样水墨色的丝裙,在画上来回走着拍照。人的脚边是狗的梅花爪印。那是在德国展览时,乡间的狗从大画上扬长而过留下的印记。梅花印旁边,是或浓厚或飘逸的黑,近看这大面积的墨色铺垫,全都是一笔一笔细细描绘出来的精致。就像诗人想要用诗歌表现动人的音律,冰逸则想要用水墨来捕捉风的气息。

冰逸说,她是个喜欢挑战自己的人。又庞大又精细的创作是一种自我挑战;当年放下考古转向艺术也是一种自我挑战;开办“跨领域、跨行业、跨学科的”的冰逸创意更是一种自我挑战。“我喜欢高难度动作,我喜欢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能干的事情。我要极致的专注。”这种极致的专注,就要求冰逸的工作室是像庙宅这样,拥有深邃而有沉淀的空间。“这让走进来的人更温暖、更愉悦、更真实、更自然、更有创造的冲动和感悟,这就是一个更好的人。”

在深邃的空间里,摒除现代各种社交网络带来的骚扰,静得可以听见房梁上灰尘跌落的声音。冰逸坐在“带双肩”的古董山西太师椅上,画着她最近一直在创作的系列扇面小画。“在小的笔触里面可以看到全世界。这才是中国人,中国人就讲究‘和光同尘’。你可以亮到光里,你可以低到尘埃里,但都是很小的、很轻的东西。”这种“此时此刻”的场景,才是冰逸最崇尚的设计。“重要的是我们讲的idea—这个创造性的想法,这个意念在那一刻最大的撞击,那个撞击性在哪里。”

睦邻友好

冰逸搬进庙宅时,没有重新装修,就在屋子的原基础上,将自己搜集的家具一一安置好。拿卧房打个比方。靠着有佛龛印和墨竹那面墙的,除了床,还有一个充满设计感的倾斜书架。床的另一侧,是带着旧上海风情的斗柜。斗柜顶上的玻璃镜子,还带着制镜工艺不发达时代的那种模糊感。斗柜的前面,是欧洲巴洛克风格的美人靠。最近冰逸才在这美人靠上,以对面白墙为荧幕,重新把Edward Norton主演的《拳击俱乐部》看了一遍。美人靠旁边,摆着两张国内产的荷叶沙发。“我只收集让我感动的东西。哪怕它很糟。比如说你坐的,它就是两片儿荷叶。这是一个荷叶沙发,那是一个荷叶茶几。它还会摇,你知道吗?我觉得太有意思了,这种摇摆的烂荷叶。即便是劣质,都是一种诗意。”

荷叶沙发里,混着一张缎面沙发椅,侧面看才能看出这是个巨大的高跟鞋形状。这是冰逸自己的作品。“他们老抱怨我总不穿高跟鞋,我就设计了个高跟鞋,天天坐在上面。”而让人坐得最舒服的,则是一众沙发旁,那个一看就有年头的红木箱子。“大家都争着当小板凳坐,实际那是我们家的垃圾桶。”

这些沙发对面的白墙上,比电影更美的是灯的影子。冰逸到现在仍旧在调整房梁上的那两盏射灯,试图达到更好的光影效果,让那盏天花板上的豪华水晶吊灯,投射出更美轮美奂的影子。

白墙的下面,是王世襄收藏的酸枝条案,条案上有时会摆满一排六个茶罐。白瓷的罐子放大红袍,有绳纹的茶罐放白茶,紫黑色的彩罐装金丝梅。这是冰逸和茶罐室友们的茶话会时间。“就是跟六个室友谈一谈,我最近对你怎么样啊?装了这个茶叶你喜不喜欢啊?如果不喜欢,是不是考虑换一种茶叶啊?”

这种谈话,仅限于冰逸和“已入住的室友”之间。还未取得资格的“准室友”,要受到更为挑剔的筛选。冰逸每次去挑茶罐,至少要带着三个人去。两个学生,还有儿子的奶妈。四个人八只眼睛,目光在茶店主人捧出来的那二十个罐子里来回扫射。“必须四个人都同意,这个茶罐才能登堂入室。”

唯一逃过一劫的,是日式紫黑釉的茶盘。六十年代钧窑国营厂里面给日本人做的定制,让冰逸感觉有“道”。单看空盘子,有仰望星空的错觉,等茶水顺着竹篾流到盘子里,又有如俯视大海般的畅。

这又是一种“此时此刻”的美感,冰逸嘴里的“意态天成”。“在我身上,呼吸都是思想,身体的起伏和温度都是创造。”冰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