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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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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徐丽中师毕业后分到了乡下的红旗中学,同时分到红旗中学的,还有她的同学文科。文科家本来就在农村,能分到红旗中学,对于文科来说已经心满意足了。而徐丽家在县里,分到农村来,徐丽打心眼里不高兴。可是不高兴也没办法,徐丽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在酱菜厂工作,一点能力没有,所以毕业分配的时候只能听天由命。

那一阵子,徐丽情绪一点也不好。烦死了。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皱眉头。首先是对农村的生活环境不习惯,下雨天连个道儿也没有,出门就踩两脚泥。吃饭呢小心翼翼的,因为稍不留神就会吃嘴里苍蝇,那样徐丽还不得把胃液都吐出来。下雨天寝室又暗又潮,一股发霉的气味,跳蚤也多,咬得徐丽身上净包,半夜起来与跳蚤大战。农村没自来水,徐丽爱干净,星期六礼拜天不回家的时候就洗衣服,就得自己上门前的那口水井打水。那口水井的井壁上长了一圈绿色的苔藓,徐丽往下一看就眼晕。徐丽闭着眼睛摇上一柳罐水会累出一身的汗。这还不算,徐丽还要提心吊胆的,如果半道坚持不住的话,柳罐掉下去,飞转的辘轳把儿会将徐丽打下深不见底的井里。所以每次徐丽洗衣服打水都犯愁。还有更让徐丽犯愁的呢,就是上厕所。学校的厕所在学校的房后,地上挖一条深沟,上面搪上一溜木板,然后用土墙一围就成了厕所。有一次徐丽上厕所被人从后面趴墙头上偷看了,徐丽腿都吓软了,回屋趴办公桌上哭,后来同事知道是这么回事,说这算什么,这是常事。徐丽再上厕所跟深入敌占区似的。先绕到厕所的后面侦察侦察有没有敌情。然后再进厕所慌里慌张地解决,再慌里慌张地跑回办公室。上课也打憷,一看见那些闹吵吵的孩子就头疼。那些野孩子,在她的课堂上就敢啥话都骂,就敢动手打架,根本不把徐丽当回事,徐丽喊也喊不住,逼得徐丽动了手,拿教鞭照学生的脑袋敲,其实并没有敲咋样,徐丽手无缚鸡之力,挨打的学生回家一说,说老师拿教鞭照他的脑袋打,打得他的脑袋嗡嗡叫,家长就信以为真,就心疼了,立马找上门来,指着鼻子数落徐丽,气得徐丽把个眼珠子哭通红。那段日子,徐丽几乎每天都哭一场。学校的伙食不好,徐丽不喜欢吃苞米米查子,而学校几乎每天晚上都是苞米糙子,文科家离学校不算远,这种时候,文科就从家里给徐丽送点花卷啦油饼啦什么的,有时候也把徐丽领到家里吃他妈擀的过水面条,打鸡蛋卤。

徐丽念师范时学的是美术,分到学校自然当美术老师,教学生们画画,写美术字。虽然只有她一个美术老师,全校十几个班级的美术课都由她一个人教,可多数时候她的美术课不是被劳动给占了,就是被其它什么文体活动给占了,一个学期下来,徐丽也上不了几节课。美术课嘛,没文化课重要,可上可不上。领导老师们都这么认为,徐丽也巴不得不上。闲着的时候就自己画画,背了画板出去写生。徐丽喜欢画画。校园旁边不远有一块葵花地,秋天葵花开放的时候,一片金黄。徐丽喜欢早晨和傍晚色彩分明的时候到葵花地去写生。徐丽画早晨带着露水的向日葵,画傍晚披着晚霞的向日葵。早晨的向日葵,朝气蓬勃,一个个扬着笑脸,精神焕发的样子。而傍晚的向日葵呢,样子则有些疲倦,面对红彤彤的夕阳,像喝多了高粱酒,满面红光,晚风中摇摇晃晃;又像个羞涩的少女低眉顺眼,不敢大声说话,不敢直眼看人,见了人把头低下靠边走路。向日葵宽阔的叶子亦如少女美丽的衣裙,随风飘舞。徐丽画各种各样的葵花,画盛开着的,样子像是开怀大笑;画半开不开的,一副欲说还羞的模样。晚风吹过茂密寂静的葵花地,葵花宽大的叶子相互摩挲,徐丽就会心跳地朝深不可测的葵花地里望上一会儿j徐丽怕葵花地里藏着什么人在偷看她,或者突然钻出个什么野兽来吃了她。徐丽就让文科吃完晚饭跟她一块去画画。文科当然高兴了,很欣然地答应。有了文科陪着,徐丽心里踏实了,在葵花地的外面,支上画板,专心致志地写生。画悠远的蓝天,画蓝天上几朵镶了金边的彩云,画彩云下一片碧绿的草地,画草地旁那片金黄的向日葵。文科看得着迷。一面看画板上徐丽的画,一面对照天上的云霞,地上的葵花,看徐丽画的到底是哪一片云彩哪一朵葵花。有时候,文科怎么也找不到徐丽厕的是哪一朵云彩,徐丽就得意地笑。徐丽笑文科,徐丽没有说你个傻子,那朵云彩早就变了,变成一匹马,一条狗,或者是一棵树一座山了。但徐丽笑的意思文科明白,文科就拿从园子里摘的黄瓜将徐丽的嘴堵上,不许她笑。徐丽的一口小白牙把翠绿的黄瓜嚼出脆生生好听的响动,黄瓜的清香从徐丽的薄嘴片里吹到文科的脸上。文科看徐丽吃黄瓜看得有些发呆。徐丽就说你一个劲看什么。没见过吃黄瓜?文科红了脸,再去接着对照徐丽画的向日葵,向日葵是不会马上变的,还能一转眼就变成一棵苞米,一棵高粱不成?文科根据徐丽的视角,跑到葵花地边,指着说是这棵不是?徐丽摇头。文科又指着说是这棵不是?徐丽还是摇头。文科一连指了一大片,徐丽都摇头说不是。文科说你瞎说。文科拿一片宽大的葵花叶子轻轻抽了徐丽一下,抽飞了一只叮在徐丽脸上的蚊子。文科凑近画板仔细看徐丽画画,其实眼睛看没看不知道,鼻子倒是仔细地闻着徐丽身上散发的胭脂的味道。徐丽身上的味道让文科不免有些恍惚。徐丽说去去去,别碍事。文科就听话地离开徐丽,到草地上抓蝈蝈,抓蚂蚱。文科突然灵光一闪,把一只蝈蝈放在葵花上,让徐丽画。蝈蝈是草绿色的,葵花是金黄的,徐丽也觉得好看。生动有趣呢。可是那个被放在葵花上的蝈蝈不肯在葵花上老实呆着,文科一撒手,蝈蝈就蹦了,三下两下就蹦得没了踪影,文科在葵花地里左扑一下右扑一下,蝈蝈还是逃掉了。徐丽就笑。徐丽一笑,很美很美,比盛开的葵花还好看。徐丽一笑,文科也笑。文科就再去抓蝈蝈。徐丽只有画葵花的时候才这么开心。葵花开放的那段时间,徐丽跟文科两个人天天都在校园旁边的那片葵花地流连忘返。直到葵花谢了。徐丽画了好些幅葵花,还送了几幅给文科,画上题上“祖国的花朵”,“朵朵葵花向阳开”什么的。文科拿眼睛白了徐丽一下。说你才是“祖国的花朵”呢。徐丽也笑了,哟,说你是“祖国的花朵”你还不愿意呢。那你是什么呀?徐丽想了想,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好不好?徐丽说着就在另一幅画着一大朵向日葵的画上题上“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一行字,字写得歪歪扭扭。

葵花凋谢的时候,沟边的稗草抽出一片毛茸茸的穗子了。苞米的红缨也不再鲜艳。苞米棒子正在全力以赴地灌浆。青绿青绿的谷穗子沉甸甸地耷着脑袋,慵懒地接受阳光的照射和抚慰。一股股青嫩的气息,一阵阵扑面而来。这种时候,徐丽就画秋天的景色,秋天的庄稼,秋天的草木,画着画着就渐渐把什么都画得凋零了,也把徐丽自己的心情画得悲凉起来。徐丽脸上飘着一片愁云,虚虚地看向远方,遥望县城的方向。文科知道徐丽的心事。可是文科一点也帮不上徐丽什么忙。文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徐丽。其实他最想说的,就是抓过徐丽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悄悄对她说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回县里。可是文科连碰一

下徐丽的手都不敢,都心跳。这样的话他就更说不出来。他知道即使他真的说出来了,徐丽也不会留下来。徐丽揪下一枚好看的草叶在手指上缠绕着,缠绕着。文科见了,也掐下身边的一枚宽一点的草叶,把草叶横放在嘴上吹,一吹,草叶就发出了悦耳的声音。文科说你看我用草叶给你吹一支歌曲。徐丽把嘴撇了一下。文科说不信你听。就鼓着腮帮子,脸都憋红了,果然吹出了调子,让徐丽猜他吹的是什么,徐丽说是《我爱北京天安门》。文科就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说你真的听出来啦?文科又吹,让徐丽接着猜,徐丽又猜着了,说是《学习雷锋好榜样》。文科一连吹了好几首他们小时候唱过的歌曲,只吹歌曲的头一句,结果就都被徐丽猜中了。后来文科就换了内容,用草叶说话。用草叶说“我爱你”。徐丽红了脸,摇摇头说猜不着。把眼睛不看文科,看向一片绚烂的葵花地。

转过年学校又分来一个新老师。叫光,家也在县里,据说分到乡下只是个过渡。星期六礼拜天学校放假的时候,徐丽便跟光一块坐车回县里,星期一的早晨两个人再一块回来。又是葵花盛开的时候了,徐丽又早晚都到葵花地的边上去写生,可是这回陪徐丽的是光了。后来徐丽果然跟光一块调回县里去了。调回县里不久两个人便结了婚。

还在徐丽跟光没调回县里的时候,文科就变得沉默寡言了,整天夹着书本出来进去的,在默默地复习功课,准备重新考大学。徐丽喜欢干净漂亮的城市,所以文科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到干净漂亮的大城市去。文科晚上开夜车天天开到下半夜,白天照常上班上课。后来文科果然考上了师大中文系,在大学的时候学习也特别勤奋努力,毕业之后又考上了研究生,后来留校了。

一晃这些都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徐丽领着考上师大的女儿一走进师大大门的时候,第一眼看见师大那个醒目的牌子,徐丽心里不由得有点紧张和激动。文科早已等在门口。师大的校园大得简直比她们那个县城还大,徐丽和女儿哪也找不上哪。到处是报到的学生和家长,到处是人,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人这一天都上师大报到来了,拥拥挤挤的,乱乱哄哄的。若是没有文科领着。徐丽真的有点蒙头转向了。文科领着她们办理报到手续,交费手续,住宿手续,从这个楼到那个楼,楼上楼下跑来跑去,文科派了两个学生帮着扛徐丽女儿的行李箱子,文科则帮着拎大大小小的背包拎兜,徐丽空着手跟着还热得红头涨脸的,不断地拿手绢擦汗,擦到嘴边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绕着嘴边轻轻地擦,怕将口红擦掉。文科望着徐丽发胖的身体,说你干脆就在楼下等着吧。说得徐丽红了脸,就听话地站在楼下等着。看人们进进出出地忙碌,徐丽想到了电影里演的战争场面。徐丽被这么多人的场面激动着,同时也被师大这么宏大的气魄激动着。想着文科就在人这样多,楼这样高的大学里上班,当教授,徐丽羡慕得要死,嫉妒得要死,后悔得要死。此时的徐丽心情说不出有多复杂。

晚上,喧嚣了一天的校园渐渐肃静下来。文科陪徐丽在到处是丁香树的师大校园里漫步。像山头一样密一样高的楼群此刻已经灯火辉煌。徐丽仰视那些灯火辉煌的高楼,看那些明亮的窗户里闪动着人影,觉得这些人真的像在星光灿烂的天上一样。文科给徐丽边走边介绍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什么文史楼,外语楼,科技楼;什么美术馆,图书馆,体育馆;什么礼堂,餐厅,宿舍。光餐厅就分第一餐厅第二餐厅第三餐厅,还有教授餐厅。宿舍就更不用说了,分男生宿舍女生宿舍,有十好几栋楼都是宿舍呢。现在的大学,学生可真多。走到一处文科介绍一处,徐丽也分不清东南西北,记不住啥是啥哪儿是哪儿,早被大学的气派大学的复杂给弄迷糊了。哪像咱那地方的学校呀,就一溜平房。文科呢,只穿一件很体闲的雪白半袖衫,戴着眼镜。略微有些谢顶,看上去样子比二十年前更加斯文,更像一个满腹经纶的大学教授了。

两个人终于说到了从前。文科说明天我带你上美术楼去看看。徐丽说可不去。早都荒废了。再说,也没那个热情了。怎么,你不画画了?只是给学生上上课。随便画画。文科吧嗒吧嗒嘴说可惜啦。你画向日葵的时候多有激情啊。你画的那些充满青春活力的向日葵,虽然画儿没留下来,却一直保留在我的记忆深处。徐丽微微红了脸。你画的那副“祖国的花朵”,送给我的,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可不像现在。那时候你可是很有意思的。上厕所被人偷看回来就哭。上课被学生气回来也哭。徐丽推了文科一把。说去你的。其实徐丽的心中也同样保留着那些有关向日葵的记忆。那些曾经快乐的日子徐丽哪能轻易忘掉呢。两个人似乎都沉浸在回忆的河流中,顺着回忆的河流漂回到过去。只是有时候徐丽又有点不太愿意回忆过去,一回忆过去,就躲避不了心中那份对文科的歉疚。就难受。文科突然说,徐丽,我得感谢你。徐丽看着文科,一脸茫然。不明白文科为什么竟然会说得感谢她。他应该恨她还恨不过来呢。文科说,如果那时候你不跟光回城的话,我恐怕也不可能有今天。我们很可能在那个偏僻落后的农村中学待上一辈子。文科特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的发音,徐丽明白文科说的“我们”意味着什么。不过徐丽听出了文科说的感谢之中,其实是包含着怨恨的。徐丽小声说,文科,对不起。文科没回应,把眼睛看向灯火辉煌的高楼。想起当年,文科也有些伤感。过了一会文科才说没什么对起对不起的。其实,若是换了我,也可能那样选择。农村和城市毕竟存在着很大的差别嘛。谁不向往又干净又漂亮的城市呢?如果现在让我回到农村去,让我跟一个农村的女人结婚,我也受不了。徐丽说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吗?正好走在一片茂密的丁香树丛里,徐丽忍不住抓住了文科的胳膊,再一次小声说文科,真的对不起,其实……徐丽想说其实我心里是喜欢你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徐丽属于那种感情丰富却又含蓄的女人。比如现在的徐丽。真实的情绪就是想把自己的身体扑进文科的怀抱,或者搂上文科的脖子流一阵子眼泪,然后对文科说其实我的心里一直是喜欢你的。这些年来,她不止一次在心里对文科说着这样的话。可是徐丽没有。徐丽只是抓了文科的胳膊一下,就马上松开了。文科追问了一句,其实什么?徐丽说其实没什么。文科很想听到徐丽说出心里话,说她其实是喜欢他的,并不喜欢光。文科特别想听徐丽亲口说出这样的话,那样会让他的心里好受一点。可徐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徐丽还想说,那时候如果你是城里人,或者将来能回到城里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的。徐丽依旧没有表白。徐丽曾经在心里暗暗地把文科与光作过比较的,发现自己确实更喜欢文科一些,就像喜欢田野上的向日葵。文科身上那种农村孩子所特有的品质,也如同向日葵一样,纯朴而又热情。可那时候,徐丽更喜欢的是城市。

文科说,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抓蝈蝈了,把蝈蝈放在葵花上,让你写生。可它不听话,一蹦就蹦没了影。我时时想起家乡的向日葵,大片大片金黄的向日葵啊。徐丽眼里蓄满了泪

水。徐丽想起了她被分到农村的那段孤独难过的日子,如果没有文科陪她,陪她画画,画葵花,她不知道那几年的时光会怎样度过。文科紧紧抱住了徐丽。这种想抱一抱徐丽。亲一亲徐丽的冲动,在当年幽静芬芳的葵花地里不止一次出现过,可那时的文科一次也没敢。现在的徐丽比当年丰满多了,肉乎乎热乎乎,被文科一抱,浑身禁不住微微战栗。怀抱徐丽的文科,想着当年葵花地写生的情景,于是就越发地激动不已,文科把现在的徐丽,当成二十年前那个美丽的徐丽了,他把徐丽的脸蛋,嘴唇。鼻子眼睛,包括耳朵脖子,包括煽过的头发,都一一深情地吻遍了。文科嘴上的力道,手上的力道,身体的力道,使徐丽的喘息越来越费劲,越来越急促,胸脯起伏剧烈,身体和四肢由开始时的战栗变成了抽搐。先是僵硬,慢慢就软绵绵地,支撑不住自己,瘫软在丁香树丛之间绿茵茵凉丝丝软绒绒的草地上。于是徐丽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青草的味道,波斯菊的味道,江西腊的味道,眼前就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葵花,徐丽舒展开四肢,任凭葵花宽大的叶子摩挲自己的脸和身体。徐丽觉得自己仿佛与葵花的叶子一起随风摇曳起来,飘舞起来……

在这个到处是丁香树的大学校园里,徐丽毕竟是客场,她不敢恋战。徐丽搬下文科的脖子,趴在他耳朵上,怯生生地哀求着文科,你快点行不行呵?快吓死我啦。文科感觉到了徐丽咚咚的心跳。少顷,苏醒过来的文科,手摸索着抓着徐丽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让徐丽摸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徐丽说你是不要命啦。徐丽浑身慵懒,胳膊腿随便东一个西一个地一扔,连眼皮也懒得睁呢,连凌乱的头发和衣裳也懒得整理,恹恹欲睡。这副姿态,重又激发了文科,文科跪在徐丽的身旁,吻徐丽的胸。徐丽喃喃地嗔怪道,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跟一只狼似的了呢?文科的舌头就越发地用上了劲。徐丽痒痒的,扭动着身子往下推文科。文科说,其实,换了别人,也许二十年前我们就这么做了。那时候我是个农村人,配不上你,连摸一下你的手都不敢。否则,光那小子凭什么得到一块本应属于我的完璧呢?你知道吗徐丽,后来,一想到新婚之夜光美滋滋的样子我就后悔得要死。后悔自己当初怎么那么傻。高楼里晶莹璀璨的灯光在文科的瞳孔里闪烁。徐丽仰望着文科那略带几分委屈的脸,手搭在文科汗津津的后背上。你现在可不傻了。你成了大城市人了,听得多见得广了,思想解放了,胆子也大了,什么事都敢做了。你说,你是不是变坏了?是不是?徐丽狠狠地掐了文科一把。

文科挽留徐丽多在省城玩几天,他可以多陪她几天,说你不是喜欢城市嘛。可是第二天一早徐丽就坐上了回家的客车,在车上给女儿发了短信,嘱咐她照顾好自己。想到把女儿一个人扔在那样一个陌生而又充满险恶的城市里,徐丽隐隐有几分担心,掏出手绢不住地擦眼睛。

二十多年来,徐丽一想起那段在农村的日子,心里都要难受一会儿。总觉得自己是自私的,对不起文科,是自己欠文科的。现在徐丽不这么想了。现在徐丽想,我不欠他什么了。徐丽叹口气。车窗外的庄稼和树木一掠而过。偶尔有村庄隐没其中。徐丽远远望见了一大片的向日葵,它们齐刷刷一起扬着笑脸,迎着太阳开放,宽大的叶子随风起舞,这让慵懒委顿的徐丽又有点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