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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岚:美如柔荑,沉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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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岚踩着一双造型独特的高跟鞋走进化妆间。那鞋子实在抢眼,衬得小腿十分挺拔。有人赞她鞋子靓,她低头看着脚趾说谢谢,那神情是羞涩的、腼腆的。坐定后,她从包里掏出一瓶la pramol的面霜,挖了一指粉红色的喱,均匀地涂在脸上。这是她钟爱的打底霜。“因为我是敏感皮肤,所以必须在上妆前做足功课,不然皮肤就跟你闹别扭。”秦岚是裸着脸来的,知道要赶时间,直接在水龙头下面掬了一把脸就出门了。素面时的秦岚,脸颊确实有些泛红。“没办法,敏感皮肤的耐受性差,对环境和温度都比较挑剔。”她用略带自嘲的口气说。

我有能力承担自己的选择

然而在我看来,像秦岚这样的美人确实应该搭配一些“雅恙”才更般配。恰如美人有痣――因为痣,这美才有了突破口。我一点都不稀奇,当年琼瑶阿姨从成千上万个候选人里一眼挑中她来担纲女主角。她是标准的古典美女。恰似那一低头的温柔,浓密的睫毛投下栅栏似的阴影,一股轻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在西风东渐的年月,人们似乎愈发欣赏大眼搭配厚唇式的西方美,然而必须承认客观差异――就东方女人而言,还是三庭五眼最熨帖最合适。

最艰难的一次拍摄

“人生就像荡秋千,你荡得越高,就要有越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秦岚说完这句话,就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彼时,她在浙江横店拍戏,正值隆冬,南方的冬天阴湿阴冷,就算把棉被裹在身上仍是无济于事。偏偏剧组要在这个当口拍夏天的戏,道具师傅不得不把拍摄用的真花换成假花;真花全都跟僵尸似的,直挺挺又硬邦邦,因为花瓣里的水分被冻结了。秦岚正是在这样一个滴水成冰的天气里,穿着单衣单褂,还要装作一副春意盎然的样子。导演一喊停,助理就举着十几斤重的军大衣冲锋陷阵般跑向秦岚,把她裹了个密不透风。

不拍戏的时候,秦岚缩在保姆车里,抬头看到窗外的枯藤老树昏鸦。手机定制的天气预报不停给她发来提示:注意防寒保暖;避免户外运动。秦岚来不及多看,就把冰冷的手机丢在一旁,双手插在棉衣的袖管里,仍是冷。天气迟迟不肯放晴,阴沉的平静里充满了肃杀的暗示,似乎是大祸临头前的预告。导演找到秦岚,未语先笑――那笑是客气的、心虚的,又带点巴结。秦岚心里惴惴的。导演说所有的过场戏都已经拍完了,只剩下一场重头戏,拍完就要转场了。导演一边说一边缩着脖子和肩膀,战战兢兢,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从商量变成了央求。好像“重头戏”三个字是一个看起来太明显的陷阱,他要好好地哄着她让她往下跳。“那就拍吧。”秦岚咬咬牙,破釜沉舟地说。导演有些喜出望外,他还准备了一大堆的好话和承诺,看来都不必了。他乐颠颠地通知全组人员各就各位,准备场景。秦岚吩咐助理去给她买杯热豆浆,那语气活像就义前的女英雄在要求最后的晚餐。滚烫香浓的热豆浆灌进肚子里,浑身血脉都散着温热的气息。

“拍吧!”她豪气冲天地冲着监视器后面的导演说,与此同时肩膀一耸,军大衣正好落在助理伸过来的手臂上。十几米外的猪圈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像是为她壮行。河水慢吞吞地添着岸。秦岚一步一步踏进河水,万箭穿心的冰冷差点要了她的小命。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秦岚咬牙切齿地鼓励自己,必须一条过!一条过!!!河水刚过膝盖,似乎漫过了她的意识,却麻痹不了她的嗅觉――那河水和十几米外的猪圈比邻而居,彼此都沾染了对方的气味。饶是零下的温度里,秦岚还是被那蜂拥而至的臭味当面暴打了一拳,她屏住呼吸,顿感大脑缺氧,眼前金花四溅。她抬不起脚,双腿被封在河里。此时,道具师傅用盛满了冷水的木桶对牢秦岚的脑袋直泼下去――虽然知道这场洪水戏的动作设计,但是当四五桶冷水真真地兜头浇下,猝不及防的秦岚倒在了河里。至此,她的身体已经全部沦为冰河的殖民地。水把她封锁起来,一层层纠缠和包裹。稠重的成分复杂难辨的河水瞬间灌满了她的口鼻,她听到耳朵里气泡咕咕上蹿的声音,头发和四肢慢慢地舒展开去,像被抽离了控制线的一具皮影。那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挣扎和呼叫。绿色的水波和光线在头顶上晃动,可是呼吸和控制力却在空虚中消失……

在岸边举着空木桶的“肇事者”刚还因为鞋尖不小心沾了河水而大呼小叫你推我搡,现在纷纷像青蛙―样扑通扑通跳进河里。恢复意识后的秦岚,手指还在抽搐,喉咙和胸腔剧烈的疼痛。短短数十秒里,她直接逼近了死亡的领地,然后穿越黑暗的隧道回到彼岸。导演急得来回踱步,一方面担心秦岚的安危,一方面担心剧组的进度。本来这场洪水暴发的戏,剧本上写的是群戏,整个村都在逃难。可一说要下水,群众演员才不接这戏呢,加钱也不接。但主演是不能逃脱的,否则剧情完全接不起来。这次没过,还得补拍。可是秦岚这个样子……

“导演,再来一条吧。”秦岚冻紫了的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你确定吗?”导演斟酌着措辞,“要不……再休息一会儿。”秦岚没有回答导演,而是转头吩咐助理给她买一瓶红星二锅头。半瓶下肚,整个胃像烧了一把柴火,仔细地烘烤着皮囊。秦岚觉得身体刚好一点,就站起来继续刚才失败的拍摄。这一遍,有如神助。依然是过膝的河水,依然是兜头扑面的冰水,秦岚似乎痛到麻木,失去任何知觉,一气呵成完成了拍摄。回到宾馆,她就躲进卫生间,用滚烫的热水不断地冲刷自己,水溅在皮肤上,不断腾起一蓬蓬热气。也不知道冲洗了多久,直到胳膊腿都回魂儿似的变成自己的了,她才艰难地从浴缸里爬起来,来不起擦干头发,就抛尸般把自己仍在床上。

累啊累啊就习惯了……

秦岚出生在一个传统而正统的家庭里。父亲就像从李安电影里走出来的父亲,母亲说话和待人都像温水一样触着你,她把女儿也养得细细气气,并且希望她长大后像自己一样当一名会计,有一份安稳的工作和婚姻。乖乖女秦岚一直按照父母的意志去生活。跟爸爸说话从来不以“不”字打头;学校男生把电话打到家里来,她会把听筒交给妈妈来处理。谁也没有料想她会选择进入娱乐圈。面对母亲的惊诧和父亲的背影,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内心的想法,或许乖太久的人是需要一次逆流来完成自我确认的。

于是她打包行囊,孤独北上。我看早期的视频资料,记者问她怎么看待艺人的工作,她却笑着引用一个流行短语来解释:起的比鸡早,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猫少,睡得比猫头鹰晚。到底年轻,又因为剧组的生活五光十色,她居然也很快适应了这样的富有挑战性的生活。因为不是科班出身,她利用所有机会不断充实自己。学京剧、学跳舞、学刺绣……只要剧情需要,她都乐意尝试。生活对她来说,就像一场华丽的冒险,而她就是梦游仙境的爱丽丝。直到新鲜感渐渐淡去,剧组的生活渐渐露出残酷而狰狞的面貌。她曾经在三天内马不停蹄地在两个剧组和湖南卫视“舞动奇迹”的排练厅、直播间奔波。连夜赶路,带病练舞没有消磨掉她一点点热情。只要摄影机对准她,就好像所有的疲劳、困倦都消失无影,观众看到的依然是目光炯炯、顾盼生姿的最佳状态。秦岚笑谈起因为全身心投入地练舞导致脚踝整个肿胀,而在拍戏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觉察,反倒纳闷工作人员怎么总是准备“小鞋”给她穿,直到最后接近杀青才忽然发现原来的“小鞋”又开始变大。

“要是你觉得累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再累一点、再累一点……”最过分的一次,秦岚连续工作三天,拍完最后一条,导演说oK,秦岚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她躺到宾馆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是一种极不健康的亢奋状态。”秦岚说,“我记得还有一次,把助理都累哭了。”那是秦岚第一次拍打戏。拍摄第一天,导演就调侃她的动作像体操。秦岚是自尊心极强的人,怎么能允许自己30多集都在表演广播体操呢?那是另一项“秦铁人”的纪录,十天睡了不到8小时。通常电视剧的拍摄进度是三天一集,秦岚那次是十天7集。当时有两个组,A组昼伏夜出,B组昼出夜伏,秦岚AB组都上,等于24小时轮番折腾。她唯一能稍事休息的地方就是从剧组到宾馆的路上。每次化妆师都像是给行尸走肉上妆,冰凉的化妆水没有刺激到她,即使撩开眼皮画眼线时,她也照睡不误。

拍摄的空当儿,秦岚还要练习剑法。剧组供演员练习的剑在使用多次之后分裂出许多木剌,秦岚通常在深夜练习,半个小时下来,手心和指肚扎满了木刺。于是就吵醒在保姆车里打盹的助理,让她举着手机,秦岚用眉钳把木刺一根根拔出。然后她听到助理在哭,那种无声的哭,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太累了。太累的人连哭都是无声的,脑袋像坏掉的玩具一样歪斜着,肩膀沉沉地耷拉着。因为秦岚的戏份重,剧组甚至给她的助理也特意安排了一个单间,助理高兴得逢人就炫耀,十天下来,却连宾馆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姐,我太累了。”

助理跟了她七年,早已情同手足。第二天秦岚的戏刚拍完,就带上助理去吃好吃的。两个小女生点了满满一桌吃的,秦岚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看到助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子太满,她只有半张脸搁在桌子上,从倾斜的盘口里流出来的热汤滴在她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那一刻,秦岚的鼻子热辣辣又酸溜溜,眼睛里胀满了温热。那一刻的百感交集,不光是心疼助理吧?或许还有一点点自怜与骄傲。她或许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挫折与失败,然而这十年的演艺之路走下来,她已经从一个连给模特公司打报名电话都会声音发颤手脚发汗的小女孩变成一个累到在浴室里晕倒又独自醒来继续工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