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命延续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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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杨是在饭桌上认识的。他四十多岁,大个子,大口吃菜,大碗喝酒,笑声朗朗。

老杨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很有钱。但他讲的不是自己的事业和钱,他讲的是自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他在讲妻子和儿女的时候,满含着爱意和深情,令在场的每一个人为之动容。

老杨说:“我之所以这样珍惜我的家庭,是因为我和大家有着不同的人生,我看问题的角度变了,我的第二次生命、第三次生命都是上天恩赐的。”

第二次生命?第三次生命?在座的人吃惊地瞪大眼睛。

老杨笑笑,来,我敬大家一杯酒,为彼此的健康干杯!说完一仰脖子干了。

放下酒杯,老杨再次打开了话闸:“也许你们不相信,看我又抽烟又喝酒的,其实,我是个病人。我得的这种心脏病,叫‘有症状的心动过缓’。我的胸腔曾经被打开过两次,为的是给我的心脏安装起搏器。起搏器能够帮助心脏恢复正常运动,但是它的时效性只有15年。也就是说每隔15年,我的胸腔就要被打开一次。第一次生命是父母给的,第二次生命是妻子给的。那时候刚结婚,才25岁。我在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我的妻子附着我的耳朵说,亲爱的,你一定要回来,我要为你生儿子。带着妻子的嘱托我进了手术室,虽然打了很重的麻醉,但是我在潜意识里挣扎,我要回来!我要回来!的确是爱情的力量帮助我战胜了死神。

“你们不知道,这种手术很危险,一做就是十几个小时,好多体质差的或者意志薄弱的人就死在手术台上了。你们永远体会不到当我第一次从手术的麻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那天清晨,灿烂的阳光洒满病房,床头一束玫瑰花鲜红欲滴,我看见满脸泪水的妻子是那样的生动美丽,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心里暗暗发誓:在以后的15年里我一定要好好珍爱这个女人,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我只有15年的光阴可以和家人共度,等到40岁我得再闯一次生死关,所以必须珍惜每一天。手术才一个星期我就尝试着站立,15天我就独立行走。一个月之后我出院,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单位辞职。当时同事们都很不理解,家里人也反对,特别是我父母,说你一个生病的人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多不容易啊!我却不这么认为,我从来不把自己当病人,我有详细的计划和目标。15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绝不能把获得新生的这15年光阴虚掷在机关里,我要自己组建公司打拼天下。我要赚钱,赚好多的钱留给我的妻子和孩子,让他们在没有我的未来也能过上富足的日子。还有我的父母,如果15年之后我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剩下的日子谁来赡养他们呢?这是我的责任啊。”

房间里空调的温度有点高,老杨脱了外套,露出酱红色的拉链羊绒衫。他笑笑说,我妻子说这种颜色并不适合我,可我就是喜欢红色。我说,红色代表热情,因为你对生活充满热情。

老杨接着说:“一开始不懂生意经,多次失误,亏得一塌糊涂。为了省钱我好长时间每天只吃一顿饭,和别人挤在一张铺上睡觉。哪个成功的人没有经历过失败呢?”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原来是他女儿的。哈哈,爸爸在外面吃饭呢。好的,我会早点回家的。挂了电话他一脸的幸福感:“现在就她管我紧。”

“你儿子和女儿相差几岁啊?”桌上有人问。

“10岁,”老杨说,“35岁那年,我对妻子说,再过5年我又要动手术了,万一下不来手术台,就苦了你了。我们再生个孩子,让家里热闹一些。第二年开春我们心想事成。孩子见日长,我40岁那年他已经5岁了,上手术台之前女儿拉住我的手说:‘爸爸,你让医生快点做,晚上我要你陪我睡觉呢!’我信守承诺,又挺过来了。

“我现在每天早晨5点多起床,拖地、抹桌子、上街买菜、回家做早餐、亲手喂女儿。妻子要跟我抢这些事,我每次都让她歇着,除非我不在家。我女儿自己会吃饭,但她就爱这么跟我撒娇。”

老杨喝了口酒,继续说:“现在我43岁,到55岁还有一次关口。那时我即使挺不过来也没什么遗憾了。在座的各位,你们别把带孩子、做家务看成是件辛苦事,在我看来这是在享受生活啊。”

老杨电话又响了。他看了一下哈哈笑着说:“还是我家的宝贝女儿。”他摁下免提键,一个童音传出:“爸爸,你少喝点酒好不好?今天晚上小美女要和你睡觉。”

一桌子的人全都笑起来。

(摘自《短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