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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终关怀:死神眼里那滴仁慈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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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

从留日弃妇到准临终关怀

2008年9月,25岁的车奕奕放弃了优越的银行工作和舒适生活,瞒着父母用三个月时间办理了赴日研修,只身投奔远在日本的爱情。

始料不及的是,在成田机场等待男友7个小时之后,这个匆匆赶来的男人只塞给车奕奕一张返程机票。原来,男友忍受不了留日生活的艰苦,为了扎根日本他傍上了一位大他15岁的日籍遗孀。那个日本女人威胁他,如果不把车奕奕赶走,就撤销对他的长住担保,并拒付以后的所有费用。

凌晨两点,车奕奕守着装满男友最喜欢吃的牛肉干的大包号啕恸哭,她说那一刻真的想到了死。

或许是骨子里天生的执拗基因救了她,哭过之后她发狠下定决心,留在日本,从哪里摔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日语系毕业的车奕奕很快在街头的小广告上找了一份在烧烤店洗碗的工作。从那天起,她再没有理过发,她说人总要为自己冲动的惩罚埋单,直到有一天走出这种耻辱感才会剪去这三千烦恼丝。

烧烤店的工作非常辛苦,人忙碌得像机器,店主允许她寄住在店里,但每天要免费多做两个小时的工作补偿。

一次工作的时候,车奕奕不小心将啤酒洒到一位老人身上。当老人看到她的工作牌,惊喜异常,不但没有追究,还在老板面前替她求情。这是一位随儿子到日本定居的台湾老人,对祖国的思念之情使他对这位中国姑娘顿生好感。老人的儿子儿媳在富山县工作,很少有时间照顾他,老人便经常来这里吃饭,每次都会关照车奕奕,给她很多小费。

可是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老人一直没有再出现。正当车奕奕心神不宁时,一个陌生男人找到她。他是老人的儿子,他告诉车奕奕:半个月前老人突然晕倒并被确诊为肺癌,现在生命已经处于倒计时,老人非常希望车奕奕能去看看他。

那是一个让车奕奕泪浸满心却不敢流的下午,当老人看到车奕奕,眼里流露出一丝惊喜,苍白的脸上泛起笑容,他请求能单独和车奕奕在一起聊天。老人似乎变得精神矍铄和健谈起来,他不停地讲述着自己年轻时的遗憾,谈失散的亲人,家乡的小吃……

车奕奕毅然决定每天只工作六小时,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陪伴老人。车奕奕无法忘记她握着老人的手,一首接一首为他唱着民谣,直到嗓子嘶哑,直到那双皱纹布满的手渐渐冷却……

老人的葬礼结束后,老人的儿子送给车奕奕一个装满日元的白色信封,他说:“谢谢你!”车奕奕婉言谢绝了。

选择:

让枪口战栗的善良能走多远

车奕奕又回到她油腻的杯盘中间生活,几天之后,老人的儿子再次找到她。他说,你的善良让你拥有了做一名临终关怀师的天赋,这是种高尚而神圣的职业,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学校,并且付了第一年的学费。

车奕奕到学校报到之后才明白,临终关怀师是一门专业性要求非常高的职业。一方面,它针对即将辞世者进行全方位关怀照顾;另一方面是对家属的心理安慰。不但要使家属尽早对病人的病情进展及未来有一个正确的了解和认识,在做好充分心理准备的基础上,积极主动地配合医护人员,完成对患者的临终关怀,并共同料理后事,从而使病人“善终”,使亲属宽心。

职业资格要求是非常严格的,不但要拿到申请国的语言资格证书,还要求注册护士证、心理辅导师认证,除了这些还要向该国护士协会提交申请,顺利登记后,再提供一定周期的医院实习评估报告。

车奕奕要学习相关的三十多门课程,广泛程度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毕业之后,成绩优秀的车奕奕被送到美国墨尔黑德州立大学临终关怀中心,进行为期两个月的研修学习。

车奕奕要从家庭临床护理见习开始,她所在的服务中心由5名护士、两名职业关怀师组成,每个护士负责5个病人。

每天9点整,车奕奕背着出诊包,拿着区域地图驱车前往自己负责的病人家庭,为他们测体温、量血压,然后翻开第一页上写着“随着生命走向死亡,关怀是第一位”的病例进行记录。

就在车奕奕踌躇满志时,她遭遇了一位非常棘手的病人:马克洛德。

他属于危重病关怀者,由于病痛的折磨,性格暴躁。自从进了关怀中心他便吵闹不止,非常不配合。车奕奕第一次和他接触是在交接班时,疼痛使他从床上翻到地上,当车奕奕想把他搀扶起来,没想到他却一把扼住车奕奕的脖子,叫骂着要杀死她,幸好值班医生帮忙才能阻止。

马克对这位东方关怀师非常不友好,他总是故意把热汤洒到车奕奕身上,但车奕奕都尽量忍耐着。直到有一天,马克注射了止痛剂后仍然感觉疼痛,他命令车奕奕为他加量。车奕奕深知药物剂量由医生严格控制,可是中心没有固定医生,要打电话通知医生赶来至少也要半个小时。愤怒的马克并不听车奕奕解释,疼痛难耐的他竟然从床铺下拿出一支枪,瞄准车奕奕的头,咆哮着:我要打死你!车奕奕虽然知道美国人携带枪支是很常见的,但还是被吓坏了。可随之而来的愤怒战胜了恐惧,她甚至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一段时间以来积压的委屈爆发了。车奕奕竟然用母语对马克大叫:你这个坏蛋,缴枪不杀,中国人优待俘虏!

趁马克发愣之际,枪被赶来的巡警抢了下来。

事后车奕奕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喊出那样一句话,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拔枪事件”之后,马克竟然对车奕奕言听计从了。马克曾经对自己的主治医师说,中国姑娘连枪都不怕,有这样的人陪伴,我已经不再害怕面对死亡!

半个月之后,马克在没有任何家人陪伴的情况下,死在病床上,这给了生长在中国温暖大家庭的车奕奕很大的打击。

实习结束之后,车奕奕决定放弃这份折磨人、又充满危险的职业。

坚持:

从一只失贞的狗重新开始

车奕奕到日本之后,接到校长亲自打来的电话,他说:我成绩最好的学生逃跑了,我想知道原因。车奕奕流着泪说:我真的没有办法面对生命的逝去,你甚至可以看到它溜走的形状,闻到它离开的气息。面对死亡,就算是别人的死亡,我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

校长表示他尊重车奕奕的选择,但他希望她能明白人在最后时光难免有恐惧和孤独,此时,如果有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在耳边轻声叮咛: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直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停止游走,安详、有尊严而无憾地走完人生旅程,那该多好!而临终关怀师就是给逝者尊严的人!校长还建议在她离开之前正式接一个案子,作为车奕奕的毕业答卷。

车奕奕虽然知道临终关怀也包括动物,但她没想到校长推荐给她的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临终关怀竟然是一条狗。

狗的主人辛子介绍说,这条拉不拉多名种犬叫秋秋,它因为遭到附近某条流浪狗的,产下一群杂种狗宝宝。辛子坚持认为,那条犯案的狗就是害秋秋生病的罪魁祸首。

车奕奕看到那条奄奄一息的狗妈妈时,它还在给狗宝宝们哺乳。车奕奕开始接近它,定时为秋秋做个体检查,量体温、测瞳孔、心肺、皮肤、肢体运动等情况。还为它洗澡,按摩。

车奕奕发现,秋秋的精神一直处于虚脱和游离状态,但是只要它一听到外面传来的狗叫声就会变得烦躁不安。终于,车奕奕在两天的跟踪之后发现,在外面叫的是一只黑黄毛色的流浪狗,和狗宝宝的毛色很像。

经过对辛子再三劝说和沟通,她终于同意让那只犯和自己的秋秋见一面。当车奕奕想尽办法将那只流浪狗引进房间,秋秋竟然挣扎着从地上起来,然后,将狗宝宝一只只叼到流浪狗身边,而流浪狗不时用鼻子触碰秋秋的脸颊,眼里充满泪水,两个小时后秋秋安详地合上了眼睛。

这种来自于生命的托付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了,车奕奕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职业,她感觉自己对这个职业的认识太浅薄。

重新回到工作中的车奕奕开始规划调整自己的生活。她租了一间小屋,开始系着围裙,在唯一的电热炉上为将职业进行到底而煎、炒、烹、炸着;晚上,委屈自己像鸡吃米一样将头缩在凹进去的水池里洗漱;还要在耳朵里塞上棉球,忍受着一纸隔壁那极具杀伤力的摇滚乐和凌晨三点就要响起的闹钟,在这种近乎自虐的憧憬里她还要定期做服务对象的家庭访问,24小时应对咨询服务,回答病人及其家属的问题,讲解对症处理的有关方法。

车奕奕将中国特色发挥到淋漓尽致,细心的她接手案子时要事前收集好病人的所有资料,包括他的喜好、禁忌、信仰、口味等。还创新了定时替换家属守候病人,陪病人及家属聊天以排除他们的心理困扰的服务。

甚至还提供专门帮助病人写生平,将病人的生平整理打印成精美的册子,当病人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将册子送给死者亲人,以寄托他们的哀思。还联系志愿者将手工制作代表爱心和关爱的各种玩具,送至每一个需要得到关怀的家庭。

目前,车奕奕开始关注自杀人群,她说从网上的新闻看到国内个别学生因为适应不了生活和学习的压力而放弃生命,是由于我国对死亡教育的缺乏造成的。死亡教育是教会人理智看待生命,一方面要正确认识死亡的生命进程,而一方面也要知道珍惜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