怄气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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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要奔五的女人来写“怄气”，有点儿滑稽，实在是因为我家的怄气史太过悠久。

遥想四十年前，傻丫一个的年代，我虽然是个乖乖女，但还是和妈妈怄过气的，不记得是“六一”节前为了一条碎花裙子，还是因为偷吃了弟弟的几块蛋黄饼干挨了骂，反正是怄过气的。

后来，到了恋爱的季节，换了怄气的对象，怄气便有了许多的色彩。恋爱中的女孩儿如果不会怄气，生活一定没有情趣，这辈子一定不怎么幸福。女孩儿怄气是一种手段，脸一摆、嘴一撅，恋人便添了几分心疼，加了几分小心，恋情才有了波澜和甜蜜。

再后来，从女孩儿变成了女人，怄气才上演到高潮，且演技愈发高超。真怄、假怄、深怄、浅怄，你要辨别真假，我要拿捏分寸。真怄是为琐事生气，假怄是为撒娇邀宠，深怄是为家庭矛盾大问题，浅怄是为面子地位小情绪。

再后来，女儿出生，人妻升为人母。不知不觉中，怄气的施动者变成了怄气的受动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怄气伎俩在女儿身上不仅重演而且螺旋上升，买衣服不顺心，给我怄!剪头发不如意，给我怄!13岁那年，女儿将日记上了锁，怄气达到最高级。

女儿怄气没有创新，和我一脉相承，爆发力不强，但持久性有余；没什么大动作，只是不言语，沉默冷战，有时自己都憋得难受，但必撑到有人来哄劝，然后才能停战转晴。我家的怄气传统是谁怄气谁获胜，所以，丈夫永远是输家，我在女儿会怄气之前，曾经是常胜将军，到女儿会怄气之后，基本是逢战必败，所以，统计一生怄气战果，胜败基本持平。

两年前，女儿金榜题名，远走京城，只扔下我俩相依为伴。突然间，没有了观众，也没有了裁判，怄气也就没有了激情、没有了意义。白天各自忙碌，晚上倦鸟归巢，家就显得异常重要。最本质的变化是怄气不再含蓄，由暗怄变明吵，由无声变有声，由持久战变短平快，吵得勤，忘得快

“丫头，妈妈把钱给你打到卡上了，明天去查一查……”

“你妈妈打的钱是我给她的……”我给女儿的电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抢过来喊。

“哎，有没有点儿风度呀?这点小事也表功?”

晚上他回来得晚，总不带钥匙，我常常是坐在被窝里抱着笔记本上网，听他敲门，我会扯着嗓子喊：“家里没有人!”等给他开了门，他会说：“家里有人开门的感觉很好。”我就警告他：“这是最后一次啊!我再也不干这从被窝里下来开门的事了!”

早上上班，我总是担心迟到，经常会扯着嗓子喊：“快点下楼开车送我，我今天要去堵学生呢!”他会反抗：“自己跑吧，我还没换衣服呢!”我的语气就会软下来：“就穿着睡衣吧，反正在车里也没有人看见!”于是，他就会穿着怪异地下楼，一身棉睡衣，却脚穿皮鞋，嘴里会嘟嘟囔囔地发牢骚：“中国的教育事业靠什么发展的?就是因为有我这样的老公穿着睡衣送老婆!”然后也不忘警告我：“这是最后一次啊!我再也不干这穿着睡衣去送人的事了!”

这么声严厉色的警告也没有以前无声的怄气威力大，第二天会一切照旧，故事重演。我本来几次想重振威风，寻个理由，怄个三天三夜不理他，可是，戏还没开场呢，就会有事让你不得不开口：

“我的眼镜又找不到了!”

“忘了拿擦脚布，给拿下吧?”

“电视声音关小点儿!今晚半月谈开会呢!”

看来，我家的怄气史以不可阻挡之势结束了，只成为一段遥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