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小说 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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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武术下乡
熊太行
过去那种日子又回来了。没人管，没钱，别人总是觉得加入武林又离开门派是一项很爽的事儿，有各大派掌门人家的千金芳心暗许，有坏人的银子供你一掷千金。
这种想法的持有者，一般都没失业过。
我现在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在华山派的时候，每个月师父和师娘给零花钱，师兄这样指导师弟的大徒弟，有指导费，师兄有时候出去访学，去泰山派走走，有一些诸如复原远古剑法的课题费。师父来钱的办法更多，各门派的弟子要出师，师父去参加，有答辩费。
我?我现在一身花费，华山派陆大有这个名字，我是不能用了，于是只能四处给人帮忙，比如说刘正风师叔要金盆洗手，好，我过去搞策划，灯笼、彩球、蜡烛、宾客名单、演出节目，这些有专门的堂会商铺来负责，这种商铺里的伙计，十之八九是我这样不成器的各门派弃徒。
有人说你为什么不去镖局呢?一声苦笑，那么好进吗?镖局不敢随便收录生人，原因很简单，你要是山贼派来的怎么办?想进镖局，那得有担保有推荐。
劫富济贫或者敲诈坏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比如上次大师兄曾经虐待过一个财主白剥皮，因为老白这人太小气，老是半夜学鸡叫逼长工起来干活，当时把人家打了一顿还捆起来滴蜡油，倒是讹来了他一干两银子，后来才知道原来白剥皮是夜游症患者，深夜爬起来学鸡叫根本就是一种病态，是那长工对他有意见，故意骗大侠替自己报仇，师兄为此伤心了好久，觉得自己欺负了人，万幸，当地的官府抓不住大师兄，但是他们抓住我没问题，陆大有的武功确实还是三脚猫水平。
三脚猫的春天
那天上午，我在商铺里发呆，突然看见嵩山派的一帮兄弟们呼啦呼啦地冲进店铺，问锣鼓彩带横幅的价格，当时我赶紧向后撤，是不是左师伯怪我没有跟五岳剑派盟主打招呼就退出华山派，派人抓我来的?赶紧到仓库去假装理货，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听见外面寂静了，才敢出来。
人害怕了就容易尿急，我先去茅房尿个尿。
令人大吃一惊的是，茅坑上蹲满了嵩山派的兄弟们，打头的那个我还认识，是嵩山派的乐厚师叔，乐师叔的武功很差，不过收拾四五个陆大有绰绰有余，乐师叔的人性还不如武功(我每次见他都这样念叨一遍，免得得罪他)，嵩山派的弟子们蹲在坑上，各个横眉冷对。
“各位，师……啊不，大侠。”我满头冒汗，“各位是要准备在这里袭击魔教教主东方不败吗?那你们恐怕等不到了，因为他现在已经改上女厕所了。”
“少废话，”乐师叔拧着眉毛，“我怎么看你小子面熟，不是华山派的吗?”
“退学了，前不久的事。”
“没问你这个，你……你……你……”
乐师叔的表情终于轻松了，同时本来拥有浓郁气味的厕所里增加了一阵疯狂而新鲜的臭味。
“怎么样，愿意跟我走吗?”
师叔一边提裤子，一边跟我讲他们从事的伟大事业：你知道吗，大明是一个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国家。但是总是被一个一衣带水的小国欺负，这些来中国打劫的亡命之徒，被称作倭寇。
如何对付倭寇，朝廷里有着不同的方案，戚继光大人的方案是，从浙江的矿工里招兵，因为矿工长期背煤，身体都不错，而且他们很穷很绝望，突然有粮吃，打仗很卖力，而且当地人民风强悍，经常宗族械斗，几乎每家的男人都有着打群架的经历，这正是跟倭寇对阵需要的。
严大人的解决方案则完全不同，严大人认为还是要从武林中请取高手，组织一个武术教练机构，然后送武术下乡，使当地的老百姓各个成为武术高手，然后全民皆兵对付倭寇。
两种说法貌似都有道理，不过皇上要考虑花钱的问题，戚大人和严大人竞价，严大人胜出。因为他的方案是把兵刃铠甲都省了，让大家都去学拳，最多学点剑法。
严大人召见嵩山派的时候也进行了调研：
“有没有可能，不给百姓买刀剑，也让他们能对付有武器的倭寇呢?”
左师伯当时回答得很传统：大功告成，不拘于物，草木竹石，皆可为剑。严大人还询问了一个天桥一代的说书先生，得到的回复也是肯定的，说蒙古的蒙哥大汗就是被杨过(他还是伤残人士呢)用石头打死的。
我还是不太明白。
“就是说，我想让你下乡去教剑。”乐厚师叔笑眯眯地说。
这支队伍
这支队伍充斥着和尚老道，五岳各派的弃徒，以及一些久已失传的武功的保存者。
老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说满嘴的陕西话，问他的武功门户，他说自己不知道：
额也不知道额到底算什么门派，额家住在一个大墓里。刻了好多稀奇古怪的字，后来俺爹临终前教俺，说石壁上是武功，你自己学吧……我就知道有个什么“九阴真经、重阳一生不弱于人”什么的。
他学没学不知道，不过我发现老杨不识字，估计自学能力也有限。
最漂亮的是一个穿青色衣服的小姑娘，长得真白，她用一柄竹剑，我问她是哪个门派的，得到的回答是：“没有门派，我师父是老仙白猿子。”
“您是不是还有一个师兄，从师父肚子里发现了一本儿书，叫《九阳真经》?”
“是啊，你怎么认识我师兄?无忌哥哥?有人找……”
一个脸色阴暗的大胡子看了看我。我赶紧客气两句：“久仰，久仰。”
另外有两个人正在说自己的不幸遭遇：
“我家家传的两页刀谱不见了，我至今仍在寻找。”说这话的是个结实的少年。
“你那算什么?我学的掌法，从我师父那代就没学全，现在只剩下十五掌了，我正考虑如何把剩下的三掌补上，我的掌法都带一个龙字。”
“那我就建议你，叫升龙霸、飞龙霸和亢龙霸。”
“好主意。”
一个白眉老爷子宽袍大袖，走起来很有力气。
您今年高寿了?
“199岁，像吗?”老爷子满面红光。
请教老前辈的姓名?
“你就叫我周伯通就行了。”
“我怎么觉得您好像也就是八十多岁……”
“家母以前是已故南帝段皇爷的妻子，家父和段皇爷称兄道弟。岁数不会差太多……”身边的一个中年人说。
我赶上乐师叔，“您从哪搜罗这么一帮子人?”
“这你就别管了。”
“这些人显然是山寨来的水货，送下乡也教不会当地人，不怕被村里骂吗?”
“老农民好糊弄，他们又没见过真的武林高手。”
“可是总得练两招啊。”
“所以我把你拉进来啊。”乐师叔笑眯眯地说，“进村后你练一趟华山剑法，他(他指着一个姓彭的少年)练一套五虎断门刀，有两个真的，足够了。”
“我能问问为什么要招假的吗?”
“便宜啊，好些人听说能行侠仗义，不要钱也愿意干。你知道我们嵩山派想要成为送武术下乡指定门派花了多少钱吗?”
错上官船
省油村非常欢迎嵩山派送武术下乡，他们也不会知道，他们学来的东西跟嵩山派全无关系。不过毫无疑问，学的全是上乘武功。
几个中年妇女在跟自称周老爷子的白胡子学点穴，“不行，不行，这门功夫要是教你们，就要摸你们全身穴道，一百多年前，我就是因为这种情形犯了错误……”
一个厨子在学那位郭姓大侠的掌法，一掌换一个鸡腿。
乐师叔则在盘算，学一门武功是两吊钱(1000文)，这其中有一成三是朝廷买单，我们收870文现钱，这啪文里要拿300文应对各种开销，200文用来印刷穴道挂图和武功秘籍，教课者得20文，乐师叔收100文，剩下的要交给左冷禅，左师伯要把剩下的钱里的四成拿来孝敬严大人……那么严大人获利多少?这对于算数不好的陆大有，不啻为一个噩梦。
这是一个庞大的事业，大明朝各地都在送当地的武功下乡，倘若错过了这个机会，影响力没了不说。只怕是江湖上从此没了你这字号名头。
乐师叔一天天胖起来，随着他越吃越好，他想顺畅地拉下大便也是越来越难。根据消息，戚大人的兵已经把倭寇赶到了省油村这一带，我几次劝他，赶紧走吧。
再等等，再等等，这边的生意不错。
我不等了，那个深夜，我爬上了我们住的那间客栈的墙头。
青衣服的小妹子听见了，出来看见了我。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真觉得这里能过一辈子吗?我小声对她说。
“我是来基层接受锻炼的，这个活动结束之后，考六扇门会优先考虑……”
好，我明白了，算我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