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康永:放纵思维去流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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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LA，洛杉矶，好莱坞所在的城市，我到LA就是为了追逐我的电影梦。
第一堂课是编剧课，走进教室的时候，教授已经在位子上等我们了。海无德教授，很巨大、很白、眼睛很小、嘴很阔，仿佛是修炼成人形的大白鲨。
“各位新加入电影圈的年轻人，编剧的第一个原则：世界上没有人是快乐的！你们是来学拍电影的，你的快乐就是观众的痛苦！电影里的人，快乐不准超过五分钟，观众不要花钱看你爽，他们要看你被警察冤枉、被情人甩、看你的洋娃娃被鬼附身拿着菜刀追杀你！”
他停下来，喘一口气：“你们谁敢在故事的一开始，写下‘快乐’或任何快乐的同义词，我就会让他一整年都跟快乐绝缘。”
这番话的震慑力很大，以致于每个同学都胡扯了一个开头，主人公阿里巴巴的遭遇越来越惨，大白鲨的表情也越来越欣慰。正当我的思路像苍蝇般乱飞时，忽然听到教授念了我的名字――
他翻出鲨鱼牙齿一笑：“康永，你的阿里巴巴发生了什么？”
二
我头脑一片混乱，《西游记》、《水浒传》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飞速乱闪，大白鲨耐着性子望着我，但脸上的鲨鱼微笑已经渐渐僵硬。
硬着头皮，我脱口而出：“阿里巴巴是一个修道人。”
“修道？修什么道？”大白鲨眯起眼睛，“你的故事不能为难其他国家的观众……”
“是，是，阿里巴巴是一个修炼古代法术的人。”我赶快修正。
“嗯，然后呢？”大白鲨总算恢复了一点礼貌的笑容。
“他的太太很爱他……”
我说完这句，仿佛看到那地狱小火苗又在大白鲨的眼底闪了闪，他警告性的提醒我：
“你接下来该不会要说阿里巴巴的婚姻生活很‘快乐’吧？”大白鲨把“快乐”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不，不，不快乐，阿里巴巴根本不相信爱情，他觉得爱情不过是短暂的甜言蜜语罢了，根本禁不起考验……”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观众花钱是要看戏的，不是到电影院来听阿里巴巴发表关于爱情的演讲……”大白鲨皱起眉头。
“马上，马上就有事了，阿里巴巴决定诈死，测验他的爱妻！”
“哦？诈死吗？”大白鲨挑起眉毛，“怎么诈死呢？”
“呃，他是修炼古代法术的，自有方法让自己心跳停止，彻底假死。”我说。
大白鲨耸耸肩：“这倒挺方便的。”
我心中暗自咒骂：你们美国的米老鼠都可以唱歌跳舞、小肥猪还立志当牧羊犬，我的魔法师只不过表演个假死，也值得你挑三拣四的。
“阿里巴巴一死，他的爱妻痛苦得要命，她决定要给丈夫办个完美的葬礼，然后自杀，追随丈夫到另一个世界去。”
大白鲨叹了一口气：“康永，这些很感人，可是对观众来讲很无聊啊。”
三
“阿里巴巴葬礼那天的晚上，出现了一位有钱的贵族帅哥，他温柔地安慰了阿里巴巴的爱妻……”
“嗯，这个贵族帅哥比死掉的阿里巴巴帅很多吗？”大白鲨露出一个不屑的微笑。“是啊，这个贵族又年轻又英俊，而且比阿里巴巴温柔十倍。”
大白鲨看着我，“怎么？这个寡妇爱上这个温柔帅哥了？”
我点点头：“她正在最脆弱的时候，这个男的又这么――”
教授立刻打断我：“不用替你的女主角辩护，年轻、英俊又有钱，观众也爱看啦，没有人会怪你的女主角，接下来怎么了？”
“当天半夜，贵族帅哥忽然惨叫一声，抱着头跌到床下，吓得女主角不知如何是好。”
“咦，他们已经睡同一张床了吗？”大白鲨问。
我点点头。
“哈，我还以为东方情侣会比较含蓄哩！”
我心中又暗骂了一句：你这样凶神恶煞，催得我差点没急出尿来，哪还有胆子搞含蓄啊！
“我不该打断你，新情人头痛得要死是吧？”大白鲨显然很喜欢这个故事了。
“年轻帅哥抱着头说他头痛的毛病已经发作过两次了，医生说第三次再发作，就要七孔流血死掉！”
“七孔流血吗？”大白鲨小眼放光，数着自己的五官：“一二三四五六七，哇，果然是七孔，七孔流血惨死，很好，很好！”
四
“我的女主角抱着新男友哭着说，绝对不能再次失去心爱的人，无论如何她都要医好新男友。”
“嘻嘻，怎么医呢？”大白鲨很起劲。
“年轻帅哥说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他，就是整个吃下一个死去不能超过三天的新鲜男人脑子！”
“哇！要吃脑了，快点康永，加速进行！”
“她疼惜地把新男友安顿在床上，然后去找了一把斧头，她吃力地把丈夫的棺材盖移开，看着阿里巴巴的尸体她心痛地流下眼泪，同时举起斧头往阿里巴巴的头上劈去！”
“结果呢？”大白鲨显然着急了。
“斧头快要劈到脸时，阿里巴巴竟然睁开了眼睛，笑着对爱妻说：这就是你对我至死不渝的爱？他从棺材里走出来，掏出一个小纸人，纸人的脸长得跟贵族帅哥一模一样。阿里巴巴说：这就是我用法术变出来测验你的新男友。阿里巴巴把纸人扔给跌坐在地上的爱妻，大笑了三声又大哭三声，就消失不见了。”
大白鲨摊开手：“有背叛、有爱情、有暴力、有魔法特效、还有隐形，康永同学，你的异国风味还挺变态的嘛！”(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