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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真宗咸平五年(1002)十月,宰相向敏中被罢为户部侍郎,出知永兴军。
向敏中是上年三月才当上宰相的,只过了一年半时间,就被罢相,这本来就让人难过,而说起罢相的缘由,更是不大光彩,居然与一位富婆改嫁有关。堂堂宰相为此而丢官,名声自然难听。更让向敏中悔断肠子的是,当宋真宗找他了解有关情况时,他又没有完全说实话,结果给皇帝留下了为人不老实的坏印象。总之,在这次罢相事件中,向敏中不仅丢了官,而且毁了名、失了信,你说倒霉不倒霉?难过不难过?伤心不伤心?
然而屋漏偏逢连阴雨。负责起草向敏中罢相制书的翰林学士宋白,刚好又是向敏中的“冤家对头”,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公报私仇”的难得机会,于是在起草制书时,有意在向敏中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让他产生刻骨铭心的疼痛。罢相制书送到向敏中手上,当他看到“对朕食言,为臣自昧”这种严厉而刻薄的语言时,年过半百的大男人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十分伤心地流下了眼泪(《续资治通鉴》卷二十三)。
罢相制书不是以皇帝名义颁发的吗?怎么能够随意塞进执笔者个人的意向与爱憎,让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随意褒贬他人呢?在现代公文写作中,这种现象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但在古代却普遍存在,不足为奇。宣和六年(1124),宋徽宗在接见新任中书舍人韩驹时,就曾愤愤不平地说过:“近年为制诰者,所褒必溢美,所贬必溢恶,岂王言之体。且《盘》、《诰》具在,宁若是乎?”(《宋史・韩驹传》)南宋文人洪迈在比较了李前后两次罢相制词的写作情况之后,也发出了如此感慨:“宰相拜罢,恩典重轻,词臣受旨者,得以高下其手。”(《容斋四笔》卷十二)
宋白为什么要趁这次起草制书之机攻击诋毁向敏中?原来有一次他曾向向敏中借钱,向敏中没有借给他,于是怀恨在心。
就这么一件小小的憾事,宋白却把它当成仇恨牢牢地记在心里并最终“公报私仇”,确实极不应该。不过话又要说回来,宋白起草向敏中罢相制书时,下笔虽然很严厉,却没有背离基本事实。也就是说,向敏中在这位富婆改嫁事件中,前后表现确实存在“对朕违背诺言,为臣自昧良心”这种情况。正因如此,当向敏中看了制书之后,明明知道宋白给了他一双“小鞋”穿,自己却有苦难言,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就是所谓的“刀笔吏”厉害的地方。
将向敏中拉下水的富婆姓柴,是左领军卫将军薛惟吉的遗孀。薛惟吉是宋太祖时期宰相薛居正的独子(养子),死于宋太宗至道二年(996),年仅四十二岁。已经守寡五六年的柴氏没有生育儿女,而薛惟吉前妻生的儿子薛安上又是个不肖之子,柴氏觉得这样守下去也不是事,就打算找个依靠,带上私自积攒的大量财产,把自己嫁了。柴氏选中的对象是前宰相、时任判永兴军兼马步军部署的张齐贤。对这样一位送上门来的年轻漂亮的富婆,张齐贤自然难以拒绝。正在双方准备把亲事办理之际,薛安上却一纸状文告到官府,说后母要卷走祖父、父亲两代积累的大笔家产。因为事涉两位前宰相的家事,受理此事的官员自然不敢自作主张,赶紧汇报宋真宗。宋真宗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派司门员外郎张正伦悄悄审问柴氏,打算在内部进行处理。哪知柴氏却另有说法,案情于是变得复杂起来。宋真宗不得已,只好把案子交给御史台审理。
双方既然已经公开对簿公堂,柴氏也就无所顾忌地反告一状,说当朝宰相向敏中花低价买下薛家旧宅,又曾向自己求婚,自己没有答应,向敏中便恼羞成怒,暗中指使薛安上诬告自己。此前因为薛安上素来不成器,宋真宗曾经专门下达指示,不许他们卖掉祖上的房产,如果确如柴氏所言,向敏中低价购买了薛家祖屋,那就属于违诏行为。宋真宗于是把向敏中招来,要他当面说清此事。向敏中承认低价购买薛家旧宅是事实,还说自己确实死了妻子,但否认了近期有再婚的想法,更没有向柴氏求过婚。宋真宗对自己的宰相显然更信得过,因为他听了向敏中的说明后,决定不再追究。
然而就在这时,却节外生枝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盐铁使王嗣宗因为一向忌妒向敏中,这时便跳出来揭发说,向敏中不仅有再婚的想法,而且连续弦的对象都有了,那就是驸马都尉、护国军节度使加检校太尉王承衍的妹妹,他们两人的婚事就差没有请人喝喜酒了。宋真宗一听大感意外,急召王氏询问,证实确有其事,就对向敏中大为不满,觉得他很不诚实。向敏中明明私下里紧锣密鼓地安排再婚之事,当着皇帝的面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没有这种想法,这不是有意欺骗又是什么!偏偏宋真宗又是个遇事喜欢联想的皇帝,他觉得向敏中既然在这件事情上可以欺骗自己,那么他说的并没有向柴氏求过婚的说法恐怕也是靠不住的。皇帝有时可以容忍臣子犯这样那样的错误,甚至鼓励他们贪污腐化,但谁要是对自己有半点不忠,那就不客气了。宰相是百官的表率,向敏中自然不能再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了(《宋史・向敏中传》)。
向敏中既违诏购房,又当面撒谎,宋白在制书中用“对朕食言,为臣自昧”八个字对其错误性质做结论,不管从哪个角度理解都符合事实,丝毫没有冤枉他。
因为宋真宗认定了向敏中是一个不诚实之人,他被贬出朝廷之后,人们都认为他这下可能彻底玩完了,一辈子都休想再得到重用了。但向敏中在西北卧薪尝胆度过十年之后,凭着自己的工作实绩和敬业精神,不仅于大中祥符五年(1012)再度拜相,而且在后来还成为宋朝名臣之一。在此之前,宰相免职改任地方官之后,基本上不理政事,终日宴游,“惟敏中尽心于民事尔”(《宋史・向敏中传》),宋真宗于是有复用之意。跌倒了再重新站起来,向敏中还真不愧为一条汉子。
柴氏改嫁一案所牵涉的其他人员,自然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御史台调查发现,柴氏的诉状原来是张齐贤之子、时任太子中舍的张宗诲教她写的,张齐贤显然脱不了干系,因此被责授太常卿,分司西京,张宗诲被贬为海州别驾;薛安上因为违诏卖房,被判笞刑,卖掉的房屋也被判重新赎回,还要求有关部门和单位以后随时进行监督。至于柴氏,自然也没办法如愿嫁给张齐贤。总之,这场官司打下来,没有一个赢家,全是输者。
(摘自《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