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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卧夜阑,聆听夜色,那些遥远的雪的记忆,就在心底里氤氲开来。
远乡,老屋,大雪初晴的黎明。
“啾啾”的几声鸟鸣,是从窗外的那棵老梧桐素白的枝桠上传来的,于是,院落就在鸟儿的歌唱里微微睁开眼了。是两只小麻雀,大约是冷的缘故,跳着脚,尾巴一翘一翘地四顾寻找。一眨眼,“哧”地一声从这一枝又飞到那一枝上去了。它们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像冰上的舞步,轻轻地,惊落满树雪花,纷纷扬扬。瞬间,整个世界就白蒙蒙一片了,好似刻意要为这两只小精灵的翔舞布一道纯白无边的大幕。
炊烟是从老屋的烟囱里冒出来的吗?朦胧,仿佛是从高耸的雪堆堆里冒出来的,淼淼的,很婀娜的样子,静默不语,像一位少女深陷在一场和爱相关的回忆里。那一刻,我倚在院中央的梧桐树下,痴痴地凝望一树银装素裹,在这一片无比温柔的黎明里,就陷进了一个玫瑰色的幻想里去了。
“咦――你也在这里看雪吗?”我回首望,是邻壁那个叫雪儿的女孩,趴在矮矮的墙头上,白的雪,映着绯红的脸,像一朵花开。那个雪色的早晨,我们一场关于雪的对话,就由此拉开了,珍珠一般,一把又一把地抛洒在风里。究竟是我们的对话晶亮了那个早晨,还是那个早晨无边的雪色衬托了一对小人儿纯净如雪的时光,总之,许多年后,那个雪色的早晨就一直静静地流淌在我的心田里。
当晨曦穿过村边的林梢,染红了我的老屋、院落、梧桐,映出满目的一片绚烂时,我那白发如雪的、和我相依为命的祖母定会在低矮的屋檐下,软软地唤着我的乳名。我一面应着,一边好奇地问,在这白雪茫茫的时光里,村边荷塘里的青蛙们这一刻正在做些什么?是否也一如从前,对着这白茫茫的雪的世界,满荷塘地“呱呱,呱呱”地歌唱呢?老祖母就花一样地笑了,她的笑声在这个雪白色的清晨里荡漾着,纯净而温暖。
我清晰地记得春夏日的荷塘是热闹的。塘边经年的老柳泛着一树淡淡的鹅黄,远望着如烟似雾,好似荷塘未醒的梦。塘中荷叶田田,遥遥的会有一朵、两朵红莲娇艳在水中央,若是偶尔一阵轻风儿掠过,就会涌起满塘微微的绿波,将藏在其中的声声蛙鸣传得辽远。那时刻,我们一群光屁股的小伢仔正爬在几棵歪歪地伸到塘面上去的老柳上,晃呀晃地折下新绿的枝条,三拧四拧地在手里变出长长短短的柳笛衔在嘴里,大呼小叫着,憋足腮帮子吹着春色,“滴滴”的柳笛声惊得满塘的青蛙们慌措地四散而去。
此刻,大雪已将那场春夏日的大热闹都珍藏在心底里去了吧,它要等到又一场春光里再将这满塘的美景还给我们看的。
回忆的舟总是沉醉在往昔的河里忘记归路,恍惚记得,我而今寄居的都市似乎许多年没有看到雪了,记忆中的那些远乡的雪景曾赐予我的欢乐与温暖,纯净与安宁,就如一杯浓香的酒常常让我醉在其里不能醒啊。
夜半,这城市的喧嚣是依旧的,但我还是分明地听到了久违了的雪花飘落的声音,如细物落地。我由不得一阵惊喜,这久违了的雪花是从哪里来的呢?我心中一片迷茫,但我清楚地知道,这来自远方的雪对于这座城市里的沉睡者是毫无意义的,它只落向了这城市中依旧醒着的人们的心上,只落向那些醒着的绵绵乡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