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起脚来,吻一下烟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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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治第一次见恩娅时，她正过一座桥，小鹿一样地轻巧，那是冬天，她漆黑的卷发，火红的围巾唤醒了他全部的热情。

他想尽办法认识了她，她是跟他同一所大学大二的学生，写一手好字，在全市书法比赛中获一等奖。这年头，书法已经不热门了，但是他想，能够沉心静气写书法的女孩子，一定是懂得爱而且值得好好去爱的女孩子。毕竟，这个浮躁的世间如此沉静的女孩不多了。

他想用什么办法接近这个女孩。平安夜的时候，他们学校举行假面舞会，他买了鬼面具，吓得那些女生哇哇乱叫。其实，他就是要用这样的面具掩饰自己的慌乱而不知所措的内心。因为他再次看见她了。

她穿着火红的裙子，带着有孔雀羽毛的面具，像个高贵而不失妩媚的公主。他悄悄地看着自己手心，纵横交错的掌纹，细密的汗珠。他想勇敢地走上前牵住她的手，如果不成功，他可以调侃说自己是想吓吓胆小的女孩。

他终于握到了她的手，柔软，像春天的花瓣，跟他想象的一模一样。她看着他的鬼面具笑弯了腰，大方地把手递给他牵。跳舞的时候，一向擅长交谊舞的他屡屡踩到女孩的脚。她摇摇头表示不怪他，手上轻轻加了力度，让他宽心。

他的内心涌上一股暖流，这是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啊。

舞会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忙着交换礼物，他把礼物塞给她，是一个手机挂坠，上面挂着可爱的小熊，举着一颗心。他给她一个盒子，里面有全世界各地的风景名片，背面有一句话，让她很喜欢。他写，女人总是喜欢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而对于男人来说，风景是在心里的。

他把写有自己的手机号字条放在盒子里，像初恋的少年那样紧张万分。

2

遇到她之前，他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那时他们上高中，相约一起考同一所大学，却因为命运考入两个市，一年后，女孩对他说，她已经有男友了，请他为了她的幸福，远离她。

他沉寂了一年，默默地吃饭，上自习，睡觉，说很少的话，偶尔抬头看看天，眼睛又酸又涩，没有一滴眼泪。

直到遇上了她，他才仿佛枯木瞬间被春风激活，心灵的河床哗啦啦的解冻，带着彼岸花开的清香，每一个枝条都欣欣向荣。他觉得，这就是爱了吧，潜伏的，低调的，却有蓬勃昂扬的朝气。

那几天，他没心思吃饭，看不进书去，找一切借口在宿舍趴着，盯着宿舍电话和他的手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胆战心惊。爱情的到来，让人惊心动魄。但是她一直没打来电话。

两个月后，是情人节。他终于忍不住摸到她的宿舍楼下，用力呼叫她的名字。之前，他忍着不去找她，只是不想被她认为成是那种轻薄的男子。

烟花燃起，一个个心字型冲向天空，他放着这些烟花，呼喊着她的名字。女生宿舍沸腾了，从一楼到六楼都是女生好奇的脑袋。那天的风很冷，他等了好久，脚都站麻了，手里的烟花都成了灰烬，而她始终没出现。

后来，另一个女孩出现了，脸冻得红红的，跺着脚，她自报家门说她叫白露露，是恩娅最好的舍友。她说恩娅病了，住院了，你不知道吗？

他愣了，之前假设过无数的可能，他甚至觉得恩娅这么漂亮，一定有男友了。他怎么没想到她可能出事了呢？、

3

在医院里，恩娅一见他就笑了，说，那天你的面具很独特啊。原来她还记得他，他如释重负。

恩娅说她是骨折，不碍事的，很快就会好的。他留下来照顾她，为她熬鲜嫩的鸡汤，买新鲜的花束，恩娅很喜欢那些花，拿着小喷壶挣扎着起来给花朵浇水。她说，她们都是有生命的，要好好对待她们。

左治很感动，他喜欢这个女孩的善良。她编了很多风铃让左治放在门旁，说这样他来的时候，听到风铃响，就好像听到了她的笑声。

左治背着她去看了那年冬天第一场雪，第一场烟花，她把头靠在左治肩上，说，谢谢你。左治觉得自己的颈窝放佛都融化掉了。女孩子柔软的身躯，仿佛玉兰花般，温暖了一个冬天的颜色。

出院的时候，恩娅背着手问左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左治红了脸，憋了很久才傻乎乎地说，因为，因为你可爱啊！

恩娅笑弯了腰，火红的围巾如同鲜艳的玫瑰，绽放在一片晶莹洁白的世界。她把手摊开来，上面是一副淡绿色的手套，她笑着说，诺，送你的。

左治颤抖着抚摸着手套，眼睛湿润了，他听见自己说，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他听见一个愉快的声音回答，OK，你终于肯说了啊。

他激动地抱着她转了好几圈，伸手摸她的脸，他问，这是真的吗？你是真的吗？陷入恋爱中的人，总是怀疑眼前的一切是幻象。

4

他们像无数的恋人一样，一起在食堂吃饭，在图书馆上自习，他们分享一对耳机，同一段音乐，他们在学校礼堂看电影，他给她买爆米花，帮她擦嘴角，他们用同一只杯子喝水，穿情侣服，幸福如同藤条，攀檐着生命的树向上爬，缠绕了他们生生世世。

谁知道，他们竟然是没有一生一世的。

夏天到来的时候，恩娅过生日，左治为她精心准备了礼物，买了蛋糕，花束，订了幽雅的学生咖啡厅的包间。恩娅一直对那些充满小资意味的咖啡好奇，他决定满足她。为了这一天，他准备了很久，偷偷地做了三份家教，狠狠地吃了半年的苦。

他们在一起，整整六个月。

恩娅不见了，她发短信说要和左治分手，说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生，现在有更好的人追她，他能给她的，左治都给不了，所以对不起，请他忘记她。

左治懵了，他不明白，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屡次光顾他。他疯了一样地拨打她的电话，放下了所有的尊严，他只想要一个答案。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他，但是恩娅不会，他相信她的恩娅不是那种肤浅的女孩。

关机，关机，然后停机。恩娅鱼一样地彻底地滑出他的生活。他到处找恩娅，宿舍，食堂，教室，他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角落。他不相信恩雅会消失，恩雅曾经说过，他是海，她是他的鱼，鱼离开了海怎么可能独自存活呢？

冬天来的时候，他终于死心，他重新成了一个孤僻的只会抬头看天的男孩，只是他抬头的时候，会有泪水滑落下来。他爱的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另一个女孩来到他的身边，已经陪伴他整整三个月。她是白露露，恩娅最好的舍友。他追问她恩娅的情况，她说她退了学，跟有钱男人走了。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神有灰烬的暗淡。从此很久，他们绝口不提恩娅，似乎都在努力要将她遗忘。

白露露没有恩娅漂亮，但也眉目清秀，她一次次夺过左治的酒杯，有一次，她把用酒浇左治，大喊，如果你还是个男人，为什么不能振作，恩娅爱的不是这样的你！说完，两人都愣住了。冰封的名字带着北方的呼啸，碾压在两人的心上，刹那间，翻江倒海。

那天，左治顶着北风跑了很久，爬上小山，在山顶上像一匹受伤的狼一样呐喊，泪水糊了一脸，又被冰冷的风刀划伤。他呼唤着恩雅的名字，慢慢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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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的时候，左治平静地收拾行李，他抚摸着恩雅送他的淡绿色的手套，正打算烧掉。突然，白露露推开门气喘吁吁地说，快，快去看看恩雅，她不行了。

左治比他想象的速度还要快，他推开愣住的白露露，一路狂奔，跑了很久才想起没有问露露，她在哪里？

再次在医院见到恩娅时，她瘦的脱了形，还是涂了唇彩，戴了美丽的假发。他知道，她努力挣扎着把最后的美留给他。原来傍上大款，只是一个不怎么美丽的谎言。生病的恩娅，自知不起，不愿意拖累左治今后的幸福。

恩娅说，不要怪露露，是我不让她告诉你的，我不要连累你的幸福。

左治狠狠地捶着窗，捶打着自己，他说，傻瓜，没了你，我还有什么幸福。

恩娅对他说，看，我选择了有风景的房间，尽管是医院的病房，还是能看见外面萌动的春意。知道吗？小树在抽芽，我可以听见。

恩娅大眼睛闪烁着淘气的光芒，一如初见。他想起舞会上，恩娅笑得弯了腰，那么率真，那么美好。

恩娅说，女人总是喜欢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而对于男人来说，风景是在心里的。这句话写的真好。

原来她记得，她一直记得，他们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恩娅最后说，左治，好好珍惜露露，她是个好姑娘。死了的，不会消失，但活下去的，要勇敢地活下去。最后，她恋恋不舍地闭上了美丽的眼睛，和22载最美好的青春岁月，还有，最珍贵的来不及绽放的眼睛。

左治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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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的清明，左治和露露去给恩娅上坟，买最新鲜的白玫瑰。左治把那些装有明信片的盒子小心地放在墓地上，他说，恩娅，从此以后，你是我心里最珍重的风景，在我心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