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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斌《天鹅》评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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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出手不凡的徐小斌曾经说过:“我的作品大概有两类:一种是迷宫式、寓言式的写作,如《密钥的故事》、《迷幻花园》、《蓝毗尼城》、《蜂后》等等,这类写作对我来讲是一种智力的挑战,让我迷恋;而从《河两岸是生命之树》、《对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调查》、《末日的阳光》到《双鱼星座》、《羽蛇》,则构成我的生命轨迹,可以从中窥见一个生命过程中深度的伤痛与隐秘,写这类作品是生命的需求,它是一种感官的写作,身体的写作,很疼痛,伤筋动骨。我很欣赏美国著名女性主义者苏珊・巴格的说法,她说‘女性艺术家体验死(自我,身体)而后生(作品)的时刻,也正是她们以血作墨的时刻’。‘以血作墨’实在是对女性写作的一个准确的界定,比所谓‘个人化’要准确多了。”(贺桂梅《伊甸之光――徐小斌访谈录》)按照这个分类,2012年底完成的长篇小说《天鹅》(《十月・长篇小说》2012年第6期)无疑属于后者,又一部伤筋动骨、以血做墨的书写。

2002年春天,在新疆伊犁美丽的赛里木湖畔,来自北京音乐学院作曲系的教师古薇,一个被一场刻骨铭心然而无果的初恋夺去青春与爱情的中年女子,却对边防部队二十九岁的少校夏宁远产生了一种电击般的震颤感觉,而后者若干年前在北京求学期间也曾慕名听过她的讲座。虽然彼此心里都荡漾着绵密不绝的情感涟漪,但在年龄的巨大鸿沟面前,两人都遵循世俗惯例非常小心得体地不去碰触那不该碰触的情感,音乐是他们的共同话题。音乐之于古薇,既是职业,也是人生所寄;出身于音乐世家的夏宁远本也有着亲近音乐的幸福童年,然而母亲的猝然去世、父亲的再婚等一连串的人生变故不仅使得他的音乐之路戛然而止,而且变态的继母还在他青春期的心理与身体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他的羞涩、忧郁、俊逸的外表之下包裹着一颗敏感、纯真而又痛苦的心灵,在部队只能借音乐来倾诉那些不能与外人提及的心语。能够产生共鸣的永远只能是那些震动频率相接近的心灵。在两个半月的朝夕相处中,他们谈音乐、也谈自己的过去,还遭遇过草原雪豹的生死考验……两颗震动频率本来就相近的心自然而然靠得更近了。在主流叙事或曰男性叙事的惯例中,炽热的爱情只与同样炽热的青春年代相关,对于一贯逃离菲勒斯中心社会的徐小斌来说,青春并不能仅以年龄来衡量,青春更是一种对世俗与惯性的拒绝或叛逆姿态,这就是作者所说的作为曾经的女孩“我无论如何也不愿长大”(徐小斌《逃离意识和我的写作》);这也铸就了她小说中挥之不去的“女孩情结”:“就徐小斌所钟爱的人物序列来说,她们不曾‘长大’或拒绝长大,她们始终有一颗少女的心灵,她们始终以极度的敏感捕捉或编织新的梦境,以依托自己历经沧桑而不甘、不已的心灵。”(戴锦华《自我缠绕的迷幻花园――阅读徐小斌》)。《天鹅》中的古薇,虽已至不惑之年,但无论是她对于自己的判断――“她羞于对人言的是,尽管已经年龄不小,但内心时常还像个高中女生似的幼稚”,“她的心似乎撕成了两半,一半,还保留着童贞女的单纯,另一半,早已苍老得不可名状”;还是夏宁远对于她的观感――“她说这话的时候多么像个小女孩儿!”“你怎么像个姑娘?”都有意无意淡化了他们之间最大的世俗障碍:年龄。以将女人身份还原为女孩的方式,小说试图以此抖落阻碍他们结合到一起的年龄以及由此带来的道德与精神重负,寻觅那历史束缚之外的单纯自然。他们似乎是成功了。在第七章“变奏”部分,伴随彼此的泪水,他们突破了各自心理与身体上的障碍,结合在了一起。对于夏宁远来说,这是他从男孩成长为男人的开始;而古薇,始终处在一种亦真亦幻之中,她根据自己奇异的梦,将眼前的少校当做了初恋情人Y的转世再生,她固执地认为:“是她这二十多年的思念感动了上天,她的男友转世再生了!”这种带有几分神秘气息的具有马尔库塞所谓的美的创造功能,是生命、自由和美的三位一体,可升华为艺术和因此产生的一切文明创造。他们在一起合作创造出了美仑美奂的三幕歌剧《天鹅》。然而,这对于古薇来说始终又是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隐秘感情,每与现实碰撞一次,他们彼此之间就会有一番争吵或误会:无论是去剧院观看歌剧《黑桃皇后》、还是参加专门为他转业联系的会议、还是因为电影碟片《肉体学堂》的不同看法,好在这些冲突并未对他们的感情产生根本的影响,每一次争执之后是更进一步的理解与爱。

与以往小说打破乌托邦的残酷现实不同,《天鹅》中堪破之局限的是来自生命本身的那个神秘深渊――宿命。当历史与现实的各种束缚都不堪与真正的相匹敌时,迎来的并不是的胜利狂欢,而是更惨烈更令人震撼的与生命本身的对峙。当夏宁远前往北京探病离开之后,那场席卷全国的SARS如魔鬼一样降临了,它以病毒的无情加上人心的冷漠将多病的古薇挟裹进了那家临时的隔离病院,与真正的SARS病人为邻。危急之中,夏宁远历经种种关卡犹如一尊天神一样降临在古薇面前,凭着神勇、机敏与智慧带着她离开了那死亡之地。在安静的疲倦中,那几十年来摆脱不掉的初恋阴霾一扫而空,在夏宁远朴素而别致的回答之中:“爱情……爱情就是我们啊!”“爱情的未来,还是爱情!”“她觉得全身的血在瞬间被洗了一遍,她觉得自己终于挣脱出陈旧的胎衣,再生了。”古薇终于明白,她对他的爱不再是荒谬的Y的转世再生,就是实实在在的他。他们的爱情在死亡的考验之下绽放出了最完美的花朵,但造物是容不得人间的完美的。就在古薇渐渐康复并为他们的婚礼做着准备之际,在北京染上了SARS病毒的夏宁远为了救人永远地留在了那有天鹅出没的赛里木湖……

能够洞悉人类命运奥秘的女萨满温倩木的存在,赋予了小说一种超越的视界,也见证着人与命运之搏斗的过程。在古薇初到伊犁时,温倩木就凭着神奇的功力准确道出了她的过去,并提醒她“你还会恋爱。但是我劝你一句,别把爱情看得太重,不然会伤人伤己”。当那场火灾般灼人灼己的爱情燃过之后,又是温倩木向古薇指明由于她把这人类最美的感情放大了,所以“还远远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欢喜”。正是在这一番醍醐灌顶的点拨之下,古薇从一己之爱的局限走向了“大欢喜”,将只属于她和夏宁远的歌剧《天鹅》精心修改之后首次搬上了伊犁汽车城的剧场。在五月的赛里木湖畔,她和夏宁远一样体验到了生命的奇迹。在“色无量故心去如风无量”的平和喜悦中,她神态平静地缓缓走向湖水深处,向她心目中那只孤单的天鹅走去,他们将在那里会合……在宿命阴影的笼罩之中,焕发出永不磨灭的诗意光芒的依然是爱!一直对未受现代文明侵染的化外之境心生向往的作者在这部抒情性很强的作品中也一如既往地赋予了边地风光灵性浪漫的色彩。正是这未受污染的边疆西域才能庇护夏宁远自然本真的天性,这是如沈从文《边城》里翠翠一样可贵的自然人性,以它的混沌未开近于道的魅力令人钦佩、神往。

小说题记“一半是音乐,一半是传奇”,音乐的元素充溢在小说的每一个缝隙里,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一部千回百折、动人心弦的交响曲。不仅每一章的标题径直以音乐术语命名:四五度关系和弦、弱位上的外音、强位上的外音、经过音、辅助音、变奏、高叠和弦、移调、分解和弦、调式变音等,无不暗示出小说内容与内在情绪的走向,而且大部分的篇幅都是在谈论音乐。古薇关于作曲、歌剧的讲座;她与初恋男友、与夏宁远的爱情也都是伴随着音乐的讨论发展起来的;草原上锡伯族的古老歌谣、维吾尔族与哈萨克族能歌善舞的青年男女;夏宁远弹奏的外国民歌与《嘎达梅林》……莫不让小说浸润在辽远悠扬的旋律之中。而作为主旋律反复出现的就是男女主人公共同创作的神秘忧伤的《天鹅》。天上的流星落在赛里木湖化作了一对天鹅,这最初的幻觉给了夏宁远创作灵感,从《看星星》到《汽车城的星星》到最后的三幕歌剧《天鹅》的上演,这是音乐不断趋于完美的过程,也是他们的爱情不断蜕变涅的过程。“人都说天鹅是最忠诚的伴侣,一只死去另一只也会相伴而去,我为什么会在这时见到天鹅?莫非这是上天的神谕?!”“去年去年,去年我在这里和他相遇,他英俊果敢如骏马一般神奇,今天是我们约定再会的日子,难道我们真的能够再度相聚?”在热烈真挚又缠绵忧伤的男女对唱中,这部时间设置在“古神话时代”的三幕歌剧,唱响的是人类从古至今绵延不绝的对于爱情与命运的叩问。

王海燕,湖北文理学院教师;魏耀武,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