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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有雪 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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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雪挤住了,推不开。拿把笤帚挤在门缝里折腾一番,推开门,满眼白花花的,是上帝赐予的明朗。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处了。上个世纪的雪,梦一样,突如其来。无需一整夜,就让你置身一个童话世界。

与近些年相比,小兴安岭上个世纪的雪总是下得又大又急,三天一小场、五天一大场。半宿不间断,早起的人们就遭了殃,扫雪成为冬天里一项繁重的劳动。

在我幼年时,家里的院子不大,住的是土房,就连扫雪的工具也都是简单的铁锹、土篮子。用大扫帚把院子里的雪聚拢成一堆,然后用铁锹往土篮子里装,再把土篮子里的雪一趟一趟往后园子运。夏天里本是蔬菜、瓜果乐园的后园子,每逢冬天就自然而然变成雪场。瑞雪兆丰年,积雪润泽大地,也总算有了它的去处。如果雪多得要当垃圾来看的话,那后园其实就变成了一个雪的垃圾场,总得给它找个去处吧,不能让它影响到人们的出行和生活。

这里的人爱雪,却不可能像南方人一样珍视它。雪在小兴安岭,司空见惯、如同家常。它硬朗地对待人们,人们自然也硬朗地对待它。东北的雪,没有柔情诗意,如果能象征一种精神和气场,那么,也绝对是干爽、硬气的。

这很奇怪,雪明明是水变的。然而在东北,你的内心却当真以为它是干干爽爽的。因为东北的冷,它们会持久保持着固体的形态。大片大片的雪花碎纸一样落在你的肩上、膝盖上、棉鞋上,在外面你就变成了一个雪人。一进屋,拿起笤帚浑身上下一弹,雪就成片地落了下来。倘使屋子里不热,它们是要在屋子里的地面上逗留片刻才肯离去的。这不就是干的、固态的嘛!因此,在东北的乡间,冬天里,每家每户的门口都会备着一把干净的笤帚,一进门的地面都会铺一块地毯或者破棉被,人们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拼命跺脚,赶紧把身上的雪弹落下来,以免弄脏主人家的地。

没几年工夫,我家里盖了新房,院子变大了,扫雪工具也随之更换。开始使用木制的拉车,后来父亲干脆用铁皮和铁管焊了一辆铁质的双轮拉车做平时劳动的工具。冬天时,拉车自然而然与雪打交道最多。院子大了,扫雪这项劳动就变得更为辛苦,用扫帚将雪聚拢之后,在院子里通常变成了南北两大堆,有时甚至是三四堆,每一堆都要拉上两三车。冬天白昼短,遇上雪下得猛,下到封门、深到齐膝,单就扫雪这一项劳动就要用掉整个上午。有时老天还偏偏与你作对,你边扫雪边下,邻里街坊、家家户户都要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挥舞工具,断断续续地扫上一个白天。

东北的孩子玩雪,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会小心翼翼地担心雪会在手心里融化,也不必为了堆个雪人到处搜罗雪。堆雪人、打雪仗这些早已司空见惯,玩腻了,随着一天天长大,也就不去玩了。即便下雪,也会去寻求更刺激的游戏。

我十岁那年,在大姨家所在的小白林场玩过一个既刺激又惊险的游戏。大姨家背后有一条河,河的身后是一座山。夏天时山上有溪流,山上的溪流汇集到山下的河里,形成一条溪流的河道,蜿蜒着顺着山下来。冬天,溪流结了冰,冰上面还盖了层厚厚的积雪。我们一行人爬到山顶,几百米高,整个小白林场就在眼皮子底下了。不知是谁提议,我们找来几块纸壳包装箱,然后撕成一片一片的,我们将纸盒各自坐在屁股底下,然后沿着结冰的溪流水道往下滑。狂风呼啸,大家你追我赶飞速冲着大河飞下去,快到河流时刚好是一个崖面,大家就接二连三扑通扑通地砸进河流上的积雪里了。那感觉就像刚才还是一个个俯视人间的小天使,突然间猛地砸向了林场,砸进了人间。美妙至极。

不仅孩子爱雪,大人们也爱,更爱。雪是小孩子的一种玩具,却是大人们的解渴佳品。冬天时,人们进山劳动不用带水。山里没人扫雪,雪就积得很深。一层层挖开雪的表面,在几厘米甚至半米以下,积雪就会“窖藏”成砂糖一般的颗粒状,变成似雪似冰凌的状态,洁白无瑕。这种透着丝丝甘甜的雪,解了山里人进山劳动的渴,也解了乏,人们岂有不爱之理?

爱归爱,扫雪、清理积雪仍是一项繁重的劳动。孩提时愿意跟着大人去扫雪,边扫边玩,还能得到大人的表扬。可一旦成人懂事,反倒懒惰起来,逢着扫雪,总爱偷懒耍滑地磨蹭,时不时被家长训斥一番。然而必须得做,扫雪是躲也躲不开的。

本以为走出林场去外面读书了就不用扫雪,却忘了所谓的外面也在东北啊。中学学校的操场被分成若干个分担区,由每个班级分块负责。一到冬天,最繁重的劳动还是扫雪。遇到下雪天,同学们通常要提早半小时到校,然后去仓库拿雪推子、扫帚等扫雪工具,全班男生齐出动,打仗一样,热火朝天地开工了。有时积极一点的女生也会跟上,你班挨着我班,几十米长的水泥操场上百十来号人浩浩荡荡地握着雪推子来来回回地跑,跑到尽头就把那雪扬进两侧的花池里。再有多余的雪得用麻袋一袋袋往外运。大家玩得不亦乐乎,原本繁重的劳动也因人多说笑变得轻松。赶上完工得早,同学们还会打打雪仗,跟邻班或高年级同学的熟识,往往也就从扫雪时开始了。

东北人爱雪,离不开雪。雪,不仅能给他们提供玩耍的乐趣、成为劳动生活的必需品,更能密切人与人之间的情谊。

接连两个冬天,父母亲都陪我在南方度过。他们人在南方,心却在东北、在林场。他们来南方,邻居们就遭了殃。东北的冬天,房子离不开人,每天总得有人给家里燎上一把火,防止房子“起冻害”殃及无辜。林场的房子一栋一栋连在一起,一旦某一家“起冻害”房子开裂,邻居就跟着受罪。因此,邻里街坊都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父母来南方,这种种劳动就要麻烦邻居们了。母亲每周都会打电话给邻居嘘寒问暖,问问雪下得大不大。邻居胡大爷抱怨:你家那院子,扫雪扫了我一整天。话虽这么说,言语间却是笑着,满是温馨。他们在电话里说着笑着,我在旁边偷听也笑。我也有几年没在东北过冬了,那一刻,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都回到东北扫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