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小妖想嫁人,大仙请帮忙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内容简介】三百年前,后山一遇,她当他是无名大仙,他当她是无知小妖。再见时,他已不似她认识的那个大仙。妖界一遇,她与他同生共死,情根暗生。原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料却是另一场阴霾的开端……
【1.岁月不止,等待不息】
满地是泥污,周围弥漫着腐朽的死靡之气,有人拘起一盏紫色的幽火,映照出两张模糊的脸庞。
前头的身影矮着身子小心前行,然而即使是踏过这样的地方,跟在后头的人依旧淡定从容,翩飞的白袍未曾沾染上一点的脏污。
“主人,你打算如何处置她?”执灯之人回头探问,紫光照上他满是皱纹的脸。
后头的人似充耳未闻,仪色端端未见有变。执灯的人只能回过头专心去执灯,心里暗叹口气。
人人都道,东岳帝君曜印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即使他跟在曜印身边这么多年,还是无法猜透曜印的心思。
曜印可以毫不留情地拒绝青梅竹马的华瑾小姐的一片真心,也可以毫无征兆地接受天帝的提议,与只见过一面的百花仙结成仙侣。
虽然这场轰动天界的婚礼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扰。
此时,这个不速之客正躺在无根地牢的深处,皮肤浸泡在黑色的污液中。执灯人将幽火往前移了些,好方便曜印将犯人看得清楚。这灯一照,执灯人心下一惊,倒在地上的女子身上布满了被反噬的印痕,周身气息单薄,她现下这状态,连一个凡人都可让她魂飞魄散。
想来是用尽全身修为炼化了魂魄,才能从无根地牢的严苛束缚中脱逃,现在反噬到了,自然是痛不欲生的。
扛着这么弱的一副身躯,她是怎样有勇气冲出地牢束缚,冲到婚宴现场对着正在行礼的曜印大人大喊出夫君这两字的?百花仙娇娇弱弱,哪经得起这样突变打击,也不问其中缘由,当下就抛下了新郎和一众宾客,召了白莲哭哭啼啼地飞回了自己的寝殿。
曜印向前一步,低敛着眉眼望着地上倒着的人。
许是感觉到了目光的注视,倒着的人眼皮轻动,抬眼一望是曜印,虚弱的身体竟摇晃了几下,挣扎着半坐了起来。
“你来了。”她的嗓音都泡哑了,说话难听得很。
曜印居高临下地望她,眼里几番明灭。
“你此番作为是在提醒本君,该是时候将你打入畜生道,受尽一世轮回之苦了吗?”
“无妨。”她笑了,污水自额间流下,看起来甚是凄惨。
“你伤我的理由有千万个,而我,却只有一个爱你的理由。”
眼角一瞥望见曜印表情越发沉郁。执灯人只觉得背脊发凉。
这小妖在这牢里关了那么些年,怎么还是这般不知好歹?
【2.你自山中来】
三百年前,小妖烛息领了母亲华瑾的遗命,跋山涉水踏至泰山之巅,去寻母亲幼时玩伴东岳帝君曜印大人。
帝君一向神秘,此番烛息挂着旧人之女的名前来,也没讨到什么便宜,连帝君的衣角都没见着。只差了一个人传话说,让她在一处别苑住下。
那别苑很是偏僻,看来很久没人住了,她转转悠悠地连着打扫了三日,才把屋子整出个能住人的样来。
每日有婢女给她送来饭食,冬日有人给她添衣,吃喝拉撒全不愁。如此安然过了三年,日复一日的生活终叫烛息沉不下气来了,又不敢在府里乱跑,于是漆黑的眼珠子一转,盯上了不远处的后山。
后山树木欣欣,大概是人迹罕至的缘故,地上长满了旺盛的草,烛息在其间堪堪前行,虽艰难,但心是快活的。
最深处是一片李子林,结了满树的李子。烛息开心得很,手脚利落地爬上了矮树,一边摘一边吃,一刻也不耽搁。
忽闻附近一阵刺刺声,烛息好奇,拨开了遮眼的树叶,朦朦胧胧中望见一身影赤着上身,周身裹着的一团赤红火焰熊熊燃烧,隔着老远烛息都能闻到丝丝烤焦的气味。
烛息从没见过这阵仗,一张小脸吓得灰白。心中隐隐觉着,再任由那火烧下去,用不了多久,火里的人连渣都不剩了。
她左右张望,望见附近有一汪泉,烛息急忙去到边上,弯下身用裙摆做碗,装了好大一捧水,迎头就把那燃烧着的身影浇了个通透。
那火虽烧得旺,被水一泼,竟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火中的身影渐渐明晰,墨黑长发如瀑,一双眼如浩瀚星辰,竟能叫人感受到浓烈的威压。烛息只对上一眼,只觉得浑身青筋尽起,心中颤颤,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小……小妖无意惊扰了大仙,望大仙饶恕。”
那边沉寂一会儿,才缓缓出声。
“你是谁?”
“小妖……小妖是泰山洞府华瑾之女烛息。”她冷汗涔涔。
“华瑾的女儿?血狐一族个个艳冠群芳,如今到了你这辈,怎生得如此清淡?”
被人嫌弃了自己的外貌,烛息尽管敢怒,却是不敢言。
“母亲长得好,小妖却没有沾上母亲一星半点,实在是上愧黄土,下愧父母,诚惶诚恐,诚惶诚恐。”
“罢了。”曜印自一旁取了衣物披上。
“你这小妖无意间倒是破了本君地火焚烧的大劫,本君一向赏罚分明,你上前来,说说你想要什么。”
“大仙说的是真的?”
“一言既出,天地为证。”
一闻此话,烛息深吸口气抬起眼,目光炯炯。
“小妖想嫁给东岳帝君,大仙能不能帮个忙?”
对面不作声了,烛息瞧着他脸上的神色由淡转浓,话还没出口,一口血就先喷了出来,身形几个摇晃就要坠地。烛息一惊,连忙迎上去,曜印高大的身子压在她身上,叫她一阵气喘。
“大……大仙,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办不成也别气急吐血啊。”望见倒在怀里的人,烛息一张小脸垮下,欲哭无泪。
渡劫之大劫其实是有法可解的,但这解法之道极其偶然,一切随缘,谁也不知会是何物何事。烛息这一泼,赶巧化了曜印的劫,却冲乱了他体内凝着的气,气一乱,免不了一番重伤。
【3结缘】
临别前母亲抓着她的手,殷殷嘱咐,一定要想方设法嫁给东岳帝君为妻,说完这句话便咽气了。所以烛息此番前来不只是为了投靠东岳帝君,还要嫁给东岳帝君。
现在不但帝君面没见着,又兜了个重伤吐血的无名大仙,坐在床边守着昏睡的曜印,烛息只能低声哀叹自己命苦。
曜印七日后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于妖而言生得过于清淡的素净脸庞。
他坐起身来,惊得背对着他的烛息全身一颤。
“本君这气乱了,暂时使不上法术,与凡人无异。先暂借你这小屋住几天。待本君调养好身体,自会重重谢你。”
烛息哪敢拒绝,连忙点了头称是。
“还有……”曜印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本君饿了。”
不知为何今日送饭的不来了,烛息只得带着曜印去附近的浅河滩摸鱼。曜印还虚着,斜倚在湖边石上。鱼游得很利索,烛息弯着腰捕了好几次,鱼都贴着她指缝溜走了。
曜印起初只在旁边看,大约是不耐烦了,轻轻在烛息身后推了一把,反应不及的烛息整个人趴水里了,还顺便压着了几条躲闪不及的小鱼。
“呜呜――”烛息自水里愤怒而起,刚想要骂出声,却惊觉嘴里塞了一条大鱼,满口鱼腥味甚是恶心,大鱼扑腾扑腾,鱼尾不住地扇到烛息的脸上。
她撇了撇嘴里的鱼,怒目瞪向岸上坐着的曜印。却吃惊地望见,岸上的人轻轻呵了一声,好像是笑了一下,她愣的当口,那被她撇掉的鱼又游回来了,报复似的扑腾起水花扇了她一脸。
夜里烛息起床,看见曜印裹在一层薄被下的身躯似有些颤抖。
烛息为血狐一族,不怕寒冷,冬天只烧炭暖暖,过去年冬婢女送来的棉被她早已当作柴火烧了番薯吃,这屋子里剩的被子就只有现在曜印盖在身上那床凉被。曜印的身子和凉被,是经不起这寒凉天气的。
烛息心里有了主意,迎着风就出了门。
待到次日辰时,她才徐徐而归,肩上挑着兽皮,还冒着潺潺热气。曜印早已起身,坐在床上轻轻扫她一眼没有出声。
烛息也没理他,兀自坐在桌前开始捣鼓这些兽皮,这一忙便忙到深夜,她睁着通红的眼,一不注意缝制的力度过大,身上的新伤被牵动,她倒吸口气,疼得龇牙咧嘴的当口,只听得身后一声冷冰冰:“值得吗?”
他不知何时醒了,裹着薄薄的被单,似在望她。
烛息抹了一把泪,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第二天大早她便捧着成品来到曜印跟前。实在寒碜,火红色兽皮黏在一处,只勉强能看出个大裘的样子。
曜印没说什么,伸开手臂任由烛息将大裘披上他的肩。烛息在血狐狸里算是高的,曜印却比她还高一个头。她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系着领带。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头顶。这般亲密叫她有些不好意思。顿觉耳根发红,手有些颤抖,却听得上头一个轻哼。
“你不必惊慌,本君还看不上你这等姿容。”
烛息心下一慌,领带不觉勒紧不少,上头闷哼一声。她又一慌,抬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曜印。
曜印下巴红了一片,脸色不大好看。
烛息吓得结结巴巴起来:“我,我……”
“你这手工倒是粗糙得很……”他倒没怪她,低头抚了抚身上的大裘。
烛息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御这风雨也是刚好……倒是好久,没人为本君亲手制衣了。”
声音转瞬即逝,烛息眨眨眼,窗外风刮得正盛,抖落一树桃花。
曜印身子见好,烛息心中也知道,分别的日子不远了。果然几日后的一早,床上的人没了踪迹,只余下一床凉被整整齐齐叠在床头。
她环视了一遍屋子,心里有些发酸,这无名大仙走得干干净净,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
曜印消失的第七天,一支长队来到烛息居住的地方,领头仙姑弯着身子谦恭道:“姑娘,帝君将您封为上宾,特遣吾等前来迎您入府居住。”
烛息愣了好一会儿,转念一想大概是无名大仙帮她在帝君前说了几句美言,自己才能得此殊荣。
想起无名大仙,又想起母亲的遗命,她一时有些迈不开步。
即使到了府里,她还是没能见着帝君大人,偶尔烛息也会想起无名大仙,不晓得他伤好些没,还记不记得自己。
这一日烛息听说帝君出关,便跟了人群去看。却望见三尺台上站了一人,墨发白衣负手而立,他身上的威压竟让周围的空间都扭曲起来。
待他一转眼,烛息整个人都呆滞了。
揉揉眼,是那熟悉的脸,再揉眼,还是那熟悉的脸。可那面上的表情,却怎么都与印象中的大仙挂不上钩。这位帝君,只看一眼,就叫人冷到骨子里。
往事历历而过,她突然明白了。
帝君应该是渡劫时乱了气,性格才会起了变化,如今他冷冷淡淡地立于三尺高台,仿佛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烛息跟着众人跪拜而下,心里竟莫名苦涩。
不过见到了大仙总是高兴的,第二天她差了处得好的侍女,将一方绣着狐狸头的锦帕呈上去,却不料等来的却是帕子帝君看都没看,抬手就焚了的消息。
她气急,偷偷潜入帝君用膳的地方,将比巴豆药效强劲上百倍的泄花粉末投进他的午膳中。
曜印一身黑袍静然落座,夹了口菜入口中,烛息隐身树后,捂着嘴巴咯咯直笑。
“泄花混入菜,倒别有一番滋味。你自躲着,闻了那么多美食的味,也能受得住?”
淡淡的嗓音不偏不倚落进她的耳里。烛息知道躲藏不能,只得现出身形自树后走出。甫见他一抬手,烛息吓得紧闭起眼,心里却很舒坦,死了便死了吧,活这么些年也足够了。
预想中的灰飞烟灭并未来到,只有轻轻一句。
“罢了,本君再命人重做一桌饭,你过来一同吃吧。”
烛息愣在了原地,重重地眨了眨眼睛,只觉得那满树桃花,此刻都在她眼里齐齐绽放了。
【4.行行重行行】
几日后,传出了东岳帝君前往妖界的消息。
她多方探听,原来是曜印的坐骑帝江渡劫时被妖界皇子截了道,重伤被虏进七生殿,说要把那帝江炼成内丹,吃了涨修为。
曜印不愿掀起太大波澜,便只身前往妖界去了。
六道之中有个规矩,如若要跨道而行,实力总免不了要被压制一番,这也是天下初具时众族始祖合议定下的规矩。不然实力较为强劲的种族说跨界就跨界,天下早就乱了套了。
如今曜印只身去那妖界皇子处夺人,只怕危机重重。
烛息心中担忧不已,拣了个空子溜出府,去妖界寻曜印去了。
她在一处河边捡到了曜印,说是捡,那是因为彼时曜印正盘腿坐在河边,大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湖中的倒影,似是茫然得很。原来这帝君进入妖界,竟会因为实力过大反噬成了小孩童模样。
她认得曜印身上的气味,欢喜地上前将他扶起。
“曜印大仙。”
曜印看她一眼,默不作声。
“现在是在妖界,我总不能直呼你为大仙,叫什么才好?”
“唤我曜印就成。”
“其实论辈分你该是我的……”烛息苦着一张脸,只觉得逗他十分好玩。“爷爷了。”
“……唤我曜印就成。”曜印缩小版抬起头,微微皱眉,“你来做什么?”
她笑意盈盈:“顺道来看看大仙童身而已。”
片刻后一大一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妖界的闹市上。烛息手里捧了许多物事,曜印乖乖地跟在她的身边,怀里被塞了不少食物果糖。
临出发前烛息对曜印说了,此番他前来妖界,虽遮掩了气息,但为了安全起见,即变了孩童模样,也该做孩童该做的事。
“哎哟,姑娘你家小孩生得可真俊。”卖糖葫芦的大妈瞅见他们,把曜印当成了烛息的娃娃。
烛息笑得欢快,拉过曜印往前一摆。
“来,小印,跟大妈说声谢谢。”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低低道了声谢。
“真乖。”大妈高兴得很,将一串糖葫芦递到他手中,“大妈看你讨喜,这糖葫芦免费送你。”
一走远,这糖葫芦转手便进了烛息的口。曜印望着她吃,眉毛轻轻拧起。
“你是将本君当作换东西的物事了吧?”
“不是,你一会便知,啊,嘘――”烛息突然噤了声,只见一组卫兵服装的妖怪突然朝着他们走来。
为首的彪形大汉上下打量他们一眼,道:“你们就是坊间说的那对母子?快随我来。”
妖界皇子有一嗜好,喜欢搜集民间好看或奇异的妖怪,这是能够接近皇宫救出帝江的最快办法了。
侍卫在前头走着,烛息弯腰抱起曜印,敛了声在他耳畔轻轻说。
“怎么说我也是血狐一族,在妖里算是稀少的了,够迷惑这皇子一阵了。”她顿了一下,“一会你到了皇宫便找个机会跑掉,去救帝江。”
“你这是将自己陷于险地……”
“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吧。”烛息笑了,“我思慕这妖界皇子很久了,你忙你自己的事,别坏了我的好事成不?”
曜印被放下地,仰起头看烛息。
“帝江也要救,你,本君要带回去。”
“有你这一句,烛息倒是死而无憾了。”她半开玩笑半正经,“快走吧,快到皇子寝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妖皇子这边还在细细端详送来的血狐,那边传来了帝江被救的消息,妖皇子急急赶去,将救了帝江的曜印逮了个正着,这皇子也不是傻子,当即联想到今日发生事的诡异之处,判定烛息与这曜印是一伙的。
“本皇子想了个好方法,即能惩罚你们,又能收你们内丹,两全其美。”
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敢从他眼下抢人,妖皇子恼怒失了理智,竟将他们三个打入了暗无天日的枯骨洞中。
枯骨洞诸多妖族亡灵,新鲜的魂魄对它们极有吸引力。刚入了枯骨洞,曜印祭出宝剑,一片血色迷离中将靠近的亡灵杀了个通透。
烛息扶着昏迷的帝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大仙好身手。”
他无声负过重伤的左臂,孩童的身子神色淡淡。
“虽是化成孩童身躯,行动不便,但也是有些仙力的,这些渣滓本君自然不放在眼中。”
直译过来就是,变成小孩的大仙,那也是大仙,哼哼哼。
第二波来袭的时候,曜印虽是将亡灵绞得一个不剩,但脚步已经开始有些发虚了。
大概是前两波战绩不佳,第三次靠近的时候,亡灵的凶残程度大升了好几个档次。曜印彼时正靠着帝江沉沉睡着,连探听敌人的法力都没了。待他醒来时,只见得一身伤痕累累的烛息躺在他边上喘气。
他走近蹲下身来,从上到下打量她好几番:“你这是……”
“这洞里闷死人了。”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我就出去锻炼了几下身体。”
烛息觉得疲惫得很,眼皮刚要浅浅搭下,突然感觉身上一暖,愣愣地睁开眼,却发现一小小的身躯竟从侧边躺下,拥住了她。
“再不济,本君身上还是有神光护体,你靠近些,伤能好得快点。”
她轻轻抓住他拥过来的手臂,重重地眨了眨眼。
许是那次烛息拼尽全力一战起了些作用,那枯骨洞中的亡灵只在暗处待命潜伏,没敢再靠前一步。
第二日烛息起来,发现曜印依然紧拥着她不放,她左思右想着实纠结了好一阵,终决定推醒他,扯了个怪异的笑:“大仙……你能松一松手不?抱得太紧,小妖实在……”左右斟酌了一下用词,到嘴边的难受硬生生地变成了消受不起。
曜印一刻不停地放了手。
第三日烛息起来,难得周围一片短暂安宁,托大仙的福,她身上的伤也恢复了不少,跑到曜印身边笑脸眯眯。
“大仙这是你几岁的模样啊?”
那边转了个身不理她。
她见状更加得寸进尺。
“大仙当年你这么大的时候……还穿开裆裤吗?穿尿布吗?尿床吗?”
后来想起这段日子,烛息觉得自己该是疯了,不敬之大讳不知犯了多少回,她想着曜印那时是不是被亡灵弄得精神错乱了,才会准她千般逗弄他。
第三日傍晚烛息从一堆废骨中挑挑拣拣,折腾出来了一些东西。
“这是妖髓,你吃。”烛息将最大那根递给曜印,自己捧了一些在一边吃。
“你吃着什么味?”曜印脸色并不好看。
“肉味。”她尽力咽下口中难吃的妖髓,努力地笑,“嗯……鸡肉味。”
第四日她正倚在墙边休息,突然偏头问了他一句:“大仙……遭劫时是个什么滋味?”
他闭着眼睛神情淡淡,嘴里却是正正经经地说了。“鸡肉味。”
这怕是他那么些年来第一次同人开玩笑了吧。
亡灵蛰伏了好几日,终于按捺不住,举旗进攻了。曜印身体不佳,杀了几个领头的,气便开始有些不顺,连连后退,身上也挂了好几道彩。
朦朦胧胧中,他看到一个赤红色的身影,张开双臂挡在了他的面前。
亡灵的爪还未挨上烛息的皮肤,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兽啼,原来坐骑帝江突然醒来了,见自家主人一身狼狈,怒急,大掌一挥,将袭来的亡灵结结实实震了个七零八落,清完亡灵后,帝江白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烛息这厢也坚持不住昏过去了。再醒来时,曜印背对着她坐着,一把剑紧紧抓在手中,她望了望周围无尽的黑暗,只觉得身体里的气算是流失得差不多了。
她自怀中掏出一物。
“反正都要死了,做妖嘛最重要是开心。大仙你把这珠子挂在洞口,让它发点光慰藉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曜印听她声音,回过头来看她。
“这不是血狐护体神珠吗?”曜印皱眉,“用了它你……”
烛息打断他的话:“挂着玩玩,没事的,都要死了,你还要气我吗?”
曜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那疲惫的模样刺眼得很,什么也没说,接了灵珠便拿去挂了。说来也怪,那灵珠悬上三日后,就有天界大军来妖界寻人来了。妖皇听说自家不孝子将天界帝君困在了枯骨洞中,当下就命人将他们救出枯骨洞,妥妥当当地还给了天界。还命人吊起皇子鞭了三天三夜。
“看来,我烛息的人品还是极佳的嘛。”回程的期间她睁了一次眼,发现曜印在望她,舌头一打结,“当然大仙你的人品也是极佳的,极佳的。”
【6.红花似我心】
自回府以来,烛息虚弱了好一阵,期间曜印来看过她几回,不过总在深夜她睡觉时来,她丝毫无觉,只是听婢女一说才知道此事。趁着这几日闲暇,烛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思考了一番,自己为何对曜印这般卖命相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自己大概是对他动了情了,要不也不会一想起枯骨洞他受伤的模样就心惊胆战惶惶不得眠。
烛息性子直白,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她就捧了红花守在岱宗殿前,曜印前脚刚踏出殿门,她立即捧了红花送上。
“大仙,我爱你。”
曜印迈出殿门的脚步堪堪截停,什么也没说,又退至屋内关上了门,留下烛息抱着一怀红花愣在外头。
隔日烛息再去,寝殿里只有总管一个。
“烛息姑娘,主子不在,你回去吧。”
她日日去,他日日不在,却不料他躲了她七天,第八日傍晚竟自己找上来了。
彼时烛息正在院里捧着一朵花儿,仔仔细细撕了一瓣一瓣,嘴里念念有词。这是她听说的人间测情的法子,如今心里有了人,借来使使。
“你在做什么?”
她脸色一红,慌忙将花藏起,抬起头笑意盈盈:“你来了。”
“今日桃花开得不错。”曜印在椅上坐下,“你且站到那桃树下吧。”
“啊?”虽是不明,她还是乖乖地站去了桃树底下。
不远处的曜印手中轻动,一副整整齐齐的纸与笔砚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庭前的石桌上。他从玄服中伸出手,执起毛笔浅浅在之上勾了一个轮廓。
烛息看见他的动作,急忙慌张地理了理衣裙:“好看吗?”
他说:“好看。”
那一夜曜印专注作画,烛息面色通红立于桃树之下,月光流转,闲风青云,桃花兜兜转转落了一路。
烛息以为自己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哪知第二日,曜印就派人来告诉她,给她在别处仙家找了个师傅,还给了她一个引路盘,让她顺着盘上的指示走。烛息眼里几番明灭,最终还是接过了引路盘。
传话的人心中一阵纳闷,听说这小妖向来缠帝君缠得紧,如今怎么这么乖顺就走了?可没几个月此疑问便有了答案,众婢女争相告走,说是有一个婢女不小心将热茶泼到了帝君屋里的吊兰上,吊兰里竟传来一声惊呼,帝君神识一探,抓到了只附在其中的小妖。
原来烛息一直没走,只不过使了血狐一族折寿的秘术,隐去自己的气息,附在了曜印房里的吊兰上。
烛息咬着唇跪伏在地上,面前的曜印默不作声,旁边闻讯赶来的司律端着法典,附在曜印耳边轻轻道。
“天帝一听闻此事就速派小仙来此。请帝君大人将这小妖交予小仙带回天庭法办。”
曜印轻抬眉眼:“天庭打算如何处置?”
“天帝对此事很是重视,天下大法即成之时,就有一条规定说是私自越级窥探神迹者属大讳。”司律顿了一下,“但这数十万年来也没有人去违反这个规定。如今这是先例,且这事经由顺风耳一探,已在天庭传了个遍,天帝觉得这次要狠罚,以儆效尤。小仙接到的命令是,将这小妖元神打破,警醒六界切不可再犯。”
曜印轻抬眉眼:“司律,这小妖由本君来责罚吧。”
“可是……”司律有些为难。
“本君一向做事分明,司律可是有疑虑?”他冷冷一眼扫过,司律未出口的话语全噤了声。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她自趴伏中抬起头,只看得他敛去眼里的光,薄唇轻启。
“小妖烛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竟是诀别的味道,“打入无根地牢。”
帝君说要亲惩,天帝也不好去驳帝君的面子,且打入无根地牢也算大惩,这事传了一阵,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烛息被扔进无根地牢,两百五十年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日日与她相伴的只有腐蚀的蛆虫鼠蚁。烛息心里念着的人,便也只能念着了。
她过得昏天暗地,早已没了时间概念。原以为自己心是死了,可在听闻他与百花仙将要结缘之时,一颗心如沉冰湖,寒冷,撕裂,疼痛。
她也终于明了,只要他还在,她的心就没死。
他大婚之时,她赌着元神俱裂的危险,拼尽一身修为,将魂魄炼化出形,越过地牢层层磨人的关卡,硬生生地搅乱了他一场姻缘。
烛息想着,自己做出了这样荒唐的事,他该是恨她的。可是那又如何?往事历历而过,连记忆中的一草一木都逃不开他的影子,她无法不爱他。
说她自私也好,愚笨也罢,他早已烙入她的生命。
却从没想过能够再见到他。
【7.何所畏惧】
地牢里一片寂静。
曜印几步上前,弯下身将地上虚弱的烛息抱起。她却摇摇头,只是将擦干净的左手轻攀上他的臂弯,堪堪支撑着自己欲倒的身体。
她不愿叫他身上沾上一点脏污。
牢外刺眼的阳光震的烛息双眼迷茫,见到一行三人出来,天空中扑腾飞起的金色大鸟幻作人形,恭敬伏在曜印跟前。
“东岳帝君,今日天母在天庭设下蟠桃宴,特遣小仙前来邀帝君大人前去一聚。”
想来是那百花仙子回去把这事说了,如今套上蟠桃宴的名讳邀他,倒也顺理。曜印似笑非笑地望了地上的信使一眼,一捏咒召来坐骑帝江,正要坐上,衣角却被人紧紧攥紧。他一抬眼,望见烛息疲惫却清亮的眼。
“我也一起去,别抛下我,求你。”
携烛息一同踏入南天门时,他还是没理清自己为何就应了烛息这荒唐要求。行至瑶池路上,周遭全是来参宴的仙家,对他恭恭敬敬,只是探向他身后的身影时,眼神都是复杂奇怪的。
他是帝君,旁人嚼的舌根自然逃不过他的耳。
“就是那个脏脏的小妖,长得这般难看,还敢与百花仙争夫君?”
“此番还有脸上天庭来了,也不知害臊。”
诸如此类,云云……
曜印莫名烦扰,不住加快了步伐,烛息的身影飘飘然然跟在他身后,步伐虽不稳,却看得出是在拼命跟了上,他步步走,她步步跟。
只是他忘了,这血狐一族的听力,向来也是不差的。只是那紧跟着他的烛息,眼底眉梢,全是笑意。
万千舆论都不介意,只求能与你共行。
俩人到时,宴已经开始了,曜印携烛息甫一落坐,天母便笑了笑,道:“今日众仙家齐聚,本宫甚是欢喜,还望众仙家不必拘礼,玩得尽兴才好。”
下边一阵应和。
天母又笑:“众仙家先赏一曲歌舞吧。”
有窈窕美人款款而出,瞧那娇羞模样,便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百花仙。百花仙颇具盛名,此番在仙台上跃动的身姿,更是风华无双。
众仙家望望百花仙,再偷偷望望东岳帝君身边的烛息,心下都是叹惋。
舞毕,天母笑吟吟折了一桃枝,眼波一转望向曜印。
“东岳帝君,百花那日不懂事,擅自中止了婚礼,她后悔得很。帝君可否看在本宫面子上,把这桃枝当作和好的礼物赠予百花?”
四面八方的视线全围过来了,百花仙那一双媚眼盛满柔情,汪汪地,叫人好不怜惜。
曜印神色一冷,兀自转着手里的酒杯。却听得一声哑嗓从边上传来,字字坚定。
“恕小妖无礼,可否恳请天母收回成命?”
天母手中的桃枝当即折了两半。
“你说什么?”
“天母娘娘要小妖做什么都可,只是这东岳帝君,小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人夺去的。”
曜印手里的酒洒了些许,他侧头望着她,她背对着他立于云海之巅,染了脏污的衣角翻飞,以一薄弱之躯面对众仙威压,竟毫不畏惧。明明这里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轻易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她面对一众仙家,字字坚定地说,只有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人夺走的。
他一恍惚,仿佛当时枯骨洞中,她横护在他身前的影子,与此刻的身影一丝不差地重叠了起来。
【8.敢与君绝】
天母虽怒,但碍于曜印东岳帝君的面子,不敢做太多置评,堪堪几句便把话绕开,继续邀众仙家品佳酿去了。
宴会结束,曜印带着烛息回了府,一路上她竟是无话。亲自将她送回了宣华殿,他正要转身,却被烛息拽了衣角。
“我爱你,曜印。”
他顿了一下,敛了眉:“这便是你自己的事了。”
便是你自己的事了。字字入心。
“你不爱我……你为何不爱我。”烛息笑着笑着,竟流出泪来,她弯下腰,后边的话已经断断续续接不上来。
“东岳帝君,到底是无情。”她在对他说,也说给自己听。
曜印的表情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说一句:“你乏了,早点休息吧。”说完便退出了宣华殿。
第二日他推开书房的门,一封带着浅香的信,被端端正正地压在了茶杯下。
只两个字,勿念。
烛息消失了。走得匆忙,连忘在曜印那的护体灵珠都来不及拿走。
帝江瞧着自家主人近日行迹有异,但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同。只这一日,帝江瞧见烛息姑娘留下来的血红灵珠竟丝丝渗出了血色,主人也见着了,拽了它便往外飞,也不知道谁是坐骑谁载着谁了,竟还祭出了元神去探路。作为主人的坐骑,帝江还是头一次见到主人如此着急。
寻了根底,竟是在千里之外幽山上的一处洞内。
曜印入了洞中,还未走几步,只听得洞里深处传来一声轻笑淡淡。曜印神色一敛,疾步走入洞中。
洞中的人,竟然是那本该“死去”的华瑾。
她半倚在软榻上,抬眸浅笑:“你终归,还是来了。”
【9.往事历历】
哪有什么血狐烛息,有的只是幽山山脚的天心草烛息。
数千年前华瑾承上一片真心,曜印却视若无睹。她心伤至深,离了生长几万年的泰山洞府,本想寻一处清净地自行了断,却不料在行过幽山之时,望见一株独自摇曳的天心草。
这天心草难得,虽没什么特别效用,却有个魅心的功效。她把天心草带到一处洞中,日日以血肉滋养。
千年过去,天心草逐渐长成,因为是她血肉喂养,修成人形之时也承了血狐的姿态形貌,当华瑾为她最亲昵之人,百依百顺。
爱得越深,恨得越切,原来那华瑾养天心草,是别有用心的。三百年前华瑾觉得时机成熟了,就装作死去,托了遗命给烛息。
“可怜她哪,一直当我是她亲娘,也真以为我咽了气,一片孝心领了我的‘遗命’去接近你。”华瑾步步逼近,手指抵上曜印的心口。
“两百多年前我见那护体神珠异动,探了过去才发现是那傻子燃了自己性命为前去的搜救天界兵将指了路。日前我知道了她在天殿那么一闹,琢磨着她应该算得上是你亲近人了,便隔空对她传去了话。”她往他心口重重地戳了戳,似要戳出一个窟窿眼来,“你可知我传去的话是什么?”
“我只问你一句,她现在何处?”
“你不愿听,我偏要说。”华瑾眼角带笑,“我让她呀,在你心口刻下命魂咒。”
曜印面无表情,跟在一旁的帝江却心下一惊。这命魂咒乃六道禁术,阴狠无比,施术者后十世皆要受十八地狱的苦行,被施咒者的魂魄会被施术者牵制,除非施术者死去,否则生生世世都要作为施术者的奴仆。
“可那小妖即使灵根被牵制在我这儿也不愿伤你半分,一听我传了话,便急忙跑回来求我放过你。她到底是对你动了真情,曜印啊曜印,你可真是作孽。”
他突然忆起那日宣华殿中,她无端表明心迹,第二日又无端离去。
“灵根……”曜印神色一震,毫不怜惜地伸手掐上华瑾的脖子,“你将她灵根放在哪儿了?”
帝江还是第一次望见主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握着华瑾脖子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放心,我收得好好儿的,只不过,我要想杀她,也不过一瞬而已。”华瑾笑了,眼底满是肃杀的血气,“看来这天心草魅惑人心的传说真不假,想要救她?那你便同我签下命魂咒吧。”
那华瑾步步精准,却唯独算错了一步,那天心草自然有魅心的功效。可是帝君早在千年前渡了一次大劫,修为上升了一个阶层,早已不受这旁物魅惑,帝君怕是……动了真情啊。
帝江只能愣在那儿。瞧着曜印松开了束缚着华瑾脖子的手,瞧着他未向任何人低过头的帝君慢慢矮下身子,瞧着他双膝跪入泥土,瞧着他双手几欲攥碎。
“我愿与你签这命魂咒,只求你能饶烛息一命。”
字字清晰。
【10.上穷碧落下黄泉】
烛息的出现,搅乱了他几十万年来平静无波的心,他不愿意被人牵着心走,便做了许多违心的蠢事。
第一件,三尺高台上,他想扮作不认识她。
第二件,他拒了她的示爱。
第三件,他将她赶走。
第四件,他忍着二百五十年没去地牢看她一眼。
原以为时间能带走所有,直到他在婚宴上重见到她的那一刻,才惊觉这一切都是徒劳。
于是他又干了一件蠢事,犹犹豫豫伤了她的心。
然而最大的错是,他欺骗她,也欺骗自己,他不爱她。
想来枯骨洞那段日子,竟是他们之间最快乐的日子。
现在所悟,是不是为时已晚。
烛息,如若能再见到你,上天下界,我都不会放手。
【11.了缘】
东岳帝君与一洞府小妖签下了命魂咒的消息,很快便在六界传了个遍。
天上的兄长东华帝君听闻此事,当即率了数万天兵,冲至那狐妖藏身之处,救出了受困中的东岳帝君。眼见弟弟受辱,东华帝君万分震怒,一把天火将那狐妖和洞府烧了个干净。连带的,也将烛息的灵根烧成了灰烬。
且说那东华帝君带着被施了咒昏昏沉沉的弟弟回了天庭后,日日以舌尖热血温养其肉身,以引魂幡聚他游离的魂魄。待到一日红梅初绽,昏迷了整十年的曜印突地一睁眼,开口第一句话竟是唤的烛息,而后便晕了过去。
东华帝君一咬牙,下定决心抹煞弟弟过往的情劫,亲自去圣地斩了断情草,以自己一口心头血为引,将断情草运气打入曜印的心脉。
这一次曜印醒来,眼神兜兜转转落在了墙上那一幅画上。画上是一个赤衣女子,长相于妖而言是过于清淡的素净。
他只看一眼,便别过头去吩咐了侍从:“这画像上的人长得也忒清淡了些,你们,把这画撤下了吧。”
【12.】
于他昏睡的十年间,梦里总有一赤衣女子的身影,跪坐在无尽滋生的水草上。她反反复复,只道一句。
“你伤我的理由有千万个,而我,只有一个爱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