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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忍不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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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寿逸苒同学的“随笔”,我沉浸在她对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深刻解读中,忽然几行“令人心跳”的文字跃入我的眼帘:

张爱玲的文字细致到让每个人物的每个小动作小特点,都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振保衣衫上笑纹一样的皱褶,娇蕊妍丽的衣裙慵懒的调笑,烟鹂苍白空洞的眼眸……读完之后忍不住地想——若是振保当初娶的是娇蕊,结局时所有人会不会都幸福一点?

“……之后,忍不住地想”,这句话对一个高中生来说,意义十分重大。经常听到一些同行说:“哎,没办法,学生一点想法也没有!”“没想法”就是没有思想,没思想的作文如同“无头僵尸”,常令读者避之唯恐不及。但是,我认为学生“没想法”不等于“不能想”,语文教师要有“敢于让学生去想”的意识、勇气和决心。

美国当代恐怖小说大师斯蒂芬·金,“十岁前后开始试笔,到二五年五十三岁时已发表作品三十五部,其中大多畅销,不少被改编成电影,可算是妙品等身了。”①是什么让他能“十岁开始试笔”?正是“想”。斯蒂芬·金说:“我最早的记忆是想象自己是其他人——事实上我想象自己是零玲兄弟马戏团里的迷你大力士……我在车库角落里找到一块水泥板,搬着它慢慢走过车库平滑的水泥地面,但在我的脑子里,我正身穿一件兽皮背心(很可能是豹皮的),搬着那块水泥板走过舞台。大群的观众都静默。一条蓝白双色的追光灯照耀着我了不起的步伐。他们惊诧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他们从没见过像我这么强壮的孩子。‘他才只有两岁!’有人不可置信地说道。”②之后,斯蒂芬·金一直保持着“想”的习惯,这才有了他天才般想象力的作品。其实“想”是每个儿童与生俱来的天性,只是我们常用成人世界以为的“理所当然”和自以为是的“人生常识”将它们扼杀了。

我曾经任教的两个班级在组班时是有“差别”的,一次以“手”为观察对象,展开的想象和联想写作活动中,“平行班”同学的思维明显活跃于“优等班”,答案也更丰富多彩。“优等班”的学生语文考试成绩明显高于“平行班”,为什么他们想的内容就比较“平”呢?课后私聊,才得知他们的初中作文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在所有的“训练”中“立意深刻”是最重要的。他们有一个共识:好文章一定是“立意深刻的”,而“立意深刻的”一定和人性、审美等深层次内容有关。比如,写以“长大”为题的作文,很多同学会立刻想到:“长大”就是学会了“担当”,“长大”就是学会了“爱”,“长大”就是会为了理想而“坚守”……如此一来,大家都会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直奔“深刻立意”,反而陷入了“求深而得浅”“求异而得同”的尴尬。其实,没有“想”的过程的深刻是只能“伪深刻”,缺乏“想”的过程的思维常常是“奴性思维”,因为它已经违背了人的认知规律。要知道,思维之花之所以美丽,在于它的形成过程,而不只在于它的结果。这次再写“长大”这个题目,我鼓励学生“大胆想”“随便写”,只要写出真情实感就好。后来发现,学生们作文的情感丰富了,文体多样了,更贴近真实的内心世界了。

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很多人生感悟和写作经验来自于阅读。因此,学生写作“没想法”还与我们在阅读教学中缺乏让学生“想”的意识有关。本次教张洁的《我的四季》之前,我征求班上同学意见“这篇文章要不要教”,大家的回答几乎是一致的:不用教,因为她说的都是我们知道的“大道理”,而这些“大道理”又离我们太远。这让我想起台湾黄武雄教授的一段话:“今日的学校所教给孩子的,不是联结于人内在的‘经验知识’,而是一整套的经过标准化、抽象化的‘套装知识’。这一整套的套装知识反而把人从真实世界中分离出来,与不同时空的人类经验隔离开来。”③有感于斯,我决定还给同学们一个思考的过程:请从文本中找出你感兴趣的话,并由此展开想象和联想(人、事、物等)。同学们想到了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雾雨雷电、日月星辰、江河湖海等自然和生物界的现象及规律,想到了中外新闻、历史事件、人物传记、书籍典章等社会万象和文化精髓,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很多同学想到了自己、亲人、周围人的生动可感的故事……张洁呈现的“大道理”经过同学们的畅“想”,变得立体起来、亲切起来。一位同学深有感触地说:“张洁的‘大道理’我们很熟悉,因为它们都是人生的常识。通过刚才的讨论,我认识到人生之路千头万绪、千辛万苦,也许到头来只不过是一个个‘常识’。”然而,过去教《我的四季》这篇文章时,我们往往是将“大道理”进一步哲理化、抽象化,以至于让学生不知所云、无所适从。

让学生作文“有想法”光靠“大胆”可能还不行。王栋生老师说:“激发学生的想象能力,教师要有见识,也要有策略。学生的想象能力,有时需要外部信息去‘激’,教师要用智慧去‘激发’或‘激活’。”④其实,除了想象能力之外,联想等“想”的能力也是如此。那么,我们该用怎样的“策略”引导作文教学呢?众所周知,“想”可以从欣赏自然万物开始,可以在感悟人生中升华,可以在认识社会中深化,可以在阅读中延伸。这是培养学生“想”的能力的基本认识,关键在于我们怎样将认识化为具体的举措。

我们学校是“园林式学校”,树木繁多而且年代久远,秋天到了总是落叶满地。几周前,我适时地设计了一次“想”的练习:寻找一片你认为最“美”的落叶,由这片落叶你想到了什么?请写下来。这个写作活动看起来像小学生做的,具有一点“娱乐性”。但正是这样一个富有“童趣”的写作活动,大多数同学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想”得还真多。如陆晓妍同学这样“想”道:“看到眼前的银杏叶,我想到了伏在树上、花间的振翅蝴蝶;谈到蝴蝶,我又想起了昨天看到的一句话‘剪一脸缤纷,剪贴成偏爱的风格’;又想到了著名的‘蝴蝶效应’,某地上空一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翅膀,而扰乱了空气,长时间后可能导致遥远的彼地发生一场暴风雨;由此又想到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还有一首西方民谣,大概讲的是马蹄上一个钉子丢失了,却使得整个帝国灭亡……”相当一部分同学写出了“有想法”的文字,如黄杨思博同学的文字便闪耀着“想”的光辉:

带着黑斑的黄叶,让我想起非洲大陆上奔跑着的豹子,是的,那片粗野豪放的原始大陆。

多丽丝·莱辛热爱着那片土地,我读过她的《这原是老酋长的国度》,现在仍记得这样一个故事。一个男孩黎明时前去打猎,亲眼看见了一只羚羊被蚂蚁分食的场面,他感到的,是无法改变这个局面的悲哀。并说了一句话:“要是我没有来,它也是这样死去,所有我为什么要插手呢?”

有了点感触。生命本来就是这样的,在鲜活中死去。即便是骄傲灵巧的羚羊最终也可能丧身蚂蚁之腹,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叶子最终也腐烂在泥土之中。宿命,世事前定。我们生在自然,长在自然,便知道这残酷的自然永世难变。在那片金黄的大陆上,我们随时都可能绊到一个头盖骨,或是踩碎一具小动物的骷髅。人,本无需去赞叹自然,因为自然并不需要我们这些渺小的个体为它评判。

然而,是怎样的概率让我在一片叶子腐烂前拾起了它,又是怎样的概率让我透过它看见了更广阔的一片大陆,从而去感叹自然?这片叶子可能是幸运的,被我拾起,平整地贴在纸上,倾听着人们对它的感悟,由它而想起的过往。然而,如果我没有来,它也是和其他叶子一样腐烂。我的出现,使它无法和别的叶子一样归入树根,甚至可以说我剥夺了它在来年春天以另一种形式重生的权利,它真的是幸运的吗?

自然中,我们往往不能做出自认为的慈悲之举,因为自然中没有对错,没有慈悲与恶劣,有的只是世事前定的宿命。

我很不喜欢“一本正经”地教学生写作文,更多的时候是让学生在观察、阅读、感悟中自然体会,因为这些是“想”的源泉。五年前,我开始在所教的班级试行《观察日记》写作,可以“定点写生”,也可以“移步换景”;可以“写人”,也可以“记事”;可以写“场面”,也可以写“氛围”……自由地描写鲜活生动的自然物态、社会人生。从三次试行情况来看,效果还是明显的。同学们笔下不再只有“情感丰富得有些单调”的父母,还出现了辛苦而地位低微的农民工、想融入城市的“农民工二代”、被遗忘的角落“留守儿童”、寂寞无依的“空巢老人”、虚荣颓废的“月光族”、行走在黑暗边缘的流浪者、孤芳自赏的大学教授、空虚无聊的大学生、贪图小便宜的人、失去人性的商贩、心神不宁的修行者、提心吊胆的股民、口吐白沫的媒体人、精神虚脱的作家、争权夺利的官员、麻木从众的无知者、粗俗恶毒地说脏话的人等众生相。即便再写亲情文章,也有了不少个性化的体验,如“双脚踮起的母爱”“侧卧,只是为了给我一点空间”“我的青春痘与母亲的白发”“皱眉,不只是伤心”“戒烟,只是为了我”“爸爸的口头禅”“妈妈的‘歪理’”“一瞬间的二十年”“从‘十步’到‘十一步’”等。

毋庸置疑,好的作文材料可以激发学生“想”的热情,这也是作文教学的“共识”。只要注意观察,我们就会发现很多老师缺乏捕捉“写作原料”的习惯,常常照搬陈旧的作文题,或者直接“抄袭”他人的作文题,真正经过深思熟虑的原创题很少。不得不说的是,教师命题眼中一定要有“学生”,任何一个过于恶俗或者高深的作文题都可能让学生丢盔卸甲败下阵来,并从此一蹶不振。过去,我多次尝试过让学生出作文题,大家都很认真,思维也很活跃,因为这能让大家感觉到“写作是自己的事”。同时,语文教师要养成读书、剪报的习惯,只有这样才能发现鲜活的素材。

去年,我发现马路上很多汽车有“车尾贴”,内容可谓五花八门,诸如“距离产生美”“只有你在后面默默支持我”“保护新手,人人有责”“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移动障碍物,请绕行”“新手初驾,擅长急刹”“10年驾龄,安全行驶100公里”“买的证,租的车,您看着办”“女司机+磨合+头一次=女魔头”“核弹后置,保持距离”“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别欺负我小,我哥是奥迪(奥拓车)”“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喝酒了”……于是设计了一次写作活动:看到这些车尾贴你想到了什么?请选择一个角度发表你的见解。这次写作活动同学们“想”的面很广,思考得也深入。他们想到了:齐国攻宋、诸葛恪之驴、曹费兴之吴越山水;张飞因关羽被杀,暴躁急进而惹杀身之祸;“”、运动、;快男、超女;凤姐、芙蓉姐姐、郭美美炫富、小悦悦事件;国学热、论文造假、快餐文化;“中华小孝子”工程;“疯狂英语”创始人李阳家庭暴力;学者汪衍振20年写成《李鸿章传》《左宗棠传》;十八世纪法国革命与英国革命;卡扎菲之死等等。最近一年来,我将下面的时事引入写作课,取得了明显的效果:围观“貂皮女”;快评“杜甫很忙”;点击“马桶老太”;我看“京剧比基尼”;我想“你幸福吗”……课堂上同学们显得异常兴奋,总是浮想联翩、妙语连珠、发人深思。

值得关注的是,我们必须学会保护学生“想”的好奇心和热情,鼓励学生进行原创性“思想”,展现思维过程,即使其结果是荒唐的、幼稚的,也不要轻易否定。

斯蒂芬·金一生有两个重要的“贵人”,他们都激发或者保护了他“想”写的热情。一个是他的母亲。她曾对他说:“那些《战斗的凯西》之流的漫画书都是垃圾——他总是把什么人的大牙给敲掉。我打赌你会写得更好。自己写一个吧。”斯蒂芬·金后来无限感慨地说:“我记得听到这想法开始觉得有无限的可能性,仿佛我被领进了一幢大房子,里面全是一扇一扇关闭的门,而我喜欢哪个就可以随便打开。我想,这里头的门,一个人一辈子都开不完(到现在我想法也没变)。”⑤母亲还以每个故事两毛五的价钱买走斯蒂芬·金的四个魔法动物的故事,这极大地激发和保护了斯蒂芬·金富有想象力的写作热情。另一个人是《奇幻与科幻》杂志的编辑,“第一个让我感到有希望的条子来自阿尔及斯·巴德瑞斯……他读了我写的一个题为《老虎之夜》的故事后,写道:‘故事不错。不适合我们,但确实不错。你有天分。继续来稿。’就这么短短的四句话……却照亮了我十六岁那年阴霾的冬天。”⑥我想,我们如果能有母亲般的慈爱和编辑般的宽容,那么我们也将会成为写作“有想法”的学生生命中的“贵人”。

我仔细观察过一些写作“有想法”的学生的写作状态,他们大多有一些“怪癖”。有的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写,有的喜欢在和别人聊天后写,有的喜欢在漫无目的地翻了一本又一本书后写,有的喜欢泡一杯茶再写,有的喜欢在一段特定的时间写……

我们见得最多的可能是听完音乐或者听着音乐写作这一现象了。很多老师见到这样的学生就会心生反感,认为“该生‘吊儿郎当’不上路子”。很多老师会以“高考不准听音乐”为由给学生当头棒喝,这样做是极其功利而且缺乏见识的。音乐是能让人产生写作冲动的艺术,古今中外很多“有想法”的写作者便是如此。当代作家余华的创作就深受音乐的影响,“”后期十五岁的他将语文、数学课本配上音乐简谱,还将鲁迅的《狂人日记》谱写成了音乐,从此音乐与他结缘。“音乐开始影响我的写作了,确切地说法是我注意到了音乐的叙述,我开始思考巴托克的方法和梅西安的方法,在他们的作品里,我可以更直接地去理解艺术的民间性和现代性,接着一路向前,抵达时间的深处,路过贝多芬和莫扎特,路过亨德尔和蒙特威尔第,来到了巴赫的门口。”⑦艺术是相通的,没有兴趣爱好的优秀写作者并不多见。作为语文教师,我们应学着容忍,或者适时、适度、恰当引导,千万不要在学生写作的路上“拦路打劫”,否则,他们丢掉的将是对写作而言很宝贵的财富:“想”。

写完上面的文字,我翻开了陈驰同学的“随笔”《“希望小学”真的带来“希望”了吗?》一文,里面的一段话很抢眼:

毫无疑问,这些纪录片的制作人十分细心,也善于发掘光鲜之下的问题。突然想到了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外国记者拍的一部纪录片《灾后天府泪双流》……然后,我忍不住地想,‘希望小学’真的带来‘希望’了吗?……

“忍不住地想”,真好!注释:

①②⑤⑥斯蒂芬·金著《写作这回事——创作生涯回忆录》,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版

③黄武雄著《学校在窗外》,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④王栋生著《王栋生作文教学笔记》,江苏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

⑦余华著《音乐影响了我的写作》,作家出版社2008年版

(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21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