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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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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被后人誉为“侦探小说之父”、“惊悚小说先锋”,但其实,爱伦・坡的内涵远比这丰富。对这个超越所处时代,刻有“天才”符号的名字,你应该有所了解。

一只黑猫带着神秘的幽灵般的气息,引爆一个充满幽幻恐怖之美的故事。集惊悚、悬念、探案以及灵异于一体,《黑猫》这样的短篇佳作不可多得!

――大侠推荐主打理由

我从小就以心地善良温顺出名。我心肠软得出奇,一时竟成为小朋友的笑柄。我特别喜欢动物,父母就百般纵容,给了我各种各样玩赏的小动物。我大半时间都泡在同这些小动物玩上面,每当我喂食和抚弄它们的时候,就感到无比高兴。我长大了,这个癖性也随之发展,一直到我成人,这点还是我的主要乐趣……

我很早就结了婚,幸喜妻子跟我意气相投,她看到我偏爱饲养宠物,只要有机会物色到中意的总不放过。我们养了小鸟、金鱼、良种狗、小兔子,一只小猴和一只猫。

这只猫个头特大,非常好看,浑身乌黑,而且伶俐绝顶。我妻子生来就好迷信,她一说到这猫的灵性,往往就要扯上古老传说,认为凡是黑猫都是巫婆变化的。我倒不是说我妻子对这点极为认真,我这里提到这事只是顺便想到而已。

这猫名叫普路托,原是我心爱的玩伴。我亲自喂养它,我在屋里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连我上街去,它都要跟,想尽办法也赶不走。

我和猫的交情就这样维持了好几年。在这几年工夫中,说来不好意思,由于我喝酒上了瘾,脾气习性都彻底变坏了……我饲养的那些小动物当然也感到我脾气变坏。我不仅不照顾它们,反而虐待它们。那些兔子、小猴、甚至那只狗,出于亲热,或是碰巧跑到我跟前来,我总是肆无忌惮地糟蹋它们。只有对待普路托,我还有所怜惜,未忍下手。不料我的病情日益严重――你想世上哪有比酗酒更厉害的病啊――这时普路托老了,脾气也倔了,于是我索性把普路托也当作出气筒了。

有一天晚上,我在城里一个常去的酒吧喝得酩酊大醉而归,我以为这猫躲着我,就一把抓住它。它看见我凶相毕露吓坏了,不由在我手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牙印。我顿时像恶魔附身,怒不可遏……浑身不知哪来的一股狠劲,我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打开刀子,攥住那可怜畜生的喉咙,居心不良地把它眼珠剜了出来!写到这幕该死的暴行,我不禁面红耳赤,不寒而栗。

……那猫伤势渐渐好转,眼珠剜掉的那只眼窠果真十分可怕,看来它再也不感到痛了。它照常在屋里走动,只是一见我走近,就不出所料地吓得拼命逃走。我毕竟天良未泯,因此最初看见过去如此热爱我的畜生竟这样嫌恶我,不免感到伤心。但是这股伤心之感一下子就变为恼怒了。到后来,那股邪念又上升了,终于害得我一发不可收拾。有一天早晨,我心狠手辣,用根套索勒住猫脖子,把它吊在树枝上,眼泪汪汪,心里痛悔不已,就此把猫吊死了。我出此下策,就因为我知道这猫爱过我,就因为我觉得这猫没冒犯过我,就因为我知道这样干是在犯罪……

就在下这个伤天害理的勾当的当天晚上,我在睡梦中忽听得喊叫失火,马上惊醒。床上的帐子已经着了火,整栋屋子都烧着了。我们夫妇和一个佣人好不容易才从这场火灾中逃出性命。这场火灾烧得真彻底,我的一切财物统统化为乌有。从此以后,我索性万念俱灰了。

我倒也不至于那么懦弱,会在自己所犯罪孽和这场火灾之间找因果关系。不过我要把事实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一说,但愿别把任何环节落下。失火的第二天,我去凭吊这堆废墟。墙壁基本都倒坍了,只有一堵墙还没塌下来……墙根前密密麻麻聚集了一堆人,看来有不少人非常仔细和专心地在查看这堵墙,只听得大家连声喊着“奇怪”,以及诸如此类的话。我不由感到好奇,就走近一看,但见白壁上赫然有个浅浮雕,原来是只偌大的猫。这猫刻得惟妙惟肖,一丝不差,猫脖子上还有一根绞索。

我一看到这个怪物,简直以为自己活见鬼了,不由惊恐万分。但是转念一想终于放了心,我记得,这猫明明吊在宅边花园里。火警一起,花园里就挤满了人,准是哪一个把猫从树上放下来,从开着的窗口扔进我的卧室,他这样做可能是打算唤醒我。另外几堵墙倒下来,正巧把受我残害而送命的猫压在新刷的泥灰壁上,壁间的石灰加上烈火和尸骸发出的氨气,三者起了某种作用,墙上才会出现我刚看到的浮雕像。

对于刚刚细细道来的这一令人惊心动魄的事实,即使良心上不能自圆其说,于理说来倒也稀松平常,但是在我心灵中,总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有好几个月我摆脱不了那猫幻象的纠缠。这时节,我心里滋生出一股说是悔恨又不是悔恨的模糊情绪,我甚至后悔害死这猫。因此就在经常出入的下等场所中,到处物色一只外貌多少相似的黑猫作填补。

有一天晚上,我醉醺醺地坐在一个下等酒吧里,忽然间我注意到一只盛放金酒或朗姆酒的大酒桶,这是屋里一件主要家什,桶上有个黑糊糊的东西。我刚才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酒桶好一会儿,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及早看出上面那东西。我走近它,用手摸摸,原来是只黑猫,长得偌大,个头跟普路托完全一样,除了一处之外,其他处处都极相像。普路托全身没有一根白毛,而这只猫几乎整个胸前都是一片白斑,只是模糊不清而已。

我刚摸着它,它就立即跳了起来,咕噜咕噜直叫,身子在我手上一味蹭着,表示承蒙我注意而很高兴。这猫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当场向店东请求要求买下,谁知店东一点都不晓得这猫的来历,而且也从没见到过,所以也没有开价。

我继续撸着这猫,正准备动身回家,这猫却流露出要跟我走的样子。我就让它跟着,一面走一面常弯下身子去摸摸它。这猫一到我家马上很乖,一下子就博得我妻子的欢心。至于我嘛,不久就对这猫厌恶起来了。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久而久之,我对这猫说不出的厌恶了,一见到它那副丑相,我就像躲避瘟疫一样,悄悄溜之大吉。

不消说,使我更加痛恨这畜生的原因,就是我把它带回家的第二天早晨,看到它原来竟同普路托一个样儿,眼珠也被剜掉一个。可是,我妻子见此情形,反而格外喜欢它了。我在上面说过,我妻子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我原先身上也具有这种出色的美德,它曾使我感到无比纯正的快乐。

尽管我对这猫这般嫌恶,它对我反而越来越亲热。它跟我寸步不离……在我身上到处撒娇,实在讨厌……我虽然恨不得一拳把它揍死,可是这时候,我还是不敢动手,一则是因为我想起自己早先犯下的罪过,而主要的原因还在于――索性让我说明吧――我对这畜生害怕极了。

……我简直羞于承认,这猫引起我的恐惧竞由于可以想象到的纯粹幻觉而更加厉害了。我妻子不止一次要我留神看那片白毛的斑记,想必各位还记得,我上面提过,这只怪猫跟我杀掉的那只猫,唯一明显的不同就是这片斑记。想必各位还记

得,我说过这斑记大虽大,原来倒是很模糊的,可是逐渐逐渐的,不知不觉中竟明显了……那斑记竟成了一样东西,我一提起这东西的名称就不由浑身发毛。正因如此,我对这怪物特别厌恶和惧怕,要是我有胆量的话,早把它干掉了。我说呀,原来这东西是个吓人的幻象,是个恐怖东西的幻象――一个绞刑台!

……哎呀!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再也不得安宁了……我脾气向来就喜怒无常,如今发展到痛恨一切事,痛恨一切人了。我盲目放任自己,往往动不动就突然发火,管也管不住。经常遭殃、逆来顺受的,就数我那毫无怨言的妻子了。

由于家里穷,我们只好住在一栋老房子里。有一天,为了点家务事,她陪着我到这栋老房子的地窖里去。这猫也跟着我走下那陡峭的阶梯,差点儿害得我摔个倒栽葱,气得我直发疯。我抡起斧头,盛怒中忘了自己对这猫还怀有幼稚的恐惧,对准这猫一斧砍下去。要是当时真按我心意砍下去,不消说,这猫当场就完蛋了。谁知,我妻子伸出手来一把攥住我,我正在火头上,给她这一拦,格外暴跳如雷,趁势挣脱胳膊,对准她脑壳就砍了一斧。可怜她哼也没哼一声就当场送了命。

干完了这件伤天害理的杀人勾当,我就索性细细盘算藏匿尸首的事了……我忽然想出一条自忖的万全良策,我打定主意把尸首砌进地窖的墙里,据传说,中世纪的僧侣就是这样把殉道者砌进墙里的。

……这个主意果然不错……做好一切准备,我就调配了一种跟旧灰泥分别不出的新灰泥,小心翼翼把它涂抹在新砌的砖墙上。等我完了事,看到一切顺当才放了心。这堵墙居然一点都看不出动过土的痕迹来,地上落下的垃圾也仔仔细细地收拾干净了。我得意洋洋地朝四下看看,不由暗自说,“这下子到底没有白忙啊!”

接下来我寻找那替我招来那么些灾害的祸根,我终于横下一条心来。不料在我刚才大发雷霆的时候,那个鬼精灵见势不妙就溜了,眼下当着我这股火性,自然不敢露脸。这只讨厌的畜生终于不在了。我心头压着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了,这股深深的乐劲儿实在无法形容,也无法想象。到了夜里,这猫还没露脸,这样,自从这猫上我家以来,我至少终于太太平平地酣睡了一夜。哎呀,尽管心灵上压着杀人害命的重担,我还是睡着了。

过了第二天,又过了第三天,这只折磨人的猫还没出现。我才重新像个自由人那样呼吸。这只鬼猫吓得从屋里逃走了,一去不回了!眼不见为净,这份乐就甭提有多大了!尽管我犯下滔天大罪,但心里竟没有什么不安。警察来调查过几次,我三言两语就把他们搪塞过去了。甚至还来抄过一次家,可当然查不出半点线索来,我就此认为前途安然无忧了。

到了我杀妻的第四天,屋里突然闯来了一帮警察,又动手严密地搜查了一番。不过,我自恃藏尸地方隐蔽,他们绝对料不到,所以一点也不感到慌张。那些警察命我陪同他们搜查,他们连一个角落也不放过。搜到第三遍第四遍,他们终于走下地窖。我泰然自若,毫不动容……我在地窖里从这头走到那头,胸前抱着双臂,若无其事地走来走去。警察完全放了心,准备要走,我心花怒放,乐不可支。为了表示得意,我恨不得开口说话,哪怕说一句也好,这样就更可以叫他们放心地相信我无罪了。

这些人刚走上阶梯,我终于开口了:“诸位先生,承蒙你们开脱了我的嫌疑,我感激不尽。谨向你们请安了,还望多多关照。诸位先生,顺便说一句,这屋子结构很牢固。”我一时头脑发昏,随心所欲地信口胡说,简直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栋屋子可以说结构好得不得了。这几堵墙――诸位先生,想走了吗――一这几堵墙砌得很牢固。”说到这里,我一时昏了头,故作姿态,竟然拿起一根棒,使劲敲着竖放我爱妻遗骸的那堵砖墙。

哎哟,求主保佑,把我从恶魔虎口中拯救出来吧!我敲墙的回响余音未寂,就听得墓冢里发出声音!一下哭声,开头瓮声瓮气,断断续续,像个小孩在抽泣,随即一下子变成连续不断的高声长啸,声音异常,惨绝人寰――这是一声哀号、一声悲鸣,半似恐怖,半似得意,只有堕入地狱的受罪冤魂痛苦的惨叫,和魔鬼见了冤魂遭受天罚的欢呼打成一片,才跟这声音差不离。

我昏头昏脑,踉踉跄跄地走到那堵墙边。阶梯上那些警察大惊失色,吓得要命,一时呆若木鸡。过了一会儿,就见十来条粗壮的胳膊忙着拆墙。那堵墙整个倒下来,那具尸体赫然直立在大家眼前,头上就坐着那只可怕的黑猫,独眼里冒着火。它捣了鬼,用叫声报了警,把我送到刽子手的手里。原来我把这怪物砌进墓墙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