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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傅译《高老头》中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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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傅雷提倡“理想的译文仿佛是原作者的中文写作”,他的译作也以通顺流畅著称,但倘若因此认为他的译作中异质性成分不足,则是有失偏颇的。本文将以傅雷翻译的巴尔扎克小说《高老头》中为例,对归化和异化两种翻译方法中表现出的“异”进行分析,以期对傅雷的翻译获得更加全面的认识。

关键词 异 归化 异化

根据巴别塔传说,正是由于上帝变乱语言,人类才需要翻译。也就是说,翻译是因语言之“异”而产生的。翻译的目的在于将一国的语言文化的文本用另一国的语言文化的文本表现出来,这种语言层面上对“异”的转换正是翻译的基本任务。但是本文即将谈到的“异”不仅仅语言层面的“异”,它的涵盖面更为广泛,“不再局限于语言层面的操作,文化意象的传达,它既涉及语言和文化意象的转换,还涉及到可能给目的语文化带来冲击的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崭新的文学样式等等多层面的东西”,即蕴含在原文本中异质性的“异”。

一、“异”和“同”

“异”首先代表肯定自我与他者的关系,两者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他者”是“认识自我”的一个参照,是“丰富自我”的一个源泉,是“确立自我”的一个途径。有人说,“文化交流的意义不是为了达到‘同一’,交流的意义存在于异质文化之间的相互补充”;那么,翻译作为一种跨文化的交流活动,便是要实现不同文化间的相互对话与共同发展。

与“异”相反,“同”代表把他者融入自我,消除他者的差异性。许钧先生在谈到“异”的考验时,提出一种“理想的方法”,即“以‘同’为基础,去认识‘异’,以理解‘异’,进而去接受‘异’,正如以‘已知’为基础,去认识‘未知’,这是一种发展与辩证的观点”。

翻译中,“归化”策略可以看作是“同”的体现。笔者认为,翻译首先应该是“归化”的:翻译的目的在于将一国的语言文化的文本用另一国的语言文化的文本表现出来,如果保持百分之百的异质性,连语言成分都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何来翻译?从文化和文学层面上看,比较文学学者孟华提出过一个重要观点,即“任何‘异性’的因素,是不能不加改造地直接进入目的语系统的”。

因此,我们不能把“异”和“同”截然分开。翻译中,在对译本异质性成分的追求上,一定程度的归化是必不可少的。

二、傅译《高老头》中“归化”策略下的“异”

傅雷认为“译文必须为纯粹之中文”,他的译文也的确“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不留“雕琢和斧凿的痕迹”。有人将傅雷视为“归化”派代表,便是指他语言上的“归化”。但笔者认为,如此“归化”原文语言,译者目的却是更好地传达原文在文化,文学上的“异”。

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异”在何处?在傅雷看来,巴尔扎克“不愧为现实派的大师,他的手笔完全有血有肉,个个人物历历如在目前,决不像罗曼・ 罗兰那样只有意识形态而近于抽象的漫画”。尤其是巴尔扎克作品中传神的对话描写。鲁迅说过:“高尔基很惊服巴尔扎克小说里写对话的巧妙,以为并不描写人物的模样,却能使读者看了对话,便好像目睹了说话的那些人。”下面暂举两例,看看傅雷如何通过“归化”来传达这种“异”:

例1――“Si j’avais tici, lui disait alors Vautrin, ce malheur ne vous serait pas arriv…”

字面上看,“ce malheur ne vous serait pas arriv”应该译为“这种悲剧就不会在您身上发生”,但在中文里,出现这样的对话着实生硬怪异,尤其在突出说话人性格上更显苍白无力。傅雷译为

“我要是在这儿,”伏脱冷说,“包你不会吃这个亏!…”

“吃亏”是典型的中文表达法,形象概括出原句意思;一个“包”字更点出伏脱冷这个人物的奸诈嘴脸。

例2――Elles viennent quelquefois, rpondit-il d’une voix mue.

这是在房东嘲讽高老头他那些所谓的“女儿们”再也不来看他后,高老头“浑身发抖,仿佛给房东太太刺了一针”后的回答。遣词造句非常简单,但正如傅雷自己认为的,翻译中最难对付的是原文中“最简单明白而最短的句子”,译不好会把上好龙井变成“淡而无味”的清水。来对比一下傅雷和韩沪麟的译法。

傅译:“有时候来的,”他声音抖动的回答。

韩译:“她们有时来的,”他激动地答道。

字面仍然简单,用意却不简单。傅译回答中省略了“elles”的翻译,只有两个语义群“有时候”和“来的”,并且可以想象说的时候会把重音放在“来”字上,很符合当时高老头深受刺激后试图努力辩解,却又不幸被人言中心事而惶恐不安间的矛盾挣扎,加之年岁已高,终于颓然虚弱,“声音抖动”,只吐出两个语义群。较之加上“她们”,“激动”都更形象贴切,富有感染力。

“要求传神达意,铢两悉称,自非死抓住字典,按照原文句法拼凑堆砌所能济事”,傅雷在翻译中的这种处理,也是他“重神似不重形似”的表现。我们或许可以认为,傅雷对于“形”的归化正是为了达到“神”的异化,即保留“神”中的异质性成分。只是在标举“神似”论的同时,傅雷强调“我并不是说原文的句法绝对可以不管,在最大限度内我们是要保持原文句法的。但无论如何,要叫人觉得尽管句法新奇而仍不失为中文。”因此,他的译文一方面保留了原文本中的原汁原味,另一方面在中国读者看来,又显得无比流畅自然。

三、傅译《高老头》中“异化”策略下的“异”

语言层面上,傅译《高老头》虽然是以“归化”为主,但也运用了大量“异化”的翻译方法。当时,白话文仍处于有待完善的阶段,跟“外国语文,在丰富、变化上面差得太远”,“只能达意,不能传情”。在看清事实的基础上,傅雷创造性地提出要“采用西洋长句”,“创造中国语言,加多句法变化”。在此也举两例:

例3L’aspect de cette constante dtresse qui lui tait gnreusement cache, la comparaison qu’il fut forcd’ tablir entre ses soeurs, qui lui semblaient si belles dans son enfance, et les femmes de Paris, qui lui avaient ralisle type d’une beautrve, l’avenir incertain de cette nombreuse famille qui reposait sur lui, la parcimonieuse attention avec laquelle il vit serrer les plus minces productions, la boisson faite pour sa famille avec les marcs de pressoir, enfin une foule de circonstances inutiles a consigner ici, dcuplrent son dsir de parvenir et lui donnrent soif des distinctions.

这一句话很长,由六个并列的名词做主语,并且每个名词后面都跟有很长的限定成分,属于典型的法语语言用法。傅雷译文如下:

家里一向为了疼他而瞒起的常年窘迫的景象;他把小时候觉得那么美丽的妹妹,和他认为美的典型的巴黎妇女所作的比较;压在他肩上的这个大家庭的渺茫的前途;眼见任何微末的农作物都珍藏起来的俭省的习惯;用榨床上的残渣剩籽制造的家常饮料,总之,在此无须一一列举的许多琐事,使他对于权位的欲望与出人头地的志愿,加强了十倍。

傅雷保留了原文中看似冗长的名词主语,虽然与汉语中句子主语短小精悍,结构简洁明朗的习惯不符,但生动再现了原文营造的紧凑急促,充满压迫感的效果,表现出欧也纳初到巴黎时的失衡心理,为后来他向上流社会的挑战起到很好的渲染和铺垫作用。

例4…mais des drames vivants et muets, des drames glacs qui remuaient chaudement le coeur, des drames continus.

这句话的中心语是drames, 为此作者用了三个分句,其中包括两个并列的形容词修饰成分vivants et muets,一个形容词与一个从句glacs qui remuaient chaudement le coeur。傅雷译文如下:

……而是一些活生生的,或是无声无息的,冰冷的,把人心搅得发热的,连续不断的戏剧。

在一个名词前面加上如此多修饰成分,“的的不休”,在当时的汉语用法中是很少见的。但傅雷大胆借用过来,没有继续三次重复原文中的drames,而是稍微变动原文结构,使用了五个修饰性形容词,五个“的”,并故意用四个逗号隔开以示强调。其中“活生生”和“无声无息”,“冰冷”和“发热”的相互碰撞,也间接传达出了原文使用分句结构的效果。

上个世纪30年代,鲁迅曾提出“宁信而不顺”,原因便是“中国的文或话,法子实在太不精密了”,因此译文要“装进异样的句法去”。引进“异”的语言因素对于汉语自身的完善和丰富十分必要。但是“对于目的语而言,利用异语的‘新字眼,新句法’,来改造自己,丰富自己,进而确立自身,这个过程是相当漫长,而且往往是充满冲突和痛苦的”,傅雷的作法在当时无疑是具有一定启发性的。只是,和鲁迅相比,傅雷译文中的这种“异”不是突兀的,而是在考虑读者接受水平上,以更温和的方式进行的。

本文通过肯定傅译《高老头》中“异”的存在,来扩展翻译中有关“异”的思路。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把“异”看作包括翻译在内的一切交流活动的出发点与落脚点。因此,我们今天的中文翻译,一方面要持开放和拥抱的态度对待外国作品中的“异”,另一方面也要注意保持自身,在借鉴吸收的同时不要被它所湮没,实现自身的完善与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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