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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只角”弄堂里的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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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繁华喧嚣的都市里,让流浪歌手杨光来帮我实现梦想,我要等多少年?我的家人、我的青春等得及吗?

章凡是从美国回来的MBA,他的公司位于上海著名的金冠大厦的56层,300平米别墅位于上海近郊,父亲是银行副行长,母亲是大学教授……他是所有亲友向我推荐要嫁的人。

有一次,章凡对我说:“柳萱,你真不像是住在上海‘下只角’弄堂里的女子。”我笑,低头优雅地轻啜杯中浓香的咖啡。

其实,我很反感他这样说,他嘴里的“下只角”刺伤了我。来自弄堂的上海女子应该是什么样子?不应该有我这样的气质风韵、不应该是说着标准英语的外企白领、不应该配得上从国外镀金回来潇洒斯文的章凡吗?

我反感章凡对弄堂的轻视,可是,不会有人心甘情愿地喜欢那个地方,包括在那里生活了26年的我。

父亲去世得早,我和多病的母亲、下岗的兄嫂和8岁的侄子住在一个18平米的火柴盒里。房子搭成了两层,勉强隔成了两个小房间,我就睡在阁楼的地板上。这样的环境,最容易培养出最地道的世俗女子。

事实上,大部分的弄堂女子,都会走向另一个极端。正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们会有强烈的走出去的愿望,会逼着自己出色,逼着自己脱胎换骨。一旦有机会到了阳光里,她们就能像花一样开放,像毛毛虫蜕变的蝴蝶一样优雅起飞。

就比如我。

章凡一直在用心地追我。他的优越条件让所有人羡慕我的好运,包括我的家人。我想,我应该爱他,应该抓住他嫁给他。

感情到了“应该、不应该”的份儿上,我知道了它的不纯粹。面对章凡,我始终找不到那种可以称为“爱”的感觉。我很现实,但骨子里还有不肯妥协于现实的固执,于是我一直犹豫着,不肯让章凡走得太近。

我想,我需要时间。

周末晚上,章凡约我去茂名路“酒吧一条街”的BLUE酒吧。酒吧里每晚固定的演出还没有开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个本地高贵女子和一个外国男人坐在一起,用英语,用很大的声音在交谈,一句一句地撞进我的耳朵里。

外国男人抱怨中国的啤酒很难喝,就像中国人一样,很难相处。那女人竟连声附和:“是啊,我刚从法国回来时,什么都不习惯,连喝水都要继续喝从法国带回来的矿泉水……”

我忍无可忍,走上前去,微笑着对那个女人说:“小姐,那可是真遗憾啊!你应该从法国收集一些空气带回来,现在你可能还无法正常呼吸吧,才会说出这样没逻辑没水准的话……”

周围顿时哄堂大笑。那两人尴尬不已,立刻离去。

我大获全胜,满足地喝一大口啤酒。章凡却慢悠悠地说:“那都是不相干的人,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我一口气闷上来,起身去洗手间。

在走廊拐角处,站着一个高高的男子,白衬衣黑裤子,棱角分明的脸,气度不凡。他倚着墙,眯笑着眼睛看着我,忽然朝我伸出了大拇指。我的心莫名地跳,匆匆离开。

酒吧的演出开始了。我漫不经心地听了几首,忽然听到一阵久违的熟悉旋律:“孤单的手紧抱着你的腰,像昨日正相爱时候。你说今天以后,不必相见也不必挽留,曾经拥有不必再留……”

是我最爱的一首老歌:《天长地久》。

抬头望去,坐在舞台中央轻吟低唱的,就是刚才那个奇怪的男子。他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虽不似周启生,却也有自己独特的韵味。

感动像风一样流过我的心房。我对章凡说:“这是我读大学时最喜欢的一首歌,很久没有听过了……”

章凡叫来服务生,在他的托盘里放上两张钞票,说:“告诉那个歌手,我女朋友想再听一遍刚才那首歌。”

我皱眉。服务生走向那个男人,并低语了几句,那个男人抬起头,眼光向我而来,清冷如刀。我的不安一览无遗。他向服务生吩咐几句,然后收拾起吉他走了。

我偷笑,章凡的脸色则很难看。服务生将钱送回来,说:“对不起先生,他今天还有事,刚才是他的最后一首歌。他说如果这位小姐喜欢这首歌,可以明天再来。”

章凡不屑地收起钱,说:“乡巴佬!有钱不赚!”

服务生听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笑了笑,转身而去。

第二天晚上,我小小地犹豫了一下,决定一个人去BLUE酒吧。我告诉自己,我是为了去听那首歌。

我去得很晚,刚进门,昨天那个服务生就过来了,说已经留了昨天的位置给我,他们老板特别交代的。

我坐下来,面前已经有一杯色泽明丽的鸡尾酒。不一会儿,昨晚那个唱歌的男子坐到了我的身边:“嗨!你来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口气熟悉得像我们已经是认识了多年的朋友。

我说:“你不会告诉我,你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吧?我记得这儿的老板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笑:“当然不是。我是大连人,来这里唱歌,流浪歌手而已……我叫杨光,你呢?”

我想我实在没必要告诉他我的名字,可是我说了。

我们一直聊着,直到杨光走上台去唱歌,唱那首《天长地久》。他说:“这首歌献给在座的朋友,特别是一个女孩,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柳萱……”

说起来,这是我一向反感的男人接近漂亮女人的套路。可不知道为什么,杨光按这套路一步步走近我,我竟然很是受用。

我就这样和杨光成了朋友。他会不时约我去听歌,或者一起出去走走。我们能去的地方,也只是树影婆娑的滨江路、人潮涌动的城隍庙和灯光迷离的外滩。这些地方风景不错,更重要的是,花不了杨光多少钱。我想流浪歌手是囊中羞涩的。

那天,我和杨光去东方明珠电视塔。在电梯里,我一直和杨光用普通话交谈。出电梯时,我不小心碰了一下一个中年妇女的皮包,她立刻大叫起来:“侬个外地人想偷阿拉的钱呀?长长眼睛啊,搞不伶清!”她不屑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在我身上。

站在电视塔的观光层,整个上海都在我们的脚下。我一直沉默着。这个璀璨奢华的国际大都市,太多的地方逼着人面对现实,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好像并不适合生长在这片土壤上。

杨光突然说:“我一直觉得你不像是上海女子……但这会儿你比较像了。”

我被他逗笑了:“上海女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杨光说:“我在网上看到的,说上海女子最现实,找男朋友都有一个固定标准,要求是‘十项全能’:一张文凭、两国语言、三处房产、四季名牌、五官端正、六体勤快、七(妻)权至上、八面玲珑、九(酒)烟不沾、十分老实……”杨光像唱歌似的背着。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正视着他:“这不单是上海女子的标准,也是全世界女子的爱情标准。一个人向往高质量的生活,难道是一种过错吗?”说这话时,我想到了章凡,我像是在为他辩护,在为自己申诉。

杨光愕然地看着我,愣了半天,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们之间有片刻的冷场,然后,杨光问我:“柳萱,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我半天不语,看着脚下的上海城,我指着我家的方向告诉杨光:“那里有我的家,一个18平米的小屋。我读书的费用是初中辍学的哥哥打工挣来的,是多病的母亲给别人做衣服挣来的,我是我们全家惟一的希望!我最大的梦想,是让我最亲爱的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住上宽敞明亮的房子!早晨,他们被照在枕头上的阳光晒醒,向窗外一伸手,就能触到翠绿的叶子,嗅到清香的空气……”

我忽然哽咽了。

杨光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是让我沉醉的万千柔情,他一字一句地说:“柳萱,你太累了。不过,以后我会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帮你分担……我发誓,我会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一个男人如此深情地待我,不能让我不感动。

可是,在这个繁华喧嚣的都市里,让流浪歌手杨光来帮我实现梦想,我要等多少年?我的家人、我的青春等得及吗?

那天我自己说出的那一段话,让我清醒了很多。是的,我是我们全家惟一的希望,我不能任性下去,跟随杨光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那是小说里的片段,我该走出来了。

我主动约了章凡,章凡很高兴,带我去希尔顿酒店吃西餐。出来后,他提出去他的别墅坐坐,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反对。

章凡敏锐地察觉到了我态度的变化。在车里,略有酒意的他竟然提到了我们何时结婚。他说:“我们结婚后就住在这栋别墅里,我会给你家人另买一处房子,把他们照顾得好好的。不过……”他看着我说:“你知道,我父母都是很讲面子的人,我希望你婚后不要与你的家人有太多来往!”

我顿时浑身僵硬,沉默不语。

到了章凡的别墅,他把我领到他的卧室里,暧昧地吻我一下,去洗澡了。我脑子里乱作一团,想立刻离开,却又犹豫。

偶然间,我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张表格,上面写着“爱情投资计划案”,一项一项记录着我们认识以来,章凡花在我身上的每一笔钱,甚至还有“预计投资额”“预计回收效果”这样的字眼。

我觉得滑稽,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我拎起自己的包就跑了出去,狠狠地关上别墅的大门,“咣”的一声巨响,真是痛快!

我约了杨光去外滩。他像是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一反常态地穿了一套正儿八经的西服,还是名牌呢,也不知道是向谁借来的。

我说:“杨光,我有一个秘密告诉你,我爱你!”

杨光悠悠地笑起来,深深看着我:“我知道啊……我也有一个秘密告诉你。我已经结束了一个月的假期,我父亲已经决定,让我接管他在上海的所有业务。我的车在那边,我要带你去见我的父亲。”

我呆呆地听着,呆呆地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辆银色宝马安静地停在不远处,像是一个虚幻的梦。

杨光微笑着拥我入怀:“柳萱,从此以后,把你,还有你所有的梦想都交给我好吗?”

在他温暖的怀里,我看到天边有一颗流星划过,我没有许愿,可是,我知道自己已经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