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方言中形容词重叠式的评价意义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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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重叠是现代汉语一个重要的语法现象及语法手段，长期以来得到了极其细致的研究。随着研究的深入，方言中的这类用法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本文突破传统的研究方法，运用功能语法学家马丁的评价理论，尝试性地分析了西宁方言中形容词重叠式的评价意义，认为西宁方言中的形容词重叠用法是说话者表达评价的丰富资源。

关键词：青海方言形容词重叠式；评价理论；评价意义

中图分类号：H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681（2013）02-0167-03

重叠作为现代汉语中重要的语法现象及语法手段，见于汉语的多数词类，一般名词、动词和形容词都可以重叠，而且重叠形式多样，被广泛用于现代汉语和方言口语中。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中国的学者已经对现代汉语的这一现象进行了极其细致入微的研究。随着研究的深入，方言中的重叠用法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然而，受地域环境、经济社会发展影响，广大语言工作者对青海方言的这一语言现象的研究相对薄弱。事实上，青海方言中，名词、动词、形容词和量词都有着各自丰富的重叠形式。名词、动词、量词的重叠形式、重叠后所表达的语法意义和普通话或其它官话方言大体相同。但形容词的使用变化较多，形容词重叠所表达的意义也最有特色。本文突破传统的研究方法，运用功能语言学家马丁的评价理论，对青海方言中形容词重叠这一现象进行了尝试性的分析，以期对青海方言的研究提供一个全新的视角。

一、理论基础

评价理论，又称为评价系统，是对系统功能语言学人际功能理论的进一步发展，是一种新词汇一语法框架，是“关于评价的，即语篇中所协商的各种态度，所涉及到的情感的强度以及表明价值和联盟读者的各种方式”。在系统功能语言学中，“人际被认为是在情景中话语双方的一种关系，是说话者对这种关系的态度或入侵”。语气、情态、强调等是实现人际关系意义的语法一词汇资源。因此，系统功能语言学框架下的人际功能研究侧重在小句层面，是以语气和情态为基础的互动。马丁在随后的研究中，从交换结构的角度对人际功能重新进行了解释。他认为，“目前，系统功能语言学的研究方法没有涉及到的是对评价意义的阐释一谈话者的感觉。他们做出的判断以及对各种现象或经验的价值判定”。为了更好地通过语言来看作者/说者对事态的观点和立场，马丁和怀特创建了评价理论。

根据马丁和怀特（2005年）评价理论，该系统分为三个子系统：态度、介入和级差。它们又分别次系统化。态度次系统化为情感、判断和鉴赏。介入次系统化为自言和借言。级差次系统化为语势和语焦。语势又分为强势和弱势，语焦分为明显和模糊。该理论的基本框架如图一所示。

二、青海方言中形容词重叠的评价意义分析

关于词的评价意义，现代汉语早就有了对应的研究，成果颇为丰富。但大多数研究只限于研究词的感彩。马丁的评价理论为我们提供了全新的视角。这一理论将评价意义界定为作为评价主体的说/写者对评价客体的价值判断。根据韩礼德的功能语法和马丁的评价理论，语言存在着人际意义的传递，而人际意义的传递主要体现在说话者对信息的观点和态度上。这必然就涉及到所选词的评价功能。

青海方言中的形容词重叠式具有独特的评价意义。青海方言属北方方言的次方言，其中西宁、乐都、民和、循化方言又各不相同。本文所说的青海方言仅以西宁方言为代表。在搜集、分析了《西宁方言词汇语典》、《西宁方言志》和《西宁方言寻古》中所列出的150个形容词重叠形式后，发现其评价意义集中体现在态度和级差两个子系统中。其中，有些重叠式只表达态度类评价意义，而有些则既具有态度性评价意义又具有级差性评价意义。在态度类评价意义中，鉴赏为主要表达的评价意义：其次为判断类评价意义：最后为情感类评价意义。

（一）西宁方言中形容词重叠的表现形式

通过分析，本文发现西宁方言中形容词的重叠形式可分为以下几种，这些形式后面一般都带虚词“的”，本文暂时将其省略：

1.AA儿的式：AA为叠音形容词，如：烫烫儿的、款款儿的、脆脆儿的。

2.ABB式：单音节形容词后带相关意义的叠音词，如：臭哄哄的、紧绷绷的、大海海的。

3.ABB儿式：在ABB式的基础上加“儿”，意思有所变化，如：憨敦敦儿的、黄澄澄儿的、酸几几儿的。

4.AABB式：同普通话的AABB式，如：大大方方的、干干净净的、站站煞煞的。

5.A不BC式：灰不楚楚的、酸不溜秋的、扁不拉嗒的。

6.ABCD式：单音节形容词之后加上几个无实在意义的音节助词其含义同于前面形容词的意义。如：呆眉恃眼的、黑搭麻胡的、黑漆哇缺的。

（二）西宁方言形容词重叠式态度类评价意义的体现

态度系统是整个评价系统的核心，是指心理受到影响后对人类行为、文本/过程及现象做出的判断和鉴赏。可以进一步分为：对人的感情进行表达的情感，对人的性格和行为进行评价的判断和对事物的价值进行评价的鉴赏。这三者分别属于心理、伦理和美学范畴。其中，情感是整个态度系统的中心，由它导出判断系统和鉴赏系统。

1.鉴赏性评价意义的体现

马丁认为鉴赏系统用来表达我们对事物价值及自然现象的评价，属美学范畴。它分积极和消极两个方面，对应于语言的积极评价和消极评价。西宁方言中，除AABB式以外，其它的形容词重叠式均可以表达鉴赏性评价意义，因此所占的比率最大。

例1.你看你的牙，齐登登的。（你的牙整整齐齐的）。

例2.你看，那块石头圆丢丢儿的。当个醋炭石，阿门着？（你看，那块石头那么圆，当个醋炭石，怎么样？）

例3.这个桔子酸不溜秋的，有啥吃头俩！（这个桔子很酸，不好吃。）

例4.萝卜没水，全是蔫皮搭掉的。（萝卜没水分了，全蔫了。）

根据评价理论，鉴赏又可以分成反应、组成和价值三个子范畴。三者都具有积极和消极两个方面。反应是指事物是否引起我们的注意，是否让人感到高兴。它又包括影响与质量两个方面。组成是指事物本身是否平衡或具有复杂性等，包括平衡与细节两个方面。价值是指事物是否创新、真实、及时等。西宁方言的形容词重叠式多表达人们对事物的反应。其中，AA儿式表达反应子范畴中的品质类鉴赏意义，而且多为积极型反应。

例5.这个馍馍软软儿的！

例6.给我沏一杯酽酽儿的茶！

“软软儿”、“酽酽儿”都涉及到主体对事物具有喜爱的态度，因此属于反应子范畴中的品质类鉴赏意义。具有同样性质评价意义的表达还有“烫烫儿”、“稠稠儿”、“亮亮儿”等。但是，在这类形式中，有个别词可以表达组成子范畴类的评价意义，如“停停儿”就可以用来形容均匀的状态。

ABB式和A不BC式则与AA儿式相反，主要表达消极型品质反应。

例7.红吉吉的！难看死了！

例8.你看你这个娃娃，一天脏不兮兮的！

例9.把窗户打开！乌暗暗的！

“红吉吉”用来略贬其色。“乌暗暗”则用来形容光线不明，空气不流通的状态。两者都涉及到主体对事物的不喜爱的评价。此外，还有“臭哄哄”、“紧绷绷”、“绵榻榻”、“光啾啾”、“灰不楚楚”、“皮不楞腾”等，均表达消极、负面的品质类鉴赏意义。在这类形式中，也有个别词可以表达影响类鉴赏意义，如“干巴巴”。

ABB儿式是在ABB式的基础上加“儿”构成的，但所表达的评价意义却有所变化。它和AA儿式一样，主要表达喜爱等鉴赏意义，为积极型品质反应类。下面以颜色词为例区别ABB儿式和ABB式所表达的不同意义。前者均略褒其色，表达说话者对事物颜色的喜爱之情；而ABB式则相反。

～儿的（积极型评价） ～的（消极型评价）

红丢丢儿的 红吉吉的/红刺刺的

兰乌乌儿的 兰乌乌的

白白儿的 白寡寡的/白刺倒怪的

黑黑儿的 黑漆客脚的/黑达麻胡的

光光儿的 光啾啾的

亮亮儿的 亮晃晃的

能够表达鉴赏性评价意义的最后一类重叠形式为ABCD式。与前三类不同，它主要表达价值类和影响型反应类鉴赏意义，而且多为消极型。

例10.这两年乡里的路修着好！跌脚绊坎的路少了！（消极影响类）

例11.你弄件素素儿的衣裳穿上嗬！一天花里胡哨的！（消极价值类）

2.判断性评价意义体现

判断系统是指依据一定的社会准则对人或其行为评价的态度资源，属伦理范畴。根据马丁，判断系统具体包括社会尊重和社会认可两个子范畴。两者都含有正面、负面含义。社会评判是从正常、能力和韧性三个角度对人的个性及行为做出判断：一个人的行为是否符合常规，他是否有才干，是否坚强。其正面的含义让人羡慕，能提高评价对象的社会尊严；负面的含义则应受到批评，但不具有法律意义。而社会约束则是从诚实和妥当两个角度进行判断：一个人是否坦诚，行为是否妥当。其正面的含义也是表扬性的，负面的含义是谴责性的，具有法律意义。

分析表明，西宁方言中形容词重叠式中的AABB式和ABCD式可用来表达判断性评价意义。而且消极的、负面的评价多于积极的、正面评价。

例12.你看你那个样子！呆眉恃眼的！？

例13.家拿钱请客嗬，站站煞煞的，就像钢眼里拔丝着。

例14.尕存儿给尕保子出出塌塌了一阵儿着，叫上就走了。

“呆眉恃眼”形容用来描述评价对象不机灵的样子，属于判断系统中消极能力型评价意义。“站站煞煞的”形容人小气的样子；“出出塌塌”形容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根据评价理论，两者都表达行为不恰当型评价意义。

此外，西宁方言形容词重叠的其它形式也有少量词可以表达判断类评价意义，如“大海海”、“奴叽叽”、“死不愣登”。

（三）西宁方言形容词重叠式级差类评价意义的体现

西宁方言的形容词重叠式也可以表达级差类评价意义。级差系统是对态度介入程度的分级资源。具体的运作包括两个维度，一是根据强弱程度或是数量，二是根据范畴的原型性特征或是精确性的程度。在评价理论中，前者用语势表示，后者用聚焦来表示。语势子系统指的是对态度的程度强弱或是数量多少的描述，又可以分成两个类别，一是对性质或品质的程度强弱的描述，如很吃惊：二是对数量大小多少的修饰，如许多的祝福。前者可以用强势来说明，后者可以用数量来表示。马丁和怀特（2005）认为，强势主要应用于对品质和动词过程的强调，而数量则是对事物的描述。聚焦子系统则是对那些不能有强弱之分的范畴进行调节。可以分成明显和模糊两个维度，分别用来加强或减弱对态度的表达。

西宁方言的形容词重叠式只体现语势子系统的意义，以AA儿式和ABB儿式为代表。这两种形式都是通过叠音以增强其修饰的程度，属强势类评价意义。

例15.你把烫烫儿的开水给我倒给一杯！

例16.石榴圆丢丢儿的，挂满了枝头。

“烫烫儿”用来增强程度。在形容词后面缀上“丢丢儿的”是西宁方言的一种说法，有“非常、很”的意义。表达此意义的还有“齐登登儿”、“硬争争儿”、“气每每儿”等，均用来增强对事物性质或品质的程度的描述。

由此可见，态度的一个特征是具有等级性，也就是态度具有强弱之分。而级差可用来表达态度强弱的等级。

三、结语

本文运用功能语法学家马丁的评价理论，尝试性地分析了西宁方言中形容词重叠式的评价意义，认为西宁方言中的形容词重叠用法是说话者表达评价的丰富资源。通过分析，发现除AABB式，其它形式的用法都可以表达丰富的鉴赏性评价意义，而且消极的、负面的评价多于积极的、正面的评价。由此可见，西宁方言中，形容词重叠多用来表达说话主体对对象的负面评价。此外，有些形容词重叠也是表达级差评价意义的资源，具有增强程度的作用。相比之下，态度类评价意义仍是其表达的主要评价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