桢文彦:语言\自然和社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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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语言发展非常奇特。这种奇特来自于两种混合的文字。日本字母假名、以及日本汉字。他们和之后的文化发展有着紧密地关系。
我们用“表意”的汉字来说明理性的事物，另一方面，我们用“表音”的假名字符来表达感性的事物。
在远古时代，人们住在村庄里，需要语言来进行交流。母语也由此产生。接着人们有了跟其他部落种群进行交流的需要，就要懂得一些通用的语言，比如，拉丁语，阿拉伯语，梵文和汉语。这些通用语言的发展与文字书写的诞生有很大关系，这与地方母语的本质是非常不同的。
如果你反观建筑，你会发现，当地建造材料、当地独特的气候以及当地生活方式等，都是影响地方建筑的因素。就像语言的发展一样，知性的、风格化的建筑开始出现。庙宇、清真寺、教堂、犹太教堂、市政厅以及图书馆等等，它们都具有公共性的本质。它们像语言那样进化着，我们可以发现建筑的进化与语言的进化相互关联着。地方的、风格化的建筑享受了很长一段平稳的发展时期。
在“国家”的概念出现后，人们经历了改变世界整体格局的“工业革命”。国际化在每个国家都得到了发展，这可以被理解为类似于早先母语发展进入通用语言的情形。今天，全球化的主要途径就是不断提升通用语言广泛使用的程度。
但在我们的建筑设计领域，我们并没有看到类似于国际语言那样的自然发生的或国际通用的建筑。相反，在风格化的建筑之后，我们看到了20世纪现代主义的诞生。我的观察是，现代主义就像漂浮于天空中的一大片云朵。这片云朵不断地接受和反馈不同地区的当地独特条件，起到了中间媒介的作用。时代精神、欲望、程序、历史、文化和自然，所有这些因素都持续地和“现代主义”运动保持着关联。它是一个中间媒介，但却通过这样的关联持续发展了100年。在过去，我们有当地的建筑。建筑产生于当地、坐落在当地。但是现代生活中，建筑坐落在何处变得无所谓了。
在这样的条件下回望日本国的历史，19世纪中期当日本现代国家开始形成和发展的时候，日本的语言体系得以确立。我们的语言发展非常奇特。这种奇特来自于两种混合的文字。日本字母假名、以及日本汉字。他们和之后的文化发展有着紧密地关系。
我们用“表意”的汉字来说明理性的事物，另一方面，我们用“表音”的假名字符来表达感性的事物。对于日本人来说，语言具有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我们非常灵活地同时使用着“表音”和“表意”两种方式。比如说，动画。日本非常擅长动画片的制作，这可以用来说明“表意”和“表音”两种分开的语言文字被混合使用。
“表音”非常有感彩。“表意”则非常理性。在建筑学的世界中，你会意识得到，如果你是个日本人，一方面你有理性的世界，另一方面你有感性的世界。通过这两个世界的互动，你进入到建筑设计之中。如果我们同意，当前日本有一些不错的建筑设计，那么这种说法确实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在我们的头脑中同时存在着表声和表意、感性和理性不同的世界。我愿意举几个例子来说明。
第一个例子是，坂仓准三(Junzo Sakakura)在1937年设计的巴黎世博会日本馆(Japanese pavilion at Paris EXPO)。他曾跟随勒，柯布西耶学习。日本馆在巴黎世博会上获得了奖项，那是日本建筑师初次登上世界建筑设计的舞台。
这是村野藤吾(Togo Murano)在1954年，二战刚刚结束不久，在广岛设计的世界和平纪念堂(Memorial Cathedral for World Peace，Hiroshima)。在那时，日本没有足够的建造材料，尽管如此，村野仍然成功地建造了这个美丽的建筑。
这是一个著名的建筑。丹下健三(Kenzo Tange)设计的代代木国际体育馆(Yoyogi National Gymnasium)。我相信这是日本现代建筑中的大师级作品之一，若将建筑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我想这个作品在日本将是最先被选中的一个。在理性的世界中，新的结构、新的设施在此被体现出来，流动的线条在最后被丹下健三收束。一个曾经参加奥运会的游泳运动员曾经说，当他站在跳水台上，他感到自己仿佛将要走上天堂。
菊竹清训(Kiyonori Kikutake)在“新陈代谢”主义方面非常活跃。他因为“东光园酒店”(Toukouen)而广为人知，这座酒店在1964年建成。
此后不久，在东京，我设计了东京螺旋体大楼(Spiral)。这个作品被认为是现代主义符号的集合。
矶崎新(Arata Isozaki)，比我小3岁，在1974年设计了群马县立近代美术馆(The Museum of Modern Art，Gunma)。在20世纪70年代，我相信这是矶崎新作品中被广为称道的一个。
稍年轻些的建筑师黑川纪章(Kisho Ku rokawa)，设计了中银舱体大厦(Nakagin CapsuIe Tower)。作为舱体建筑，我相信这是当时世界上最先出现的作品。
再来看看年轻一代，谷口吉生(Yoshio Taniguchi)设计了丰田市艺术馆(Toyota Municipal Museum of Art)。
更年轻的一代，伊东丰雄(Toyo Ito)设计的仙台媒体中心(SendaiMediatheque)，世界范围内众所周知。
这里还有很多例子。SANAA，与伊东丰雄属于同一代但更加年轻，他们非常活跃，在2004年他们设计的金泽21世纪当代艺术博物馆(21stCentury Museum ofContemporary Art)竣工。从建筑外面看，似乎每个地方都不相同，但当你进入室内，你会发现存在着某种连贯持续性。这是对理性世界和情感世界很好的平衡。我相信这个作品是现代日本建筑特征的代表之一，我有一种感觉，这个作品与日本的性格特征有着紧密的关系，是假名特征和汉字特征的综合。
这是柳宗理(Sori Yanagi)设计的蝴蝶凳(Butterfly stool)，这是仓俣史郎(shiro Kuramata)设计的“布兰奇小姐”椅(Miss Blanche Chair)，非常新奇。这是平面设计师矢荻喜从郎(Kiiuuro Yahagi)，他现在非常活跃。
自然
神社坐落在山顶，由于森林的遮掩，即便在今天，你仍无法看到神社的主体。对于日本人来说，中心区域总是被藏起来。如果你想上到山顶，你需要顺着这条蜿蜒漫长的路，穿越森林。自然是这里最具引导性的原则。
接下来我想谈谈日本的城市地区。这张幻灯片中，你能看到三种基本的城市发展模式。你可以看到，以场地为特征的一种典型的欧洲模式，建筑与道路、外部空间交织成为一体。中间的这个，是以街道为特征的，先有街道，然后建筑将街道中间的区域填充，这一类型发生在很多新兴城市区域；还有一种模式是发生在东京城的前身，这里所运用的是不同的城市发展的研究原则，地理特征成为了城市发展的基础。
这是典型的日本乡村环境景象。在村庄里，人们的稻田在村庄的聚集区前面
铺展开来。这是典型的日本乡村环境。神灵总是在高山之上，然后各个村庄还会有自己当地的神庙。同时在日本，神灵总是保佑农民和他们的收成，所以在秋天和春天，神灵会来到稻田上查看农民们做的怎么样。于是我们可以发现这样一条循环的轴线，一条虔诚的宗教轴线。一般神庙都建造在山顶或去往山顶的路边，多数情况下你不会看到它，因为神庙的内部空间被树木包围着。
这张照片是法国的一个例子。教堂是如此的明显，因为教堂坐落在社区的正中心。这和日本的神庙存在明显的对比。你会发现，在法国的例子中，教堂所在的中心位置是被尊崇的，因此产生一种离心的发展方式，中心部分会被周边的社区包围并保护。这是城市中重要的结构或空间概念关系。
在另一种类型(日本类型)中，存在着多个层次。这是一种更加向心的空间结构。在日本，我们的建筑类型更贴近这一模式。
例如，这张照片是江户时代爱宕山神社，神社坐落在山顶，由于森林的遮掩，即便在今天，你仍无法看到神社的主体。对于日本人来说，中心区域总是被藏起来。如果你想上到山顶，你需要顺着这条蜿蜒漫长的路，穿越森林。自然是这里最具引导性的原则。
这是京都的中心部分。它是依据中国的一座“城”建设的。京都并不是围绕着一个中心发展，换句话说，京都的中心区和山、水体系自然地围绕和衔接。
让我们看看京都的传统城镇住宅吧。这里有一个入口，如果你从这里进入，会看到很多房间，最终，会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房间藏在最后。与之形成对比的，在中国，住宅的前部和后部总会有一个清晰的区分。这是中国最有名的住宅形式――四合院。
自然在日本的发展中总是具有引领性的原则，自然总是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东京的城市发展
铁路系统在东京得城市发展中起到了决定性得作用。
下面，我想谈谈东京，从历史角度来谈日本大都市的发展，以及将人们汇聚起来是多么重要。19世纪，我们城市的中央是江户时代的宫城，现在这里是皇宫。在宫城的周围建有很多庙宇。在红色的区域，商业市镇混合一体。左边这张图片是商业市镇，右边这张图片，我相信，暗示了宫城之外的生活。
19世纪中期，在江户幕府统治下经历了300多年，这个阶段，没有外来的侵略，没有内战，人们在江户时代享受了很长的和平。19世纪60年代，经过明治维新，政府改变了统治的方式。那时，日本和外部世界的联系还被关闭着，明治维新后，人们被允许去看国外的事物，使他们震惊的是，他们看到的巴黎、伦敦的城市环境是非常不同的。
19世纪70年代，城市被鼓励发展成为巴黎那样具有宽阔的大道以及像英国那样具有很多任务业设施。在照片上可以看到很多烟囱。这就是江户时代的人们所期望改变成为的样子，但是并未真正发生。然而，与欧洲边缘地区相比，日本本地引进现代汽车和铁路系统却比较容易。铁轨电车和快速交通系统引入了日本并且在日本现代化发展的过程中一直起到重要的作用。
这是一张有轨电车的照片。在我小时候，东京有很多有轨电车。除了一会儿我们要谈到的山手线铁路交通，还有公共巴士，但有轨电车是那时东京最主要的交通工具。那时，在日本现代化正在发生，有轨电车被考虑成为现代化的一个途径。
从1870年东京的扩展，直到1924年山手线铁路网络完成，我们还可以看到很多服务于郊区居民的私人铁路系统得以发展。
这一铁路系统在东京的城市发展模式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但是，在豪斯曼改造巴黎的例子中，在巴黎林荫大道与公园被优先发展。所以，你可以对比一下，东京的发展是非常不同的。1872年，第一个铁路车站建立，今天，这个车站的背景是摩天大厦。现在，东京火车站坐落在皇宫的正前方，这是一个日本的标志性建筑，所以当你从东京车站走出你就可以看到皇宫。
20年前，一位意大利的建筑师来到日本，我带他到处逛逛。这是给他印象最深的景观，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显然，他被打动是因为在建筑的前面可以看到自然，当你走出车站就会看到自然。
日本的车站
我想向大家展示一些车站。
这是矶崎新设计的汤布院车站(Yufuin Station)，一个乡村车站，在矶崎新的众多建筑作品中，我认为这个作品是大师级的。当然，它的规模小于东京车站，但是作为火车站的门户，它非常棒，有着强烈的标志性。
在熊本车站(Kumamoto Station)中你会感到仿佛置身于一个艺术博物馆。这是年轻的建筑师佐藤光彦(Mitsuhiko Sato)的“新现代主义”作品。
你可以看到很多建筑师设计了很多有趣的车站建筑。这是京都火车站(Kyotostation)。这是一个巨构建筑，在国际竞赛中，原广司(Hara Hiroshi)中标。
另一方面，当我们走到村镇，你会发现很多当地本土的火车站建筑。你走进去，会觉得自己身处一家典型的日本餐馆，在某些车站案例中，内部确实经营日本餐馆，人们就在室外的铁轨边上用餐。实际上，这个车站还有可留宿的小旅馆。
所以，在日本有非常多样的火车站建筑，自然而然地发展着。我们看到有很多私属的铁路系统服务于郊区。除此之外，我们还看到了地铁系统的发展与演进。东京，如此之多的人口，所幸的是，优异的地铁网络支撑了人们每天的日常生活。这个地铁网络非常精确、准时、安全、干净、舒适，并提供了大量的信息。
这是山手线，这条线上的一些车站同时作为私属铁路的换乘站，每天都有大量的人群使用这些站点。新宿站是其中最大的，每天440万人穿行于此，现在我们可以看到新宿的副中心站已经在建设之中。
由此你可了解，庞大的地铁系统一直支撑着我们。在“3・11”那天，尽管没有任何一条东京地铁线路遭到损坏，但为了地震后的安全起见，所有地铁都停运了。人们必须走路回家。我工作室中的几位同事走了5个小时才到家。
纤维城市
日本总体说来，在以前有人口膨胀的问题，然而现在健康出生的数字正在下降。今天我们有1.246亿人口，在21世纪末将缩减到1.9千万。根据东京大学Onio教授对日本人口数量的判断，他的研究是针对缩减的人口数量做出更好的城市空间计划，引入绿化到郊区，沿着铁路线设置更多的小型车站，建设新的生活空间，尤其是针对老年人的生活空间，例如，超市必须设置在步行系统内，因为许多老人无法开车。
在20世纪60年代，日本的人口持续增长，土地的缺乏是长期存在的问题。丹下健三为东京的未来设计了全新的模样，但是50年之后，现在我们面临的是没有前例、出乎意料的问题。所以，我们正在考虑“纤维城市”的方案。关于具有文脉的城市，很多不同的想法已经引起了广泛注意。人们开始讨论有文脉的城市。
结语
现在回到我报告原来的题目：语言，自然和社区性。在日本，社区性的发展围绕着铁路网络的发展。在讨论这个话题之前，我必须说说“新古典”、“现代”、“后现代”、“新现代”和本土建筑。在日本的车站里，提供了社区中心、餐馆、诊所、银行等等多样不同的功能。另一方面，我们还有像新宿这样的巨构车站。日本有不同种类的车站，这是受到了历史原因的影响，但同时，这建立在对社会的动态的感知之上。这种动态的感知被每日反复提及，非常有意识的，去很好地平衡情感和理性。我们处在一个城市密集度很高的社会中，铁路车站是社会必然的产物，由此，我们有像新宿车站的巨大的车站，但在北海道，我们有非常小的车站，我们根据需要灵活的建造这些车站空间。文化也在暗示着，我们如何看待这些车站的功能。我们一直置身于全球化的主要过程中，但是本地的文化和身份认同紧密联系着我们思想深处的态度和意识，这种态度和意识深深地扎根在社会中。当然，这种现实并非日本独有。在任何一个国家都真实存在着这样的情况。
下面我想说说日本的一个传统节日。传说中有一对情人被天上的星河分开，每年只能在7月7日“七夕节”那天相见一次。我们在岩手县陆前高田市(lwatePrefecture Rikuzentakata City)庆祝这个节日。每次节日人们都要在街上游行欢庆，但由于受到“3・11”海啸的严重影响，8月6日，人们延期了一个月才聚集起来庆祝七夕。
我们有过去的记忆，当前意味着现实的感受，我们也有未来的希望。图中敲鼓的男孩是一个11岁的孩子，在灾难中失去了双亲和爷爷。这是令人非常感动的事。人们需要从庆祝中超越灾难，在团结一致中走向新的持续。
文字整理：王舒展，《建筑创作》杂志社副主编
收稿日期：201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