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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江莲不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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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黑框眼镜的校长江莲

“三月,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我伏在课桌上偷写文章。

“白苗!”一声惊雷,我的心脏差点被这女人的叫声震出个洞。

“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戴黑框眼镜的江莲说。如我所料,江莲掏出她课桌里一尺来长的竹棍,毫不迟疑地在我头上一爆栗,“记住了,这就是你不认真听课的后果。”

好歹我白苗从一年级到现在的成绩都是班里的第一名。我的语文老师――江莲,却每次在我回答不出问题的时候就给我一闷棍,她丝毫不觉得这是犯法的。

放学后,我悻悻地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路过学校的小山坡时,看到几个人把一个人围在中间打。为首的那个嚣张地叫:“揍他!看他以后敢不听我的话。”

Oh,My god!又是这个妖孽!我咬牙切齿地奔过去,“白果,你给我住手!”小我一级的“小霸王”白果扭过头,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

我白了白果一眼,挥挥拳头:“你再随便打人,小心我告诉江莲!”

白果“切”了一声,领着他那批小喽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这所乡村中学里,我摆脱不了两个噩梦:冷血的校长江莲,蛮横无理的“小霸王”白果。而尤其让我受不了的是,白果竟是我的亲弟弟。

白果是个坏胚子

白果和我天生不合,相互看不惯。为此,我们经常开战。

偶尔,白果和我也有和平的时候。例如,爸妈都不在家的时候,我们会在家里极尽所能地恶搞装扮,昂首挺胸地走台步。

那天,白果让我给他画出一道浓眉,说一定要特别粗,越粗越好,又在头上扎了十来条小辫,然后穿了爸爸的长大衣扮妖怪。结果一照镜子,觉得我画的眉毛不够粗,于是不分青红皂白和我开打。虽然白果比我还矮一头,气焰却比我嚣张一百倍,我们像两只凶猛的斗鸡,扭打着从我家的破沙发上滚到地下,不分胜负。

难解难分之际,门开了,我和白果傻傻地看着爸妈走进来。妈妈见到一地狼藉,不发一言,抡起棍子噼哩啪啦一阵猛打,我和白果都不幸负伤。

妈妈说:“上次我有言在先,只要你们两个打架,不管对错我都一起打。”

我满肚子的委屈,自卫还击都不能吗?难道每次眼睁睁地看着白果打我?

生日礼物支离破碎

周一的早上,我又被江莲抓了个正着。

那天我匆匆赶到学校,升旗的音乐已经响起,我偷偷从操场的人群边溜向班级所在的队伍。

“白苗,站住!”一声厉喝,江莲已站到我面前,“你为什么迟到?”

“我……妈妈过生日,我去准备礼物了。”我低着头嗫嚅着。江莲微微动容,瞬间却又声色俱厉:“这不是理由,学生应该做什么你不清楚吗?”

整个操场上静静的,大家都看着我和江莲。我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就这么……唉,好在快毕业了,我可以不必再见她。

放学回到家,我捧着新买的杂志坐在窗前看。

妈妈推开门问,作业做完没有?不要天天看这些与学习无关的东西。我不回答。20分钟后,她看到我依旧在看杂志,就不容我辩解把杂志撕掉了。

我紧咬着嘴唇,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

这时,爸爸推门进来,递给妈妈一个盒子,笑着说:“早上女儿一定要拉着我去给你挑选生日礼物。”

我心里的仇恨一下子就蹿起来,冲上去夺过盒子摔到地上,一脚踢到墙角。盒子里的发夹跌到一旁,镶嵌的珠子滚落一地,支离破碎。

从此,我很少和妈妈说话了,埋头用功。离开是我惟一的解脱,我惟有认真读书,早日离开这个破落的小山村。

我给了白果一耳光

拿到高中通知书离开家,我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在校园里漫步,心情轻松。军训过后,体质差的我大病一场,瘦得皮包骨头。国庆回到家里,爸妈心疼得要命,我第一次在妈妈眼里看见那么慈祥的光,她每天都给我炖我最爱喝的鸡汤。

回校一周后,我却收到妈妈病重的消息。心脏病突发,因为工作太累,还有以前生白果时落下的心肌炎没有治愈。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夜赶回山里面的那所小医院。

小医院走廊里的灯惨白得让人心伤。我一进门,就见到妈妈吸着氧气的苍白面容,爸爸和白果焦急地守候在床前。医生说,病人生命垂危,能不能脱险还很难说。

白果一听,突然坐到地上干嚎起来,闭着眼睛张着大嘴,他哭的样子都这么难看。

我奔过去劈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冲他大叫:“都是你!如果她不生下你,怎么会有心肌炎?怎么会劳累成这个样子?”说着,我的泪就“刷”地掉下来了。

白果嚎啕大哭,哽咽着说:“从……小到大,爸妈总……以你为荣,都说我……我不听话。现在……这样你也怨我……”我“扑通”一声跪下去,抱住白果痛哭起来。

江莲的日记

江莲是我的妈妈,是我和白果的亲生母亲。当初大学毕业的江莲拒绝了一个城市干部的追求,毅然回到家乡,嫁给了一穷二白的爸爸,在这所乡村中学做了二十几年的清贫教师。她在我们面前始终保持严师严母的形象,是希望我们能更好地成长。

医生说,她就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零件早已老化却还不停歇,坚持工作。近十年的病根,却一直忍着疼痛不告诉任何人,即使是机器也有累垮的一天。

江莲的面容憔悴不堪,我记得她前几年的照片是那么的美丽动人。我匆忙跑回家去翻拣那些旧照片,从一本绿封皮的笔记本里滑出一张照片,那是我三个月大时和妈妈的合影。翻开笔记本,那竟然是妈妈的日记:

9月15日 晴

今天女儿回家,我盼了很久。她瘦了,一脸的菜色,都怪我没照顾好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摸着她瘦削的背脊,我忍不住流下泪来……

我对着熟睡的女儿说:“宝贝,其实妈妈很爱你。”

我泪如雨下。我以为江莲不会哭,只是因为她从来不在我面前哭,原来江莲也会哭。

我坐在江莲的病床前,紧紧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说:“妈妈,其实我也很爱您。"

选自《少男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