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里小昆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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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7月，长白山的高山草甸和高山苔原带，几百种怒放的野花把这里变成一个高山花园，成为长白山的著名景观。人们在这里赏花拍照，但很少人会注意在花间忙碌的昆虫，更少人知道，长白山这个锦绣花园年复一年的开放，离不开花园里小昆虫的“辛勤工作”。

对绽放的花朵来说，最重要的客人是访花昆虫。而在访花昆虫中，膜翅目昆虫（某些蜂类、蚁类等）和双翅目昆虫（某些蝇类、虻类等）构成了协助有花植物传粉的主力军。它们在飞访花朵的同时，其身体会携带大量花粉，使得不同植株的花粉得以相互传播，也使得某些无法靠风力传播花粉的植物种类得以有效授粉。

部分植物与其访客昆虫之间甚至进化出相辅相成的形态结构或发生时期。如某些植物为了避免被甲虫啃咬，将蜜腺隐藏在细长的距底端，同时植物本身有毒（如毛茛科耧斗菜属、翠雀属植物），使得只有具有很长口器的昆虫（如天蛾科、蜂虻科昆虫）才能通过将口器深入来吸食花蜜。

在较为进化的兰科植物中，很多种类的兰花（如二叶舌唇兰）进化出特殊的“机关”。在访花昆虫造访的一刹那，昆虫为了能够达到较为深藏的蜜腺，必定会碰到花朵蜜腺前方的一个“踏板”，而踏板的另一头因杠杆原理相应下压，其端部具有黏性的花粉块就会被压到昆虫身体后方同时牢牢粘住。这样，当昆虫造访兰花之后，这些花粉块就会传播到另一棵兰花上。

更多的植物与昆虫之间的选择关系，是按照最简单的方式——大小、颜色来匹配的。体型壮硕的熊蜂属无法访问小型的花朵，而这些花朵则被露尾甲科、皮蠹科等小型、微型昆虫所占据。蝶类偏好红紫色的花。蜜蜂、熊蜂对红色不敏感，而喜爱访问蓝色或黄色花朵。甲虫则大多喜爱黄白色系的花朵。由于甲虫访花的目的往往不是或不只是舔食蜜腺，而更多地是取食花粉块，甚至啃食花瓣，所以常被甲虫光顾的植物通常进化出超量的雄蕊和花粉，而通常缺乏花蜜，同时，子房位置较低或隐藏，防止被甲虫误食或破坏。这种弃车保帅的繁殖策略满足了甲虫的超大胃口，顺应了其野蛮粗暴的取食方式，因此取得了进化上的成功。这些植物通常具有巨大的花盘或者多数花朵聚集成头状、伞状花序，以多产换取大量访花昆虫的光顾，也以一定的牺牲换取数量更多的传粉者光顾。

然而比起这些本本分分做着“请你吃花朵大餐——帮我传粉”生意的多数植物，一些另辟蹊径者的繁殖策略更令人啧啧称奇。如天南星科的一些植物，其花序会释放腐臭的味道，以此模拟尸体的味道，吸引一些食腐昆虫的光顾。这些昆虫闻味而来，却掉进如同猪笼草一样的佛焰苞中，在这些桶状花序内部爬动，帮助了天南星授粉。如果剖开常见的东北天南星的佛焰苞，就会看到其中有很多蝇类上当受骗。

长白山有记载的有花植物接近600种，如此丰富的有花植物资源为昆虫提供了丰富的生境和食源，而昆虫的状况直接影响下一年度花的盛开。

访花昆虫对于环境的意义，远不止帮助植物传粉这么简单。如短毛斑金龟，一种常见的甲虫，其成虫访花，幼虫却以朽木为食，分解木质素，帮助死亡的树木快速降解，进入生物链中新一轮的物质和能量循环。而肥硕的金龟子幼虫，又是很多寄生蜂（如姬蜂科、土蜂科）的寄生对象。因此，“死亡树木-植物花朵-甲虫-寄生昆虫”环环相扣，构成了一面复杂的生物链网。其间的每一环，都应是保护生态环境的一个落脚点。具体地说，如果短毛斑金龟成虫的主要访问对象——同时又是常被大量采集的药用植物当归、蛇床等遭大量破坏，则其食源减少，后代数量必定下降，而林中死亡树木的分解速度下降，以其幼虫为生的寄生蜂数量也下降，生物多样性就降低了。

在一个多样性较丰富且健康的生态系统中，少数物种的种群数量剧变引起的生态功能缺失，可以被生态位近似的其他物种所替代，比如在长白山湿润的阔叶林中，短毛斑金龟的减少甚至灭绝，不会引起森林中死亡的树木无法分解，这会由木生真菌或其他食木昆虫的增多来补偿。但在单一和脆弱的生态系统中，往往任何一环的变化都会引起整个生态系统的剧变，甚至毁灭。因此，全局性地保护生物多样性，对于长白山的高海拔环境带（苔原带、岳桦林带）的生态系统稳定与维持异常重要。

某些昆虫，因其对生态环境健康程度要求较高、对环境变化非常敏感而被称作环境指示物种。比如长翅目昆虫，这类俗称为蝎蛉的昆虫美丽却脆弱，禁不起任何环境的剧变。只有洁净、健康、物种丰度较高的森林才适合它们的生存。因此，蝎蛉的有无可以看做环境是否良好的指标。幸运的是，在长白山大多数地方的森林中，蝎蛉还可以见到。

类似蝎蛉对于森林环境健康程度的指示作用，石蛾（毛翅目昆虫）和水虿（蜻蜓目昆虫的幼虫）对于水生环境具有可信的指示作用。健康的山地溪流环境中，总是具有数量众多、种类丰富的毛翅目与蜻蜓目昆虫，这些水生昆虫为鱼、蛙提供了丰富的食物，进而影响其上层捕食者，如蛇类。而蛇类在维持生态平衡中的重要作用也是其他生物所不能代替的。很多蛇类在消灭鼠害和森林虫害灭除方面起着无与伦比的重要作用。如果缺少了蛇类，一些小型啮齿类动物将会失控泛滥，使植被消失，对环境造成毁灭性打击。

石蛾和水虿，同时也是一些鸟类的主要食物，如鹪鹩、红尾水鸲、褐河乌。如果溪流中缺少这些昆虫，鸟类将不会光顾，周边的土壤也就不会接纳到富含有机物的鸟粪。有机质丰富的土壤对于陆生蜗牛异常重要，因为幼螺主要取食土壤中的有机质和苔藓、藻类、真菌、地衣等，如果土壤缺少有机质，则不会孕育出大量的小型软体动物，而蜗牛、蚯蚓这样的小型土壤动物，正是猪獾的主要食物。猪獾的数量，又对食物链顶级的捕食者——人们异常关注的远东豹、东北虎有着决定性的影响。因为，马鹿等大型鹿类几乎不可逆地越来越少，猪獾成为老虎、豹子主要的猎物之一，猎物的多寡对虎豹生存状况具有很大影响。我们从减少砍伐保护区核心区的森林、人工投放诱饵引诱等方法入手，意欲重引东北虎、保护远东豹多年，收效甚微，无非两个原因：栖息地破坏、猎物太少。因此，保护上述生态网中的每一环，都至关重要，一些不起眼的小虫子，关乎长白山明星物种的最终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