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管婴儿”的伦理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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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对者认为,“试管婴儿”技术有违人类的自然生殖,可能会创造出畸形人或像弗兰肯斯坦一样的怪物。有些反对者甚至提出了一种预言,人工生殖技术将打开潘多拉的魔盒,让人世永不得安宁……

10月4日,瑞典卡罗林斯卡医学院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评委会宣布,将2010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授予英国生理学家罗伯特・爱德华兹,以表彰他在体外受精技术领域作出的开创性贡献。这一奖励意味着人工生殖技术得到了世界科学界的认同和赞誉,但同时也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首创体外受精技术

在人类的自然生殖中,约有10%的夫妇不能正常孕育后代,而单纯的药物治疗对众多不育症夫妇的疗效又非常有限,于是他们和其家庭渴望孩子的需求推动了人工生殖技术的发生和发展,爱德华兹就是这一技术的先驱。

爱德华兹最先开启的人工生殖技术称为体外受精(IVF),通俗的说法即“试管婴儿”。这一技术的方法是,把不孕夫妇的和卵子取出来,放到试管中进行受精,经过4-5天的孕育形成胚胎,再把这样的胚胎植入妻子的子宫中孕育,最后分娩出婴儿。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很单纯的做法。

爱德华兹1925年生于英国曼彻斯特。二战后,他先后在威尔士大学和爱丁堡大学学习生物学,并于1955年获得博士学位。1958年,他开始在英国国家医学研究中心工作,并开始了他对人体受孕过程的研究。其实,爱德华兹的研究和成就是与妇科专家帕特里克・斯特普托共享的。但由于后者已去世,按诺贝尔遗嘱的规定,斯特普托遗憾地未能与爱德华兹共享今年的诺贝尔医学奖。

上世纪60年代,爱德华兹与帕特里克・斯特普托共同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体外受精研究中心。他们共同研究的杰出而惊人的成果是,1978年7月25日,世界上第一个“试管婴儿”、重2700克的健康女婴路易丝・布朗降临人世。这一成就在当时可谓惊世骇俗,但从医学和技术的角度看,又是一种必然。

为了解除不育患者的痛苦,爱德华兹潜心研究人类生殖细胞和卵子结合的奥秘,如果能在体外模仿人类卵子结合的方式,就可以利用体外受精治疗不育。通过研究,爱德华兹获得了一系列重大发现,如激素怎样调节卵子成熟,卵子如何发育成熟,卵子何时容易受精,在怎样的条件下激活并具备使卵子受精的能力。早在布朗降临人世的10年前(1968年),爱德华兹就首次成功地实现了人类卵子的体外受精。

但是,由于并不符合人类自然生殖中的与卵子结合的过程和胚胎发育的环境,在体外发育成熟的卵子结合后,只分裂一次就停止了发育。于是,爱德华兹的思路转到利用成熟的卵子上,因为成熟的卵子更容易受精和发育。但是,如何安全有效地提取成熟的卵子则是一个大难题。这时,爱德华兹发现妇科专家斯特普托擅长用腹腔镜技术观察排卵,也许这一技术能适时找到成熟的卵子并提取出来。于是,这启动了两人的合作。

后来,两人用激素来刺激不育女性的卵巢,提取出相对成熟的卵子并进行体外受精。这一尝试果然让受精卵突破了1次分裂的局限,发育成8个细胞的早期胚胎。但是,他们的研究受到了资金的限制。在他们的研究快要中断之时,幸运的是,一笔私人资金资助了他们的研究,使得他们可以尝试把胚胎移植到女性子宫继续孕育。在逾百次失败后,胚胎终于能够正常发育。

爱德华兹和斯特普托首次对人进行实验性治疗是在一位叫做莱斯莉・布朗的女性身上进行的,后者因为输卵管异常而不能自然受孕。爱德华兹和斯特普托提取了她的卵子,将卵子放入有培养液的试管中与其丈夫约翰・布朗的结合,结果发育成8个细胞的胚胎。这个胚胎又移植到莱斯莉子宫内孕育。

经过正常的足月发育后,1978年7月25日23时47分,世界上第一例“试管婴儿”路易丝・布朗诞生于人世。

人工生殖技术的发展

今天,世界上第一例“试管婴儿”路易丝・布朗已经32岁,而且她已结婚,并以自然妊娠的方式做了母亲。同时,人工生殖技术也让世界上约400万人诞生,让许多不育家庭获得了欢乐。从这个角度来讲,人工生殖技术意义非凡。正如爱德华兹和斯特普托1980年在英国剑桥建立的世界首家提供“试管婴儿”服务的伯恩霍尔生殖医学中心首席执行官迈克・麦克纳米所说,爱德华兹是这一领域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他的研究成果改变了数百万人的生活。

自爱德华兹和斯特普托的试管婴儿技术之后,人工生殖技术在今天有了长足的发展。如今人工生殖技术已发展为三种典型方式。一是体外受精和胚胎移植,二是卵子胞浆内单注射(ICSI),三是胚胎移植前基因诊断。过去曾把这三种技术说成是三代人工生殖技术,但这显然是不准确的。

第一种方式当然就是爱德华兹和斯特普托首创的。而卵子胞浆内单注射则比较复杂一些,是1992年比利时的医生首先成功进行的,这种技术也称为显微受精,属于试管婴儿的高端技术,其优势在于只要能提取一个,就有可能治疗男性不育,特别适合于少精症和质量不佳的男子。常规的体外受精和胚胎移植需要男性提供足够数量的高质量,但ICSI突破了这一限制,而且使卵子受精率明显提高到50%-60%,有的达到70%或更高。同时,ICSI婴儿和普通试管婴儿出生缺陷率并无差别。但从理论上说,ICSC有可能将一些影响男性生育的异常染色体、变异基因或其他遗传缺陷传给下一代。迄今,全球9万多例患者接受了ICSI治疗,有3万多例成功。我国广州中山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最早开展这项治疗,并于1996年首例成功。

胚胎移植(胚胎着床)前基因诊断是指对受精前的卵子或者移植前的胚胎进行整个染色体或某一个基因的诊断,目的在于避免由于疾病或先天缺陷而造成的妊娠终止和避免携带遗传病或不健康的婴儿诞生。但是,这一技术是建立在试管婴儿技术之上的,是要通过后者来获取卵子和胚胎并进行检查。

第一个胚胎移植前基因诊断的试管婴儿是于1992年出生的。胚胎移植前基因诊断适用于两种情况。一是有高风险遗传病和先天缺陷的夫妇。这些人一般没有不孕问题,只有遗传缺陷。而遗传缺陷婴儿大约占整个出生婴儿数量的5%,许多是与家族有关,如镰状细胞贫血、囊性纤维症、地中海贫血症、唐氏综合征(先天愚性)、肌肉萎缩症、神经纤维瘤病、血友病或者其他出血性病症、精神发育迟滞、神经管畸形、自主神经障碍等。胚胎移植前基因诊断的目的就是要选择健康的胚胎,只移植那些染色体正常或基因正常的胚胎,让健康的孩子出生,避免遗传缺陷传到下一代。

第二种情况是,胚胎移植前基因诊断可适用于接受“试管婴儿”治疗的特殊患者,包括年龄偏大者、有习惯流产史或胚胎不能着床者,她们都是胚胎移植前基因诊断的适用者,这些患者因种种原因会增加治疗不育的难度。而胚胎移植前基因诊断可以筛选那些染

色体异常的胚胎,从而移植染色体正常的胚胎来增加怀孕的几率。

胚胎移植前基因诊断主要是胚胎的活检和诊断。胚胎的活检是指将卵子的两个极体或者胚胎的其中一个卵裂球在显微镜下分离出来。然后,卵子继续受精,胚胎继续培养,而分离得到的卵裂球通过其他技术进行诊断来确定是否正常。如正常则继续孕育。不正常则重新选择正常的胚胎。胚胎诊断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原位杂交法,主要用来检查染色体为非整倍体的胚胎和某些染色体的异常;另一种就是多聚酶链反应(PCR)技术,主要是用来检测某些基因的异常。因此,通过胚胎移植前基因诊断可以获得健康和聪明的后代,可以说这是一个优生优育的高科技手段。

伦理争议在继续

早在爱德华兹和斯特普托进行“试管婴儿”试验时,社会上就产生了激烈争论,也使得当时英国医学研究委员会停止了对他们研究项目的资助。而在第一例“试管婴儿”路易丝・布朗诞生后,反对者便认为,这种技术有违人类的自然生殖,可能会创造出畸形人或像弗兰肯斯坦一样的怪物。

当然,这种怀疑已被今天人工妊娠孩子的成长所消除。因为多年的跟踪研究表明,通过体外受精技术出生的孩子在健康方面和自然受孕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而且,世界上第一例“试管婴儿”路易丝・布朗也是结婚后通过自然妊娠的方式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更是证明人工妊娠与自然生殖几乎是一样的实例。

不过,有些反对者提出了一种预言,人工生殖技术将打开潘多拉的魔盒,让人世永不得安宁。

这个预言也许并非没有道理。首先在于,如果人工生殖技术只使用夫妻的生殖细胞和卵子,则相对会简单一些。但是,今天的人工生殖技术有着多种极其复杂的组合和方式。例如,使用丈夫的但用第三者的卵子,使用妻子的卵子但用第三者的,或者和卵子都使用第三者的。这就会导致夫妻和家庭的伦理争议以及财产的争夺,也为后代的亲权所属留下了无尽的麻烦。另一方面,由于人工生殖技术的广泛运用,又催生了生殖细胞巨大的买卖市场,同时在今天还催生了代孕母亲。这也给相关管理带来极大的麻烦。

再从人工生殖技术的发展角度看。也有许多问题。胚胎移植前基因诊断为人类的种种选择创造了条件,例如,可以选择后代的性别(早在1967年英国研究人员就用胚胎移植前基因诊断鉴别动物胚胎的性别,到后来可以诊断人类胚胎的性别),还可以选择后代的种族、肤色,甚至智商,也就是说,理论上存在选择“超人”的可能。

当然,人工生殖技术的发展更让人困惑的是“克隆人”,即生殖性克隆。毫无疑问,“克隆人”也属于人工生殖技术,甚至是未来人工生殖技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既然“试管婴儿”是帮助不育患者获得天伦之乐,解除其没有孩子的痛苦和创伤,那么,克隆技术同样可以帮助那些因种种原因而失去孩子的家庭。因为,人们最能接受的一种“克隆人”的理由是把失去的孩子我回来,即还给中年丧子的人一个一模一样的孩子,而重新生一个孩子不会是原来那个孩子。

最后,人工生殖技术也有其自身的缺点。例如,一些不孕基因的组成成分源于男性,与的生成有关。由于基因的影响,这部分男人不能通过自然受精孕育下一代,如果以人工生殖方式帮助不能自然生育的人孕育后代,他们的不孕基因也有可能遗传给下一代。而且,随着越来越多不孕夫妻以人工生殖的方式生育后代,不孕夫妻的后代将逐渐和正常夫妻的后代数量持平,不育基因也因此会普遍存在于下一代中。

所以,尽管爱德华兹获得了科学界的最高奖励和认同,但宗教界却不认同他。就在爱德华兹获奖的消息公布后,梵蒂冈宗座生命科学院新任最高负责人卡拉斯科(1gnacio Carrasco de Paula)声称,爱德华兹的试管婴儿技术要对三种不好的行为负责:一是让人类的孕育脱离了夫妻行为;二是人的胚胎被摧毁,而生命是从与卵子结合开始,因此,摧毁胚胎也就是杀人;三是催生了卵子和的买卖市场。

卡拉斯科称:“没有爱德华兹,世上便没有售卖数以百万卵细胞的市场,也没有大量放满胚胎的冷冻库。在最好的情况下,那些胚胎会植入子宫内,但他们最有可能的下场却是遭弃置或死亡,这个问题要由新出炉的诺贝尔医学奖得主负责。”不过,卡拉斯科随后也表示,爱德华兹获奖令人理解,这位科学家不应受到低估。

未来如果人类对人工生殖技术加以妥善管理的话,是可以避免上述种种人工生殖技术的麻烦的。不过,也存在另一种结果,即“克隆人”将来也会像今天人们接受并肯定“试管婴儿”一样为社会所接受。

尽管有人质疑爱德华兹的“试管婴儿”技术,但爱德华兹的妻子露丝・爱德华兹代表全家表示:“对于爱德华兹因发明体外受精技术而获得诺贝尔医学奖,全家都感到激动和欣喜。他对研究非常执着和坚定,尽管过去遭到一些反对,但仍完成了这项先驱性的工作,并因此改变了世界上许多人的生活。”

不过,“试管婴儿之父”获得2010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最为重要的提示是,人工生殖技术“不是对自然生殖过程的革命,而是治愈疾病的手段”。如果以此为核心标准来行事,则人工生殖技术的负面影响将大大减少,对人类的益处将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