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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会本”《聊斋志异》吕注引类书指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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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吕湛恩是《聊斋志异》最有名的注家之一,由于治学较为严谨,他对《聊斋志异》的注解得到诸多读者的认同,因此也被张友鹤编入到“三会本”中。尽管如此,通过吕注中对类书的引录,我们发现,吕注也存在部分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在此一一条列出来。产生这些疏漏,客观上是由于注者眼界稍显狭窄,过分依赖少数几部类书所致;主观上则可能是由于注者的疏忽大意,没有对一些词句来源做仔细的分辨。

关键词:吕湛恩;聊斋志异;“三会本”;类书;疏漏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聊斋志异》用典很多,晚清吕湛恩予以注解,成为《聊斋志异》最有名的注家之一。张友鹤将吕注编入十二卷本新刻《聊斋志异》,是为会校会注会评本,简称“三会本”。从吕注所引用的文献来看,有经史、诗文、小说和类书,其中类书共引35处,除去重复,计引类书13种,分别是《群芳谱》、《山堂肆考》、《太平御览》、《通志》、《清异录》、《白孔六帖》、《潜确类书》、《文献通考》、《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天中记》、《稗史类编》、《事物纪原》、《西湖游览志余》等。吕湛恩治学严谨是公认的,但对这部小说用类书作注的时候,也出现了部分疏漏,本文按卷次分别条指如下,亦期就正于方家:

1、卷一《王六郎》,吕注“亭午”,引《太平御览》曰:“日在午日亭午。”

按:“亭午”的初典最早并不是在《太平御览》,《艺文类聚》卷一“天文上·日”已有此条,并注出《说文》。吕湛恩大概也不能确定蒲松龄使用“亭午”这个词语的时候是采用了《艺文类聚》、《太平御览》,抑或是《说文》。即使这个词语在清初已经是熟语,如果要注出典也应当是用最开始的出处。

2、卷二《莲香》,吕注“刀圭”,引《清异录》曰:“高丽博学记:酥名一刀圭,醍醐名小刀圭,酩名水刀圭,乳腐名草创刀圭。”

按:《清异录》为宋初陶谷所编,《四库全书》小说家类著录,全书2卷,分37门,实际具备类书的性质,故赵含坤《中国类书》编入。《清异录》卷上载:“高丽博学记云:酥名大刀圭,醍醐名小刀圭,酪名水刀圭,乳腐名草创刀圭。”与吕注相比较,最主要是两个字不同,吕注作“一”刀圭和“酩”,四库本《清异录》作“大”刀圭和“酪”,孰是孰非,由于《高丽博学记》一书已佚,无从查考,但《说郛》卷一百二十上、《稗史汇编》卷一百五十、《骈字类编》卷一百六十七、《佩文韵府》卷八之三、《格致镜原》卷二十二等引此条文,均与四库本《清异录》相同,因此基本可以断定,吕注是有误的,或为讹抄所致。

3、卷二《红玉》,吕注“卧薪尝胆”,引《山堂肆考》曰:“越勾践卧薪尝胆,欲以报吴。”

按:明人彭大翼编《山堂肆考》卷一百八十三确有此条文,且文字完全相同,但未注出处。《山堂肆考》所载并非卧薪尝胆故事的初典。“尝胆”事最早可见《史记·越王句践世家》:“越王句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吴越春秋》亦有近似记载。“卧薪”事不知所起,但宋代的很多笔记和类书都已经有完整的“卧薪尝胆”的说法了,如宋祝穆《古今事文类聚》别集卷三十一“人事部·尝胆报仇”条:“卧薪尝胆以雪夫椒之耻。”吕注引《山堂肆考》,而不用更早更知名的文籍,或是因为一册在手,即目便是现成材料,疏于作进一步的查证。

4、卷三《连城》,吕注“写生”,引《潜确类书》曰:“五代时,黄筌与其子居宷并书花卉。用笔极细,不见墨迹,谓之写生。”

按:黄筌画花之事应当最早出现在宋沈括的《梦溪笔谈》,如宋代类书《记纂渊海》卷八十七记载此事,注出《笔谈》,即《梦溪笔谈》。《梦溪笔谈》卷十七日:“国初,江南布衣徐熙、伪蜀翰林待诏黄筌,皆以善画著名,尤长于画花竹。蜀平,黄筌并二子居宝、居实,弟惟亮,皆隶翰林图画院,擅名一时。其后江南平,徐熙至京师,送图画院品其画格。诸黄画花,妙在赋色,用笔极新细,殆不见墨迹,但以轻色染成,谓之写生。”吕注与此中相关字句比较,基本相同,略有改动,但亦可见其初典应在《梦溪笔谈》无疑。

5、卷四《罗刹海市》,吕注“薝蔔”,引《群芳谱》曰“栀子,即西域薝蔔花。”

按:《群芳谱》为明王象晋纂辑,原名《二如亭群芳谱》,早稻田大学图书馆藏天启跋刻本。该书第20册“花谱·栀子”曰:“《货殖传》曰:栀茜千石,亦比千乘之家。或云,此即西域之蘑荀花。”吕注较此有改动。实际上无论是《史记》还是《汉书》的《货殖列传》都没有这句话的完整表述。倒是清初在《群芳谱》的基础上增编而成的《御定佩文斋广群芳谱》卷三十八载此条文,文字基本相同,但注出《酉阳杂俎》。《御定佩文斋广群芳谱》在康熙的御旨下,汪灏等人对《群芳谱》的错误进行了较大的疏证和完善,它的记载应当更为可信。查《酉阳杂俎》卷十八有此句,是应为此条初典。

6、卷四《雨钱》,吕注“粲于牙齿”,引《山堂肆考》曰:“李白每与人谈,皆成句读,如春葩丽藻,粲于齿牙之间,号粲花论。”

按:《山堂肆考》卷一百十七有之,文字与吕注基本相同,未注出处。但南宋曾慥编《类说》卷二十一、元阴时夫编《韵府群玉》卷十五均引此条,注出《开元天宝遗事》。而《开元天宝遗事》卷四确有此条文,应为此条初典。

7、卷四《姊妹易嫁》,吕注“大姨夫作小姨夫”,引《合璧事类》日:“欧阳修与王拱辰同为薛简肃公壻。欧阳公先娶长女,王娶其次,后欧阳公再娶其妹。故有‘旧女壻为新女壻,大姨夫作小姨夫’之句。”

按:《合璧事类》全称《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宋谢维新纂辑,前集卷六十有此条文,不注出处。《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十八亦载,注出《邵氏录》,即《邵氏闻见录》。查《邵氏闻见录》卷八实有此文,文字稍异,应为初典。

8、卷六《马介甫》,吕注“鸾胶”,引《合璧事类》曰:“汉武时,西海献鸾胶。帝弦断,以胶续弦两端,遂相着,终日射不断。帝大悦,名续弦胶,以鸾血为之也。今取为续婚之喻。”

按:“今取为续婚之喻”当为吕湛恩所加,余皆来自《古今合璧事类备要》,是书前集卷六十:“汉武帝时,西海有献胶五两者。武帝射于甘泉宫,帝弓弦断,西使乞以所进胶续之,弦两头遂相着,曰:‘可以射。’终日不断。帝大悦,因名续弦胶。”注出《博物志》。再看《博物志》卷二:“汉武帝时,西海国有献胶五两者,帝以付外库,余胶半两,西使佩以自随。后从武帝射于甘泉宫,帝弓弦断,从者欲更张弦。西使乃进,乞以所送余胶续之。上左右莫不怪。西使乃以口濡胶为水,注断弦两头,相连注,弦遂相着。帝乃使力士各引其一头,终不相离。西使曰:‘可以射。’终日不断。帝大怪,左右称奇,因名曰续弦胶。”两相比较,详略有异,《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对《博物志》原了改动,这也是古代类书编纂时常见的一大陋习。相同之处是,两者都没有“以鸾血为之”的记载。另外,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古今合璧事类备要》的记载和吕注相差还是比较大的。

此外,《韵府群玉》卷五“鸾胶”条曰:“汉武时,西海献胶。帝弦断,以胶续之弦两头,遂相着,终日射不断。帝大悦,名续弦胶,以鸾血作胶。”就与吕注非常接近。所以,《韵府群玉》似乎是在《博物志》的基础上,吸收了《合璧事类》的改编,又补充了新的内容,即“鸾血作胶”,因之成为吕注重要的参考对象。吕注所引是否真的是《合璧事类》,其中就有很大的疑问了。

9、卷六《绛妃》,吕注“筝声”,引《稗史类篇》日:“纸鸢一名风筝。”

按:此处《稗史类篇》应为《稗史类编》之误,明王圻编纂。《洪洲类稿提要》日:“(王圻所著述)如《续文献通考》、《三才图会》、《稗史类编》诸书,皆篇帙浩繁,动至一二百卷,虽庞杂割裂,利钝互陈,其采辑编排用力,亦云勤笃。”其中《稗史类编》175卷,未有刊本,就卷数、书名以及作者的编书旨趣来看,应是类书。

10、卷六《绛妃》,吕注“筝声”,引《事物纪原》曰:“以竹为弦,吹之有声如筝然,故曰风筝。”

按:宋高承《事物纪原》只有卷八“纸鸢”条述及风筝,此条日:“俗谓之风筝,古今相传云是韩信所作。高祖之征陈豨也,信谋从中起,故作纸鸢放之,以量末央宫远近,欲以穿地坠入宫中也。盖昔传如此,理或然矣。梁太清中,侯景攻台城,内外断绝。羊侃教小儿作纸鸢,藏诏于中间。文帝出太极殿前,因西北风放之,冀得达援军。贼谓是厌胜,又射下之。见马总通历云。然其事初一见于此,证知其审为韩信造矣。”与吕注绝不相类,不知吕注所引源于何处。

11、卷七《罗祖》,吕注“若要立地成佛,须放下刀子去”,引《山堂肆考》日:“广颔屠儿在涅槃会上,放下屠刀,立便成佛。”

按:《山堂肆考》卷一百四十五与吕注基本相同,但更早的类书《锦绣万花谷》前集卷二十八已经有此条文。吕注所引非初典。

12、卷十《葛巾》,吕注“玉版”,引《群芳谱》日:“牡丹名玉版,白者单叶,长如拍版,色如玉,深檀心。”

按:天启跋《二如亭群芳谱》第21册“花谱·牡丹”记载与吕注完全相同,但未注出处。其实,这条文字应出自欧阳修《洛阳牡丹记》。欧阳修《洛阳牡丹记》之“花释名第二”有:“玉板,白者单叶,白花,叶细,长如拍板,其色如玉,而深檀心。”正与吕注相同。并且,《记纂渊海》、《格致镜原》等类书均注出《洛阳牡丹记》。尤其是《记纂渊海》引录文字和吕注完全相似。可知《洛阳牡丹记》才是此条初典。

13、卷十一《王大》,吕注“叶子”,引《文献通考》曰:“《叶子格戏》一卷,不著撰人。世传,叶子,妇人也,撰此戏晚唐之时。”

按:元马端临撰辑的《文献通考》分24考,即24门,具备类书体例,《中国类书》著录。《文献通考》卷二百二十九注明是由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而来,可知吕注非初典。

综上十三条可知,吕湛恩引类书注解《聊斋志异》确实是存在一些问题的。首先,吕注并非都是用典故的原出处,如上述1、3、4、5、6、7、11、12、13等条所考,这可能和吕湛恩视野并不是很开阔,只依赖少数几种类书有关,不过我们现代的读者只要能够借助他的注解,去掌握蒲松龄一些稍显晦涩的用语,进而准确理解小说即可。其次,吕湛恩选用类书有时并不是最好的版本,如《御定佩文斋广群芳谱》就要比明代的《群芳谱》更丰富与精确,但吕注全部采用《群芳谱》,这只能说明,吕湛恩手头的类书可能不多,没法灵活选择。再次,吕注也存在明显的错误,如上述2、8、9、10等条所考,这一方面是由于注家的疏忽,另一方面也和部分类书在历史的流传过程中始终被人增改有关,如《群芳谱》等由于接近实用性的通俗类书尤其如此。最后,吕注对引录类书的原文喜作改动,这样不利于类书的传播,也不利于读者更好地理解小说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