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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明清史专家范金民在江苏教育电视台录制一档于2008年元旦开播的大型人文节目《城市传奇》。我本来想只是1 期,朋友的面子,应付一下就算了,谁知却是4期,连续录了6个多小时,不能不认真了。上电视这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对我却异常痛苦。因为我的面部神经受过伤真得要有一番献丑的勇气,之前谢绝了包括CCTV在内的好多电视节目的盛情邀请。
范先生是清史编纂委员会的成员,手头正在编纂《清史》“人物传”部分,时间对他来说更是异常宝贵,一般不做电视秀的。不过,我们两个都不想上电视的人凑到一起,感觉还不错。这4期节目聊的是“郑和下西洋”的故事,虽然我个人研究方向是明文化,但毕竟没有专门研究过郑和,录制前也没有看过底本。幸好2004年到过当年郑和下西洋经过的重镇――马来西亚的马六甲,也曾多次采访报道过有关事情,遂表演了一回“无知者无畏”。做节目时,郑和权威范先生“主讲”,我就是在旁边“捧”。在美女主持薄其芳的调动下,最后顺利地把节目录了下来。结束后导播告诉我“蛮好”,希望这话是真的。
说起“上电视”这事情,是因为我要引出写这篇文章的话题。
在录制节目时,“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遇难70周年”纪念日刚过去两天。我一直在思索,南京为什么会遭此劫难,定都于此的朝代为什么都比较短?有朋友开玩笑说,这是南京的风水出了问题,北京现在能做首都。把西安都比了下去,是因为风水好。
南京的风水真的有问题?北京做首都是因为风水好?实际上,北京为什么能成为首都,早有定论,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迷信观点,我想是因为话题有趣。
在中国城市中,南京和北京都是极具地位的城市。北京历史很悠久。现为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南京之前则为中华民国首都,现为江苏省省会。北京、南京与现为西安的西京,分别三大都城类型中的优秀代表。北京和南京“血源”关系很近,在不少学者眼里,北京城的母本是南京,如著名古建筑方面专家潘谷西、杨宽都是这样的观点。甚至连地名都有一样的,北京有故宫,南京也有;北京有王府大街,南京不缺……但城市差不多,人的个性差别却很大――北京人都是“侃爷”,南京人都是“大萝卜”。
然而,在都城文化史上,南京却是“三京”中最遭罪的。
20世纪30年代遭日本人“屠城”就不必说了,在公元6世纪,时名为建康的南京曾被“毁城”。公元589年,隋灭陈,隋文帝下令将“建康城邑平荡耕垦”。《隋书・五行志下》(卷23)记载,“及陈亡,建康为墟”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传说,陈未曾灭亡时,就出现了灾难的征兆:有一只独脚的鸟出现在陈的宫殿里,这鸟用嘴在地上乱画,大家一看是一“独足上高台,盛草变成灰”。史称,“独足者,叔宝独行无众之应。成草成灰者,陈政无秽,被隋火德所焚除也”。叔宝就是陈后主陈叔宝,这人很好色,荒淫无度,还大兴土木,把国家弄得很糟糕。
隋文帝为何要对一座城市痛下杀手?原来问题出在风水上面。隋文帝迷信风水,认为曾为六朝旧都的建康城“王气未尽”,此气欺负隋都城大兴,即现在的西安。当时毁城的执行人就是镇守扬州的晋王杨广(即后来的隋炀帝),把陈朝的宫城彻底摧毁,作为东吴、东晋、南朝宋、齐、梁、陈六朝都城,以往繁华似锦、遍淌胭脂的建康城,竟然成了一块大菜地。
由于这次隋毁城彻底干净,六朝宫城到底是什么样子,具置在哪。后世一直弄不清。直到2003年,南京图书新馆开工兴建时,发现了一块宫城的城墙角,具体范围才有了一点儿可供考古的依据。遗憾的是,这块十分珍贵的“墙角”,又让现代人给毁了,南京图书新馆最终未能给六朝宫城遗址让路。
南京最早建城在公元前333年,楚威王打败越国,杀越王无疆,尽取越国夺取的吴国的地域,并在石头山(今清凉山)筑城,埋金以压王气,时称金陵邑,或石头城,现在还有石头城遗迹。南京最流行的金陵叫法,据说即源于此时。
南京最早的一次“风水事件”则是发生在公元前2世纪,“主犯”是秦始皇赢政,南京时称秣陵。
据民国夏仁虎撰著《秦淮志》引《景定建康志》文:“旧传秦始皇时,望气者言:‘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气。’于是东游以厌当之。乃凿方山,断长陇,渎人于江。故日秦淮。”赢政为了镇压南京的“天子气”,破坏这里的风水,让当时的“龙藏浦”水流改道变向,具体地点在今天南京市江宁区方山石硫。此地我曾去看过,确有人为开凿痕迹,但是不是秦始皇破坏南京风水而留下的,无法考证。
但在500年后,这里还是出现了天子,此人便是三国时期的东吴大帝孙权。
孙权在公元221年受曹丕封号为吴王。公元229年。孙权在武昌称帝,建吴国。但武昌的风水不好,时有童谣:“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就建业死,不就武昌居。”不久,孙权定都南京,并起名为建业――在此建孙家帝王大业。
但是三国时对南京风水情有独钟的并不是孙权,而是蜀国的诸葛亮。据《建康实录》引晋人张勃《吴录》文,三国时刘备曾派诸葛亮到南京,因观秣陵山阜,惊叹不已:“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也。”当时诸葛亮骑在马上,驻足地点是今天南京城西的清凉山下,如今此地有“龙蟠里”,附近还有虎踞关。在1949年4月写了著名诗篇《人民占领南京》:“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其中的“虎踞龙盘”,即源于诸葛亮之口。
在建康之后。金陵的称号流行了。公元10世纪时,徐州人李:羿在此称帝立国,先称“大齐”,后易名“唐”,史称南唐。有一首很著名的词《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作者就是南唐后主李煜。为什么李煜能写出这么漂亮这么好的词来,大概与受到南京这块“江南第一州”特殊环境的熏染有很大关系。
南京风水最旺时期在明朝
朱元璋在安徽随郭子兴起兵后,终灭元夺得天下。朱元璋定南京,受到了身边一些儒士的影响。其中冯国用、陶安、叶竞对南京的风水颇为推崇,积极建议朱元璋在此称帝。因为朱元璋本人对南京有偏好,下面的一帮人也跟着拍马屁。有一次,朱元璋来了兴致,命儒士们以钟山为题赋诗。有个叫邓伯言的对称:“鳌足立四极,钟山一蟠龙。”朱元璋听了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拍案大声叫绝。
1368年正月,朱元璋如愿在南京当上了皇帝,建元洪武,改金陵为应天。但南京的风水能否撑得起大明万年基业,朱元璋还是存有疑惑。之前在此定都的都是短命王朝,所以到底定都在哪,一直举棋不定。《明太祖实录》(卷45)记载,在南京称帝后的第二年,即洪武二年九月十二(公元1369年10月20日),朱元璋把定都的事情交付朝臣讨论:“初,上召诸老臣问以建都之地,或言关中险固金城天府之国,或言洛阳天地之中,四方朝贡道里适均,汴梁亦宋之旧京,又或言北平元之宫室完备,就之可省民力者。上日:‘所言皆善,惟时有不同耳。’长安、洛阳、汴京实周秦汉魏唐宋所建国,但平定之初,民未苏息。朕若建都于彼,供给力役悉资江南,重劳其民;若就北平,要之宫室,不能无更作,亦未易也。今建业长江天堑,龙盘虎踞,江南形胜之地,真足以立国。”这里的记载虽然说朱元璋对南京的风水满意“足以立国”,实际上心里还是想异地建都的。
让朱元璋对迁都一事直存于心间的原因,还有南京宫城的风水原因。当时,身边极擅堪舆的军师刘基,将皇宫上选在偏离南京传统市中心的城东北角,民国时的蒋山西南。远离六朝的皇宫旧址(南京总统府附近,我前面提到的今南京图书新馆向北一带),这块新址原是燕雀湖,明的宫殿都是填湖后造起来的。地势前高后低,朱元璋觉得不吉利。
由于宫殿都是填湖建造成的,地基出问题是迟早的事情。虽然打了很多木桩,在处理地基上花了很多工夫,但时间一长,上面的建筑物发生移位,甚至有倾斜的现象。这成了朱元璋的心病,迁都的想法再次萌生。据清代学术第一人顾炎武的考证(见《天下郡国利病书》卷13),朱元璋曾说过这样的话,“朕经营天下数十年,事事按古有绪,唯宫城前昂后洼,形势不称。本欲迁都,今朕老矣,精力已倦,又天下新定,不欲劳民,且废兴有数,只得听天。唯愿鉴朕此心,福其子孙”。最后朱元璋还是听天由命,未能迁往北京。后来,朱元帝迁都,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帮朱元璋了了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