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上的双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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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土生土长的重庆人，1998年，我十岁，跟着我爸来成都走人户（方言，意即走亲访友），坐的就是绿皮车。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去成都。

火车颠簸得厉害，摇摇晃晃得像是在我老家大宁河搞漂流一样。我在车厢里跑一会儿就开始不舒服了，然后我就跪在座椅上，趴着车窗往外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也不知火车开了多久，我突然被一股奇异的香味给弄醒了。睁眼一看，火车正慢慢地溜进一个站台里。那股香味，应该就是从站台边飘过来的。

待到火车停稳后，我从座椅上站起来，脖子伸成长颈鹿，终于看到了香味的“始作俑者”。车窗外，一位四十来岁的阿姨站在一辆不大的推车前，竭力抬头，朝着车厢里的乘客吆喝着：“包子，馒头，稀饭，酸辣粉哦，快来买快来吃哦，错过饿到下一站哕！”

我那个馋劲儿啊，以现在的话来形容就是“吃货”一枚，我求着闹着让我爸给我买。周围乘客接二连三地把钱递出窗外买这买那的，也没见着我爸这边掏出零钱。眼看火车在缓缓移动了，茶叶蛋也没在我嘴里翻滚。我那个急呀，小脸涨得通红，眼泪直流。

我爸看他闺女为了吃个茶叶蛋都哭成这样了，忙将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递出窗外，“大姐，来个茶叶蛋，快点，谢谢！”

推车的阿姨见了这百元大钞，一惊：“没零钱啊？我也找不开哦！”她看了一眼正抽抽搭搭的我，迟疑一下，随即从推车一侧的挂钩上扯下一个塑料袋，用漏瓢儿舀了一个蛋，递到我的手里，“妹儿先接到，我马上去换钱。”她眼里漾出的真诚，不容我们怀疑。

还没等我和我爸反应过来，阿姨就往火车车厢后面跑去，那边也有几个推着车卖小吃的商贩。

“100块钱就买一个茶叶蛋？”有乘客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我回头怯怯地看着我爸。

我手里攥着那个茶叶蛋，滚烫的温度烧得我手心发红。我把脖子扭成了半个麻花，双眼瞪着窗外。莫非，父女俩这次遭人骗了？

在车厢快要驶出站台的时候，我突然看见车尾有个人影在往车头方向快速移动着，边追边尖叫：“等等啊，钱，找你的钱啊！”

原来，是那位卖茶叶蛋的阿姨，她以喊山的分贝，将声音连着三四个车厢的距离传到我们这儿。她要急着把钱找给我们。车窗外，她撒腿猛跑，忽然，“啪唧”一声，阿姨摔倒在地。一叠红色的钞票从她手里飞出去，一些飘在了站台上，一些落进轨道。她站起来，四处看看，急得双脚直跳……

2006年的冬天，我爸陪着我到成都参加艺考，坐的却是有上下层的城际列车；2007年9月，我坐着新开的先锋号动车来成都念大学；2009年4月10日，我保留下第一次坐“和谐号”动车的车票；2011年，我定居在了成都。至今，过年过节回家，有“动姐”的咖啡相伴，我再也没有闻见那奇异的茶叶蛋香，再也没看见站台上那位推车的阿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