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树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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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的那棵古槐，谁也无法推算它的岁数了。它已经死去好些年了，没枝没叶，只剩下一搂粗的树身，寂寞地站在那里。我感到它有几分悲伤，静夜里仿佛还听到过它的呜咽声。

随着古槐的死，全家人的心境也变得灰灰的。看来生活中少不了绿叶，我家院里这块炕大的空地就该长棵树。

月末，我从森林里采访归来，带回一棵长白美人松，栽在了古槐下。从此，小院里多了一株鲜艳的色彩，也添了几分热闹。妻子给它松土、浇水，儿子怕它晒着，特地用绿枝、瓜藤给它撑了把伞。小姑娘每天从幼儿园回来，都瞅着它那针状的叶子，发问：“它干吗长那么多的刺？”唯有老父亲，他站在美人松前，摇头、叹息，却不说话。我不甚明白，问他为的哪般，他说：

“不该让它离开森林呀，它是活不久的。”

果然应了父亲的话，没出半月，长白美人松的叶子就开始下垂了，又过三两日，那叶由垂而卷，眼看就要呜呼哀哉了！

像刮来了一阵风，全家人脸上的笑容被卷得无踪无影。瞬间，我觉得院子的空间比过去大了好多好多。其实，只少了一棵小树，想必是我心中太空旷了吧！

我想，准是我们这院里的土质、水情，还有环境，不合它的习性，它才含愤离去吧？父亲说得对，是不该让它离开森林，那里是它的家呀！

就在这时候，邻人给我出了个拯救美人松的点子，他说：“移苗吧！栽到那里去。”

我循着他的手臂望去，他是指那棵古槐呀！我好生奇怪，难道在树上种树？也就在这一阵子，我发现那古槐顶端猛乍乍地暴出了一圈黄茸茸的嫩芽，鲜亮极了！这古槐是什么时候返老还童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发觉呢……

邻人继续给我说着：“那是棵空心树，树心里面的土质好肥！”邻人停了停，“多少年了，树心里积下了一层厚厚的泥土、败叶、鸟粪；下雨、落雪，便搅和成了黑油油的沃土……种上庄稼也能丰收！”

噢，我想起了一件往事。记得小时候，我就看到那树心里长了一棵小桃树，每年都结着累累的鲜桃。我和哥哥拿着竹竿敲打着，落下了满地的熟桃。可是，后来小桃树死了，我们就再也吃不上甜得渗牙的桃子了。再后来，古槐也死去了，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

我照着邻人的指点，把树心里的土层深翻了一遍，还上了些化肥，浇了一次水，才把美人松栽了进去。我边栽边给它祝愿：你千万不要走小桃树的老路……

我天天站在院里望着美人松……

可是，失望了。它一天不如一天，那卷起了的叶子再也没有舒展开来，杆儿渐渐发黄、变干……

最使我想不到的是，古槐顶端的那圈嫩芽也垂下来，枯萎了……又只剩下那根树身，寂寞地站在院里。我明白了，定是我为了栽下美人松，在它的身上挖来铲去，硬把它给折腾死了！

古槐呀，你的复活和再死，为什么都来得这么突然？

还有美人松，你为什么就不能在我家的庭院里落根？

我的心里很难过，一股说不上来的味儿咬着我的肝肠，有惋惜，有怨恨，也有忏悔！是怨美人松害死了古槐，还是恨古槐没有救活美人松？

不，不，全不是。我是怨邻人，是他给我出的馊主意。要不，大不了是美人松死了，复活了的古槐也许不会离去。仔细想起，我更怨自己，不懂得植物的生活习性，又不去问问园丁，这两次栽树的教训，不就是忽视了客观条件？

从此，我家院子里的空间越发显得大了。

父亲没有责怪我半句，只是望着没有了生命的美人松叹息、摇头……

（选自《致森林》）

赏析

作者讲述两次栽树的经历，是要告诉读者：的确，生命需要用心呵护，但是，仅仅用一颗爱心对待生命是不够的，我们更应该尊重客观条件，尊重生命本身的规律。正如父亲所说，“不该让它离开森林呀，它是活不久的”。

由此，我们拓展开来，生活中像这样违背规律而干一厢情愿的事还少吗？有的父母对于孩子过高的要求或者溺爱；个别学校盲目追求考绩而采取的种种过激措施；一些地方政府盲目追求所谓政绩和GDP而牺牲环境和忽略普通百姓利益那得不偿失的工程……